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宛》汋锦

4、扫唇

　　这日，仍旧是最平常的午膳，青宛觉得将军府的厨子是极好的，好到几乎每日饮食皆为自己所喜，殊不知沈展是如何用心。
　　景尧来将军府时青宛正临窗练字，天子喜爱四处游玩，尤善权谋，极喜沈展。
　　譬如今日，今上又骑了他最爱的飞雪，与沈展相约踏青。
　　此等良好时机沈展如何会错过，嗯，青宛定然是爱出游的，沈展如是想。
　　青宛穿着繁复的襦裙，青丝上挽，白玉为簪，娉婷身姿站在沈展右侧。
　　“阿展，你这是？”景尧坐在骏马上，以俯瞰的姿态。今日她一身石榴红裙，很是张扬的装扮，却偏偏只束了白玉簪子，不饰粉黛的娇颜，更衬得肌肤胜雪。看来晒伤是好了的，只是这般穿着，如何是纵马出游的样子？
　　青宛近来练字都很是规范，一个时辰是必不可少的。沈展那厮近来都很放肆，比如今日，青宛极不喜出游，却被沈展以圣意要挟，偏生打断了她的练字时辰，是以，青宛在挑其着装时，便存了些赌气的意味。
　　“嗯，宛宛不懂骑射，心向往之，还望天子成全。”沈展端得是一派云淡风轻。
　　青宛：……………………
　　“你我情同手足，何须这般礼称？莫不是成家立业也让你变了性子？”景尧笑道，眼中带促狭意味。
　　沈展：………………
　　“好了，勿要多言，快些出发罢，莫辜负此等大好时光。”说完，景尧便策马扬长而去。
　　青宛凉凉地扫了一眼沈展，不复言语，径自上了马车。沈展笑笑，亦跨马而上，英姿飒爽，颇有些肃然意味。暗痕扬蹄，长啸一声，闪电般飞奔而去。独独青宛的车马悠然行走着，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平缓安然。
　　秋日晴好，午后日光并不强烈，秋草长，略显荒凉，也平添了一份静美。青宛是在沈展与景尧比试过一次才到的，空旷的荒野骤然出现一抹亮色，是耀眼的红，恍若燃烧的落日，多出一丝壮烈来。
　　荒郊野岭，青宛皱眉，所以耽搁了大好时段，是让她来观赏这枯草是么？唔，这景致，委实不如沈展院子里的那一排翠松。
　　“宛宛，车马行走，无甚趣意，上来，夫君带你。”
　　也许是被那双清亮的眸子所蛊惑，被他明亮的笑意所感染，亦或是那声音过于沉冽，他在逆光里，宛若神祇。
　　朱唇轻启，下意识般地应了一声，好。倏尔，不等自己反应过来，一阵天旋地转，已是被沈展带入怀中。青宛只听得沈展一声大笑，感受到他胸腔的振动，大概，是幸福的味道罢。
　　暗痕似是感受到主人的兴奋，极有灵性地踏起了碎步。
　　“宛宛，你可欢喜？”沈展垂下头，嗅到她发间的清香，只觉现世安稳。
　　“嗯？”青宛不察，仰过头，脸上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柔软，温热，不是风，不是飘扬的发丝。
　　沈展好一阵错愕，反应过来，心口温热，那一股喜悦瞬间蔓延。
　　青宛不曾细想，仍执着着未听清的话语，不懂为何沈展这般……姑且说是喜悦罢。她只表示一下不解罢了，缘何他这般开心？
　　沈展凝视着她扬起的脸庞，夕阳的光细碎而又均匀地打在她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温柔和恬静。此番天时地利人和，沈展只觉唇色撩人，不由分说便低头吻了上去。
　　青宛大概是知道了刚才擦过脸颊的东西了，沈展的唇温热柔软，眼睫轻覆，颤动人心。仿佛又回到客栈那日，他哺酒返送入她口中，却原来是蛊惑人心的醉意。
　　“ 你心里可曾住人？若无，我便住进去了，唔，若有，你便打扫一下罢，我总归是要搬进去的。”沈展的语气是骄傲的，似作战时的势在必得，又极不自然地突兀。从青宛的目光望过去，不知是夕阳映红他是脸，还是他映衬了夕阳的红云。
　　远方传来飞雪嘶鸣的声音，景尧踏马飞来，是爽朗的笑意，如那般年少时光。
　　“阿展，再来一局如何？”
　　见青宛那般急切欲逃，沈展无奈，只得温柔将她揽下，好笑而又温柔，那双眸子灿若星辰，是前所未有的专注和认真。
　　“你且等我，宛宛欠我一个答复。”说罢，便纵马离去。
　　青宛极力压下心中悸动，只觉面颊发热，望着沈展离去是方向，目光不复最初平静。
　　良久，青宛轻声怅然。
　　“离棹，载我回府吧。”
　　“这，夫人，将军那边如何交代？”离棹为难，并不知青宛所想。
　　“无碍，如何，我便是唤不动你么？”青宛语调凌厉，颇有些胁迫的意味。
　　“是。”离棹无法，驾过车马，调转了方向。
　　青宛回府时已是傍晚时分，换下衣物，净了脸。便听得粉墨探来的小道消息，皇后回府探亲，被刺客伤了手臂，是在宁府，宁相眼前。青宛沉默了一阵，有些困惑，这难道不是今上该担心的事情么？又好似忆起了些什么，终是笑笑，不复言语。沈展，你究竟是要如何呢？
　　素以早已候在前厅，地上碎了一个精致的茶盏，无人收拾。
　　“等你许久，耐不住性子，莫见怪。”素以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瓷，目光直直转向青宛。
　　“何事？”青宛有些诧异，平日里除了早安，素以从来都不会主动来见她，也从来不会挑这么晚的时辰。
　　“将军他，你可是喜欢他？你配不上他，他那么好。”素以执着，是笃定的语气。
　　“哦？你且说说，我如何配不上他？”青宛皱眉，重点在她的前半句，问的却是后面的肯定句。她喜欢他么？青宛也不知道。
　　“你如何能与他比肩，你可知我和将军……”
　　“素以，我来，并不是为听你与他的旧情。”青宛打断她，面色平静，仍旧是漠然的语气，心头却微微不喜，只当是素以扰了自己的沉思。
　　“好，我让你离开他。”前厅无人，便只留了青宛和素以，青宛又是好一阵沉默，执了杯盏，抿茶复开口：
　　“我乃沈展明媒正娶之妻，两情相悦，是以，你的原因？”不知为何，青宛竟在潜意识里抗拒着素以的每一句话，她是极美的，可如今，青宛却觉得她耀眼的有些刺目，更是遑论她与沈展的旧情。
　　沈展进门时，便刚好听到了青宛的两情相悦。待走近时，才发现青宛与素以同桌而坐，情形略微诡异，但这丝毫不影响他的宛宛对他说的喜欢，自然，沈展是极其高兴的。
　　“素以。”
　　他先唤的她，青宛站起来，扫过沈展笑容明显的脸，突然有些微烦闷，只又不想知道她的目的了，只欲离开。
　　“夫君定是有话要叙，宛宛便先退下了。”漠然说完，不等沈展接话，青宛便理了理裙摆，绕过沈展，踏步离开。身后传来素以的轻声软语，是柔和的，带着浓浓的眷恋。那一刻，她突然可以肯定：嗯，沈展很是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