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宛》汋锦

6、出征

　　十月，青宛大病初愈，迎接她的是沈展出征的圣旨。成亲三月，便是别离。沈展心里装的，永远是大冉百姓的安康和景尧的万里江山，可如今，还有一个叫青宛的女子，她的一颦一笑，牵引着他的一言一行，和他的心。
　　初九那日，冉康城里的百姓纷纷走至街上，一路相送，人群自发地让出官道，翘首以盼着，目光敬畏而又虔诚地望向来时的方向，那是大冉的守护神，佑着大冉的安康与繁华的战士们，是百姓的祈盼。官道上整齐的军队气势如虹，战旗猎猎，秋日里平添了一抹肃杀。当先的男子一身厚重战甲，年轻的脸上满是庄重和冷肃，侧颜如玉，却冷毅决然。他目光坚毅，直视着远方，他和他的战士们，承载了一个国家的希望和百姓的梦想。
　　将士出征，天子仪仗送行至城门，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路同着出征战士们高涨的士气蔓延至十里长亭。天子端坐步辇，面色凝重。
　　沈展前晚虽得了青宛不会送行的消息，今日却仍旧末微意识地扫过人群和车马，果然未曾见得青宛的身影，不禁目光黯然，旋即又凛然如初。兀自嘲讽，宛宛她，当真是伤人呵。
　　长亭的素以痴恋地追随着沈展的远走，纵然是不舍和泪盈于睫，却始终换不回沈展的那一回首。他不曾注意她，不曾看见她的伤心，即便今日，她站在人群里最显眼的位置，他却望向了远方。
　　究竟谁的心里住着谁，谁的心里冷了谁，谁的离别不肯垂怜谁心里的宫阙。
　　青宛今日不知为何睡的极好，错过了沈展的出征。本也是无意相送，青宛是极其不喜别离的，生离死别，伤心更是伤情，不若这般不见不送，更让人无牵无挂，才无所谓短暂的悲喜和以后的怅然。故而前日已与沈展递过消息，他自然是知晓的。只小丫鬟粉墨为着这件事情，足足将青宛的耳朵听出了厚茧。当然，她未曾料到，沈展他，是那么希望她作为妻子，一路相送别离，一番缠绵情意。
　　青宛虽则寡言，但前日看在沈展那般照顾自己的份上，也曾语气生硬地表示过关心并表达了简短的叮嘱，她记得那时沈展应该是高兴的罢，他的眼睛从来都很会说话。因此对于小丫鬟连续的谴责，青宛很是问心无愧。
　　自沈展离开后，青宛便很是忙碌了。素以不知为何将府中事务一应搁置，只闭在了自己的素轩内不让人靠近，神秘得很。故而青宛便总被管家缠住，偌大的将军府，青宛对沈展的不闻不问和放任颇是头疼。对此小丫鬟粉墨将其归结为自己小姐终于对姑爷上心了，并摩擦掌权准备大为清洗一番，毕竟以小姐之才，足以管下整个将军府了，只她什么都不会在意，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
　　青宛是在沈展出征的第十日收到了沈展差人送的书信，彼时青宛正好赴了宫中某位贵妃娘娘的赏花宴回将军府。自沈展出征后一切皆变得奇怪却又好似顺其自然，素以的不问世事，宫中的频频召见，朝堂的波云诡谲，以及天子那双意味不明的眼睛。
　　沈展的书信很是枯燥，对青宛来说。平常的问候和戍边的风光，结尾硬添了一句缠绵的情诗，委实没有什么可以去深思或是延伸的意义，不过青宛还是很好地将它折平，漫不经心却眼神专注地把书信锁进了妆奁匣子里。殊不知沈展在提笔时万般柔情思绪下的妙笔生花，尤其最后绘上的兰花笺，想来他的宛宛那般聪慧，自是能读懂字里行间的情意。沈展心中满是青宛的倩影，只恨不得她立刻收到书信才好，细细写完便立即唤了离棹将书信亲自快马加鞭地送了回去。
　　青宛很是自觉地回了信，信中平铺直叙，略略陈述了一下沈展的管理不利，又将近日发生的事情几笔带过，与沈展分析了一下朝中局势，便已是满满当当的两页纸。青宛约摸着份量足够，嗯，详略得当，一应俱全，他定然能有所谋划，于是将书信交了离棹，又拖着疲惫的身子去打理府中事务。
　　期间青宛回过一次相府，宁相不在，青宛却见到了与宁凰母亲很是相像的新妾如玉夫人，除了那神韵，青宛不得不承认，这位如玉夫人与已逝的宁凰生母竟是八分相似。只是这些又与青宛何干呢？她来，不过收拾一些她可怜母亲的遗物罢了，江湖女子被深囚后院，所有的爱恋竟是一场阴谋与交易，年华空付，自由不在，最终落得郁郁而终，青宛如何能不恨？只娘亲教了她那些做人的道理，她便要为着娘亲的遗言遵守下去。
　　将破旧房间里的东西取出，凝了泪，终是没能忍住，眼泪灼烧在手上的温度，疼进了心里。她只跪在床前，突然无法任何言语。昔日那样温柔的娘亲，会摸着自己的头，笑着说我的宛宛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小美人，娇蛮不讲道理也是娘亲的最爱。原来，她的自由，被她缚住了手脚。
　　青宛回了将军府，便将自己锁了一个下午，任凭小丫鬟粉墨在房门外如何担忧，青宛只沉浸在过去的世界里，悲伤得无法自拔。
　　十一月初，素以不知所踪，突然消失。青宛寻人未果，只得立即修书给沈展，将事情尽可能地描述得细致，毕竟，他在意她。
　　青宛将事情的细枝末节又细细梳理了一遍，这些时日所有发生的事情明明极为不正常，却又找不出破绽来，青宛仿佛陷入了一张无形的网，可却思考不出谋略的出口，她有预感，可解不开这局。
　　十二月，青宛再未收到沈展的书信，甚至是素以的事情，沈展也未曾作出任何回应。离棹带了消息，只说边关战事吃紧，沈展脱身不得，且几日未曾合眼。青宛本欲修书一封，离棹却得了命令，只守在青宛身侧，不得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