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金记》九重岚

1、第1章：东京的夏天，过去了。

　　北川荣子站在一幢杂草班驳的庭院前，脸上带着些许落寞的神情。她的脚边放着一个硕大的皮箱。后来据织田秀月提供的情报说，皮箱里面装的是荣子经过N轮海选，复选，准决赛，决赛的淘汰之后，保留下来的20双鞋子……至于荣子小姐究竟有过多少双鞋，织田小姐则没有给出明确的答复，她只是沉思了一下，然后神采飞扬地说了一句：“反正没我的一半多。”

　　算了，我们原谅她吧！不管怎么说，织田大小姐对数字是不敏感的。回到荣子的问题上来——落寞的神情是不常出现在这位对生活抱有无限宽容的态度的女子身上的。是什么原因能让她如此的沉静忧郁呢？是夕阳下颓桓中微微拂动的杂草吗？不！完全不是！能够让北川荣子忧郁的，只有她身后二十米处的另外五个硕大的皮/木箱子，以及信用卡帐户上已经为零的存款。

　　没错！她那聪慧美丽温和慈爱的婆婆大人完全兑现了她在国光和荣子结婚前所定下的原则：“除了你们孩子的养育费用之外，你们两个所有的费用包括学费在内，我们是一分钱也不会出的。”

　　不仅如此，她还非常坚定地谢绝了仁田先生要资助女儿的好意：“荣子现在是我们家的人了。仁田君，请你还象从前一样扮演好你沉默的父亲的角色就可以了。另外，荣子从前住的那套房子还请您妥善处理。总之既然这两个顽固的孩子坚决要不顾我们的反对这么早就结婚，那么他们也该自己负担起生活的责任，不该再享受父母给他们提供的一切生活必须品了。当然，您的外孙女您可以经常来看她——雪之瞳长得可真是标致呀！和我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哪里！夫人您现在也还是很年轻嘛！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还小……”仁田先生有些尴尬地说着。

　　“小？他们哪里小？都是结了婚做父母的人了！”彩菜打断仁田先生，眼神凌厉地看了一眼坐在对面低头静默的国光和荣子。

　　“是！是！那就请您多多关照！”仁田先生点头不迭。

　　于是，手冢国光和北川荣子夫妇在他们的女儿手冢雪之瞳满月后的第二个星期，就被他们亲爱的母亲大人正式“赶”出了家门。作为宽容地补偿，手冢夫人同意仁田先生帮助荣子还清信用卡里两万日圆的透支欠款。除此之外，他们算是真真正正的“拥有彼此”了。

　　“国光，秀月说，要不然咱们先去她那里住一阵……”荣子传达着朋友的好意。

　　“不。这样不好。”国光拒绝。

　　“那怎么办？你的大学和我的高中和爸爸妈妈家里，彼此之间都离得好远。实在不行咱们只能分居了。”

　　“如果分居需要的钱会更多。就算我可以住校你也还要另找住处。我还是去找一间合适的房子吧。你别管了。”国光说。

　　“那你的学费怎么办？”荣子问。

　　“……”国光不说话。

　　“如果咱们很长时间都没空回去，雪之瞳不认识咱们了怎么办？”荣子又问。

　　“……”国光依然不说话。

　　“呜……说不定她会以为自己是被大嘴鸟叼来的了！”荣子急得要哭。心想国光就是这个样子，对自己回答不上来的问题，就一律装哑巴逃避。和他沟通真是费劲。

　　“是仙鹤。什么大嘴鸟！”国光纠正说。

　　织田秀月对于荣子的生计问题也格外关注。但是荣子说，以手冢国光的性格，是不会接受任何形式上的援助的。
　　“什么嘛！瞧你，嫁了块木头！”秀月抱怨，“不过你要是找不到兼职的工作的话，我可以帮你哟！象你这么笨啊，也只有我肯雇你了。”
　　“不行啦！国光那家伙大男子主义得很，不会让我出去工作的。不过我可以当你的陪聊哦……一小时1000圆！不算贵吧！”荣子笑着说。
　　“哈！那我宁肯买只纯血牧羊犬来陪我。它比你温顺多啦！”秀月大笑，“对了，我可警告你，你要是不经常回去看你女儿，小心她不认得你了。说不定她会以为自己是被鸬鹚叼回来的呢！”
　　“什么鸬鹚啊！是仙鹤！”
　　哎……又一个这么说的！荣子在电话的另一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他们得先找房子。开门七件事啊！房子问题成了时下每一对要靠自力更生过活的夫妇所必须面对的首要难题。荣子和国光抱来成捆的报纸翻来翻去，结果，按烂了计算器也没能找到一套能让他们负担得起房租的房子。

　　“我说国光啊！且不说吃饭问题。咱们的学费书费都统统要缴。怎么办呀！”荣子趴在旅馆狭小的床上托着下巴看着她的丈夫，而手冢国光他老人家则用更深沉的表情和紧闭的嘴唇来回答他的小夫人提出的问题。是啊！怎么办呢？他也一筹莫展。即使是条件这么差的旅馆，每天的住宿费用也十分昂贵。他们是得快点找到房子才行。可没想到东京的房租现在居然这么贵了——这都是内阁总理大臣的错！

　　“咱们还能读书吗？你的那点奖学金根本就不够嘛!”荣子愁眉苦脸地说。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国光安慰她。

　　************************************************************************************************************************************************************

　　几天以后。

　　“荣子，我找到了一所不错的房子。”电话另一头的国光声音有些微微的兴奋。

　　“哦？好呀！那我也去看好不好？在什么地方？”荣子高兴地说。

　　“你到吉祥寺电车站那里等我。”

