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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暗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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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思玥被骇得惊慌失措,额头又避之不及被撞到了昨日磕到的痛处,忙捂紧额头后退了去。
“谁?”紧跟在思玥身后的云苓忙上前搀住思玥的腰,刚想瞧瞧是哪个不开眼的挡住了去路,一旁的月见已娇声惊呼出声来,“宋大夫!!?”
“宋大夫?”
云苓到了嗓子眼的问责全被噎了回去,举起月见手里的琉璃宫灯凑近些,眼前眉眼低垂的人身着一袭藏蓝色长衫,右肩上尚且挂着平日行医问脉的药箱,果是白日里刚为自家姑娘诊过脉的宋大夫无疑。
宋大夫替墨府行医多年,饶是当年老侯爷长枪入骨,危在旦夕,也未曾见他露出今日这般神色。
瞧着宋大夫面色惶恐,云苓只觉疑惑,瞪大了眼眸道:“宋大夫这是?”
“无事…无事…”
宋大夫忙摆手,亦被突然出现的几人吓得不轻,待看清方才撞上来之人是白日里才诊过脉的墨三姑娘,忙后退一步向思玥作揖道:“老朽不才,冲撞姑娘了。”
“无事。”思玥这才松了一口气,虚欠了欠身向宋大夫还礼,“不知宋大夫在此,倒是思玥莽撞了。”
“不敢,不敢当!三姑娘言重了。”宋大夫干涉地扯着嘴角的笑意,不留痕迹擦了擦额头的细汗。
虽已极力掩饰,思玥仍是瞧见了宋大夫一面擦汗一面却是不断向身后惶恐张望,仿若身后有什么东西正要追过来一般。
此处已是西厢的长廊,此刻大哥与二哥又皆被祖母唤去了寿苍斋,显而易见,此刻能让宋大夫惶恐成这模样的,便只能是二哥带回来的那人。
思玥皱眉,忽然觉到了事情的不对。
莫非西厢那人,果真有什么古怪不成?
正想着,宋大夫再度向思玥作揖拜了拜,忽然脚下生风,藏青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了西厢的灯火阑珊里。
“哎…宋大夫…”
云苓也瞧到了宋大夫的怪异行径,联想到西厢白日里那一盆盆往外倒的血水,不由心下一惊,忙瞠目结舌扯紧了思玥的袖摆道:“姑…姑娘,白…白日里二爷带回来的那人,莫不是……”
“云苓!!”
月见忙没好气打断她的话,“休要胡乱猜测吓唬姑娘,宋大夫妙手回春,那人那儿能这么容易便没了?”
云苓忙点头捂紧嘴,到底不敢再说了。
她也明白月见的言外之意,就算西厢那人真有了什么,也不能如此张扬出来。
“姑娘…”见云苓禁了声,月见才欲言又止向思玥看了去。
思玥听着二人的话只觉一颗心沉的厉害,不禁皱眉拢紧身上的斗篷,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信步走向西厢的方向,“我们不去寿苍斋了,去西厢看看。”
“可夫人她…” 月见眉头紧蹙,踟蹰着是否要提了琉璃宫灯跟上。
云苓没见过月见这么死脑筋的,忙一把将她手里的琉璃宫灯抢了过来,急匆匆追了自家姑娘去,“先别夫人了,夫人只是不愿咱们姑娘去西厢沾了晦气,可没说过让姑娘见死不救。”
“可…”
月见无奈跺了跺脚,也觉有理,眼看自家姑娘和云苓皆也走远,亦是跟了上去。
……
出了长廊穿过月门,踏上通往西厢的青葱小道,云苓一路皆在向思玥补充着自己白日里在西厢所见所闻的细处。
谈话间,西厢廊庑下的绰绰灯影便已恍然映入了思玥眼帘,云苓见四下无人,也抿唇禁了声。
方才尚且在为如何前往西厢而苦恼,此刻终于置身西厢的思玥,心中确突然有千头万绪自心底涌了起。
若说上一世的西厢落水让她对苏洵上了心,可真正让她对苏洵情根深种的,却是后来一次他再来墨府,她在西厢与他的惊鸿一瞥。
思玥仍记得,那是像今夜一样的夜晚,月色清冷,墨府细风扶槛,花灯烁落。
那日受祖母传唤,思玥身着一袭海棠色蔷薇宝相裙裾,拥着雕花汤婆子深一脚浅一脚行至西厢的院口时,猝不及防便从假山后走出了一位眉目清隽的少年来,那少年正是苏洵。
那日他墨发玄服,西厢满园的玉兰花都未能掩盖住他浑身的清冷贵气。
思玥被吓得不轻,当即惊恐睁着眼犹如小兔一般怯生生看着他。
苏洵将自己满眼窘迫看在眼里,突然嘴角噙笑,目光悠悠看了过来,宛如三月骄阳一般照进了思玥的心底。
在往后无数的日子里,那场相遇都成了思玥午夜为之转辗反侧的梦境。
不想兰因絮果,惊鸿一瞥的初见,却生出了如此血腥惨痛的结局。
“姑娘在想什么呐?”
