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之上》云遮月

3、宠着，还是惯着

　　闻先生安慰好了王小姐，把她寄存在吧台那里，接着悠哉游哉出门去找自家小弟。孙慕阳很好找，就在闻先生车头边蹲着，手指夹着硬币犹豫着要不要给它划拉上一道。
　　“你敢！”他哥一声大喝，孙慕阳的手一抖，硬币咕噜咕噜直接滚了出去。等回过神来孙慕阳更气了，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中用呢！孙慕阳僵着脖子吼：“我就敢！”
　　一硬币下去，闻先生听着那响声不像是要给自己车破相，倒像是猫爪子在车上挠了一下。闻先生放了心，就知道这小子翻不了大浪。
　　论争辩，孙慕阳和他哥的战斗力不在一个水平线上，本来还觉得自己没错，偏偏刚才又拿硬币划人家车被逮着了，心里很有几分后悔，早知道我就不拿硬币啊就拿指甲抠他打远里看不出我在干吗，一想不对，不是他抢了我的女朋友吗？为什么挨骂的是我啊！可是在表哥长年的积威之下，孙慕阳很快就不敢大声说了，只是嘴里不依不饶地咕叨着。
　　闻先生懒得跟他计较，刚好电话来了，一接，闻先生板着脸说：“上车！”
　　“不上！”孙慕阳脖子僵得很是牛气。
　　“那你打车回去吧，老祖宗身子不大舒坦，你快着点儿。”
　　孙慕阳傻了眼，看表哥一气呵成开门上车，紧赶着车轱辘刚动他也钻进来。闻先生看他一眼没说话，这个表弟，在这事上还是不糊涂的，知道这会子出租车正堵成一团，得超小道走。
　　走到一半又接到电话，“老祖宗醒了，要吃梅花糕！”闻先生顿时哭笑不得，调头去小巷。
　　孙慕阳凑啊凑地，“怎么了？怎么了？”
　　闻人语看他小狗一样的眼神，“没事，去买梅花糕，你奶奶想吃。”
　　老祖宗是他的外祖母，孙慕阳的祖母。因为两人小的时候孙慕阳经常喊错，跟着闻人语叫外婆，死活想不通为啥表哥的外婆是自个儿的奶奶。家里人为了照顾这孩子的智商，干脆统一称呼老祖宗，免得这孩子脑筋打结。
　　“为啥吃梅花糕呢？软和？还是。。。”孙慕阳的脸色瞬间发白，记得祖母一向不爱吃甜的，怎么突然想起来？听说人临死前总有奇怪的想头，跟平时的爱好大不一样的，难道。。。
　　“把你脑袋里乱七八糟那一套收起来！”闻人语一看就知道这小子脑子里不定滚动播放着什么惨绝人寰的想像画面呢。
　　闻人语揉一揉太阳穴，真受不了这两人。外婆是整天闲着没事吓唬人，孙慕阳是一吓唬就肯定上当的主儿。他下车买了梅花糕，那老板看他脸色不好又白饶了一个。孙慕阳就跟小狗似的巴上车窗上望着。
　　“喏，给你。”闻人语看他目光着实热切，把那白饶的一个递给他。
　　“不好吧，给奶奶的。”他眼睛盯着梅花糕推辞。
　　“她吃不了这么多，再说吃多了不好。”
　　孙慕阳欢天喜地接过来，又犹豫一下,“你吃吧。”
　　“罗嗦！”闻人语瞪他一眼，两手扶着方向盘呢，怎么吃？
　　孙慕阳当然知道闻人语没法子吃的，他问一下一则表示自己的大方，毕竟这梅花糕是他哥出钱买的，二则平时斗不过哥哥，如果能馋他一馋也是好的。
　　闻人语知道他那些小心思眼，也不去说破。说到底，表弟的脾气纯是家里惯出来的，他比表弟高三个年级，就连上大学时，他都得在课间被舅舅电话骚扰去叮嘱附属中学的弟弟按时补充营养，顺便帮他剥蛋挑鱼刺开奶瓶。以至于出国时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干老妈子的活了！他表弟却在机场哭得淅沥哗啦，别人听着感动他兄弟情深，可闻人仔细一听居然是“你走了蛋壳谁来剥啊”，气得他差点没撅过去。
　　之后的生活就更不用说了，他出国那几年据说表弟闹着不愿意上远方的重点大学，原因居然是不想住集体宿舍，他隔着太平洋揪断了电话线，可惜他辛苦给他辅导逼出来的好成绩啊！那年舅舅也由着孙慕阳死档，比起表弟的胡闹，他估计舅舅不愿意让独生儿子离家太远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第二年更要命了，表弟不愿意继续高考，原因是没人督促他学习了，他就把所有时间用来吃喝睡玩，最后临上考场发现自己把高中的知识全忘光了！闻人语立刻从国外飞了回来，把表弟从屋里追到屋外围着房子转了八圈，最后两人呼哧呼哧地给闻人语的妈妈——也就是孙慕阳的大姑给劝解开来了，毕竟七月已经过了，闻人语当场决定休学一年，陪着表弟复读，不过看孙慕阳那哭丧样子就知道一点也不感激他。第三年终于孙慕阳考取了本市的大学，闻人语刚去国外一个月就听到一个差点让他心脏爆裂的消息：他表弟，从大学休学开始创业！
　　闻人语缓了三月才回国，他怕一见面就把小兔崽子掐死，饶是这样，一看见孙慕阳的时候他还是和身扑上去了，就跟当年舍身炸碉堡的英雄一样义无返顾。舅舅拦他拦得很是辛苦，表弟还僵着脖子说：“我创业咋啦？现在人不都创业么？大学毕业出来又找不到工作！”
　　“你创业！我扇你我！”闻人语被舅舅胳臂抱着呼哧呼哧地牛喘，他舅舅在身后偷偷给他妈打手势，他倒不怕外甥揍自己儿子，他怕外甥被儿子气晕过去。
　　到底还是自家表弟，闻人语在国外修完了硕士学位就回国帮着表弟把公司做大，不幸摊着表弟这样的老板，上班不签到，下班不锁门，啥事也不操心，企划不论好坏都批同意的主儿，业绩只能不上不下地干吊着，公司想要红火起来看来是今生无望了。
　　闻人语很绝望，他在若干年前就对表弟绝望了，如今他对自己的人生也绝望了。从小一块玩的哥几个还在国外等着他，他只能说：“别介，您该干吗干吗，千万别等我，我一生也甭想继续学业啦。”那个啦字很是沧桑，很是无奈，很是认命，他哥们隔着太平洋就落下泪来：“兄弟，你不易啊。”那个啊字也充满感慨，充满遗憾，充满不解。
　　是啊，谁规定着表哥得为表弟的人生负责呢，可他外公家数代单传，到了他舅舅这代突然基因突变，生了一闺女一儿子，美得外公一辈子都宠着外婆和舅舅，外婆和舅舅也顺便把这传统发扬光大了一下，延续到表弟身上，再加上闻人语的妈心里念着娘家，他爸又是惟妻是从的人物，这家的独苗苗孙子孙慕阳就是打小被蜂蜜、巧克力、牛奶粉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长起来的。

　　争取四月前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