　　“好。”

　　荣子和国光汇合后，两人沿着吉祥寺电车站向西步行了大约半小时，终于，一幢班驳的白房子出现在他们眼前。

　　“就是这？”荣子张大眼睛不置信地问。

　　“恩。”国光点头。

　　“咱们……要这么大的房子做什么？”荣子问。

　　“前面是房东住的。后面的厢房是咱们住。后院有独立的大门供咱们进出，这样可以和房东互不打扰。”国光回答说。

　　“哎？也就是说，后院整个归咱们了？”

　　“恩。”

　　“多少钱？”

　　“65000”

　　“天！这么贵！”

　　“可是比它小的房子还更贵呢。”

　　“交通太不方便了，国光，要走半小时才到车站呐！”

　　“可是在这里就可以看见我大学的旗杆了。”

　　“切……我在这还能看见富士山呢！”荣子不屑地说。

　　“你不觉得这房子的铁艺不错？”没理会荣子的反应，国光继续说。

　　“你是说那些廊檐下的铁马啊？我觉得这院子里杂草这么多，蚊子在这生长得一定也不错。”荣子说。

　　“你不喜欢这儿？”国光回过头来问荣子。

　　看着国光认真的眼神，荣子立即向他妩媚一笑，随后热情地圈住国光的脖子特别开心地回答说：“喜欢！当然喜欢！亲爱的你真能干！”

　　荣子的嘴上这么说着，心里想的可完全是另外一码事：“哎……难得他这么喜欢这里，既然他喜欢，就住这吧！其实这又贵又远又偏僻又乱的破房子怎么看都让人觉得象鬼屋。哪天我得把河村前辈找来Burning一下比较好。虽然说河村前辈不打球了，但是让他的热力来燃烧一下，总能辟辟邪去去寒。对！就这么办！”

　　夫妻间的意见统一了。于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秋日，荣子和国光搬家了。

　　“宝贝！妈妈走了！我会很快就回来看你！不要忘了我啊！宝贝要记住！你不是任何一种鸟叼来的！”荣子泪眼婆娑地向女儿告别。可是雪之瞳小姐却兀自做着好梦，丝毫没有被荣子的母爱所吵醒。

　　婆婆大人一脸凶恶地将他们送到门口，从背后变戏法般拎出一个坛子：“拿着！”她对荣子说。

　　“什么东西？”

　　“你和国光都爱吃的泡菜。”
　　荣子抱着这坛珍贵的泡菜出门了。望着两个费力提拉行李的身影渐渐远去，彩菜轻轻地掩上门，倚在门框上无声地流下了眼泪。

　　“这是最后一批了！”国光费力地把两个皮箱半扔半放地搁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荣子走过去，提了提其中一个箱子：“这里面是什么东西？这么重！”

　　“是书。”国光回答。

　　“啊！早知道一件件搬这么辛苦，还不如叫辆车送过来的好。”荣子打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国光。

　　“我问过了，叫车太贵。还有，以后不要买水喝了。这回可真的不能大意了！”国光一边喝水一边说。

　　“知道，这瓶水是我出门之前偷偷从妈妈的饮水机上接的。你放心喝吧！”荣子市侩地窃笑着。

　　“好，一会把这些都拿进去吧！天快黑了。”

　　“好，我去收拾浴室吧。”荣子伸手抹了抹国光额头的汗水，“瞧你，出了这么多汗。”

　　两个人忙忙碌碌地收拾到了深夜，总算把卧室和浴室收拾妥当。荣子累得躺在地板上一动不动。

　　“都是你！刷个地毯还要刷上一小时！”她小声向国光抱怨。

　　“如果我知道你要把你以前用的地毯也带来，一定会提前把它扔掉。”国光拉开浴室的门冷冷地丢下一句。

　　“哎？等等！亲爱的！”荣子忽然扑过去拽住手冢，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力气。

　　“不要这么冷淡嘛！带我一起洗吧！”她谄媚地笑着。

　　就在此时，不可思议地事发生了——荣子竟然发现，国光那一向坚定如磐石清澈如止水的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一种惊恐哀怨的神色。他静静地看了她三秒，然后用极其诚恳的语气对他的妻子说：“饶了我吧！”

　　“你你你你你……我和你开玩笑的！瞧你这是什么反映啊！哈哈哈！”荣子大笑着松开手，国光反手关上浴室的门。

　　荣子竟然还听见锁门的声音。

　　“锁门没用的。小国……你跑不掉了哟！”荣子在门外邪恶地恐吓着。

　　这个晚上，年轻的手冢国光和他年轻的老婆一样，在泡面和睡眠之间做了一翻艰苦抉择之后，终于带着迷茫的饥饿感进入了梦乡……

　　“给荣子吧，她毕竟刚生完孩子。”国光想。

　　“我晚上不吃也没关系，就当减肥了。”荣子想。

　　“好饿啊！”两人说着同样的梦话。

　　夜晚的风轻轻地拂动着廊檐下的铁马，发出叮叮冬冬的轻响。院子里杂草的倒影摇曳着月光散发出微微的沁香，让人的心脾都清凉了起来。

　　东京的夏天，又要过去了。

　　实践的经验告诉我们，虽然我们都是视钱财如粪土的清高女子，但人不吃东西会饿，长时间不吃东西则会饿死。这一点，即使是嫁给了手冢国光也不能例外。这可是不能大意的事啊！切记！切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