突然左侧胳膊被人小心搀了住,思玥忙从前世的回忆里回过神,才发现方才尚走在自己身后的云苓已然绕到了自己的左侧来。
再往左侧,清冷的月色映着微微荡漾的水面,正映得荷塘里一片波光粼粼。
想来是昨日自己方在西厢失足落水,云苓此刻仍心有余悸,才故意将自己往里挤了挤。
“无事。”思玥心下一暖,不留痕迹拉了下云苓提着宫灯的袖口,将她往里带了些。
行过荷塘,抬步便是西厢的廊庑。
西厢上一世便是闲置的客房,也是后来爹爹与两位兄长回了京,娘亲生怕自己无人照拂,才故意将两位兄长都安排到了西厢。
今日他二人方回府,且又被祖母传唤去了寿苍斋,此刻西厢除了二哥卧房门口处正打盹的小厮,并没什么人。
也怪不得那宋大夫能轻而易举出了西厢去。
“姑娘,你看他!!”
云苓瞧着门口那打盹的小厮,心中的怒意顿时便不打一处来,急冲冲将琉璃宫灯还给月见,便要冲过去。
“云苓!”思玥忙拉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云苓负气咬唇,憋红了脸,这才意识到自家姑娘今夜来西厢到底不易声张。
三人绕过那打盹的小厮,月见护着琉璃宫灯在前引路,思玥身后的云苓左顾右盼,悄声扯了扯思玥的衣角,“姑娘,白日里奴婢瞧见,春兰和碧翠她们的血水是自西侧尽头端出来的…”
“西侧尽头?”
思玥皱眉,循着月光看了去,天际月色虽是清明,但西厢仍是仿若笼罩在朦朦胧胧一层轻纱中,西侧尽头的廊庑并未掌灯,看不太真切。
不过思玥倒记得,西侧尽头那处确有一间空房相对隐蔽,也是因着太隐蔽,上一世一直无人居住。
未曾想,二哥那般落拓不羁的人,今日竟也像大哥那般,心思缜密地将人藏在了这等隐蔽之处。
思玥抿唇自月见手里将琉璃宫灯接了过来,道:“你们留在此处,我过去瞧瞧。”
话罢,不顾云苓和月见在后惊呼,思玥自顾自迈上台阶,径直向西侧尽头那空房走了去。
月色无声自树梢枝头倾泻下来,隐蔽在夜色里的西厢一片空寂,云苓和月见看着自家姑娘走远,抱紧胳膊只觉既担心又害怕。
思玥本是重活一世的人,眼下这小小的暗夜她自不会放在眼里。
不过靠西侧尽头的空房越近,鼻尖萦绕的浓郁血腥味仍是压抑得她喘不上气来。
忙扶了一旁的廊柱,顺了几下才将胸腔里的那股气顺下去,为避免不再被血腥味压抑得寸步难行,思玥不得不用锦帕将口鼻捂了上。
捂好口鼻再行几步,西侧的尽头的空房已赫然出现在了眼前。
思玥绕到了一旁的轩窗外,将琉璃宫灯凑近了往里看。
上一世这空房内本未安置任何摆设物饰,今日想是因着那人的缘故,空房内不仅安置了床榻被褥,且还将前世二哥书房内的那张红木镶嵌贝壳花卉四条屏搬进来,挡在了床榻前。
以致思玥此刻只能隐约瞧见忽明忽暗的屏风后,床榻上被褥里纹丝不动的身影。
不过既已来此,思玥并不打算就此打道回浅月居去,又隔了轩窗眼观了多时,可屏风后依旧纹丝不动。
再回想起方才宋大夫急匆匆离去的模样,思玥顿时只觉呼吸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那人真在墨府生出什么意外。
忙提了裙摆绕回空房门前,将琉璃灯搁在台阶上,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空房并不大,进了门的思玥抬眼便能将屋内景致瞧个完全。
屋内血腥味甚浓,隐约还夹杂着药草的味道。
心中虽是担心,但这眼前之人到底是外男,思玥并不敢太靠前,只屏息凝神绕过屏风,隔了几步的距离瞧那躺在床榻上的人。
那人一身玄衣,高挺的鼻梁隐在忽明忽暗的灯影里,面容看不太真切。
方不过方才在外面瞧不真切,此刻到了屋内,隐约却能瞧见床榻上的被褥尚且有丝毫的起伏,并不像云苓所说那般,已了无生气。
思玥按着心口,终于松了一口气。
忽然,床上身影一动,思玥不觉心下一惊,忙将娇躯匍匐到了地上去。
紧随着,空寂的屋内“叮咚”一声脆响,一方令牌已自床榻上飘然跌落到了思玥裙摆边来。
“这是何物?”
思玥自言自语伸出指尖,诧异将那令牌捻到了手中,屋内灯火虽是昏暗,可仍是一下瞧见了那令牌上醒目的一个“苏”字。
这竟是苏洵的令牌?上一世思玥仅在苏洵身上见过。
想着白日里在西市的遇见,思玥呼吸一颤,只觉浑身一下已冷到了骨子里。
这人…怎会是苏洵?
所以这一世无论自己如何逃避,如何防患于未然,他苏洵都能轻而易举将墨府所有人玩弄于鼓掌之间么?
思玥扶着床榻的边缘,强撑着站起身,眼中迸射出毁天灭地的痛意来。
她不信,他苏洵怎会有如此未卜先知,通天遁地的本事?
思玥双目猩红看着床榻上的身影,她顾不了许多了,胸腔里这汹涌澎湃的恨意,已经要将她焚烧得体无完肤。
竟不由自主冲到床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了被褥,往那人的口鼻上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