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无》麝香豌豆

1、1-3

　　玄无

　　1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瘫软的半靠在墙角，眼看着窗外悠然飘落的点点寒丝，四月飞雪？呵，随意踢翻一堆罗成小山的啤酒罐

　　。不该来的来了，不想走的要走了…
　　来人未语，只是默默的将一条晶莹如玉的细链搭上我的颈项。
　　我微笑着仰起头面对他，他忽然一怔，细链悄然滑落。那几乎感觉不到温度的手抚摩上我的面颊。
　　似真似幻的泪水从我的眼睛里涌出来，迟疑了一下，他怯生生的为我仔细吻去。
　　有多久没有人这样抚摩过我了？不论你是谁，我都永远会记得你。感谢你。
　　时间没有多停下一秒。短暂的失神后，他还是开口了……“跟我走吧……”声音那么不坚定。
　　低头看看自己腐败的身体。我实在没有可以拒绝他的资本，跟他走是我最好的选择。况且，这里已经没

　　人会想要挽留我了，一切就是这么现实……我并不害怕，是这世界抛弃我，我却从来没有后悔过来到这

　　个世界。可是明辉，为什么这个时候你竟不我身边？
　　他拎住我手的一刹那，我心里一阵翻腾，所有的回忆像海潮般的涌进脑海……

　　“为我讲个故事吧……”

　　明辉，我活了20年，你是第一个哄我睡觉，为我讲故事的人。若非有人对我说，每个人来到这个世界上

　　都是为了体味孤单，我真的会沉溺在这梦中到现在。生长在沼泽里的植物是不配接受你这强烈光线的洗

　　礼的……勉强的结果就是如此，不是你淹没我，就是我掩埋你。你讲的最后一个故事我记忆由新……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在天愿做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

　　无绝期。”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我，可我知道，他不是对我说，这个故事，明辉讲一次，你讲一次，我绝望一次，你

　　绝望一次。我无奈的摇头，这个故事是我听过最像故事的故事……
　　叹息间，墙边忽然飘出一抹纤细的白。如果不是因为他白的耀眼，我真的要以为是自己的影子活了。
　　看清他的脸，我知道为什么刚才身边这位一身玄衣的男子为何迟迟没有对我动手。
　　“夜常……时辰已到，你为何还不带他走？”
　　名唤夜常的男子平静的拾起地上的细链，重新为我带上。
　　我不能走，尽管我早已没有留下的资本，我还是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等明辉来看我，哪怕是最后一眼。
　　“求你，让我再等一天……我求你……”
　　“你可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不得不走…我帮不了你……”夜常此刻面无表情，我找不到一丝可以说

　　服他的希望……
　　“今天是徐明辉大喜的日子……你不走，难道还要留下去喝他一杯喜酒不成？”
　　“玄无！……”夜常的脸有一丝抽动“你就让他痛快点走吧……”
　　夜常，我感谢你可怜我……其实这世上有几个人不是抱着可怜我的态度来伤害我？父母如此，明辉如此

　　，你亦如此。莫非我生下来就是为了被人怜悯的？
　　“……我跟你们走……我走……”
　　原来明辉今天当新郎官啊，我要等明辉也许只是为了想看看他幸福的样子。这两个人不会骗我的，因为

　　没必要。既然明辉幸福，我便也就可以安心的走了……留恋，只是无谓的挣扎，长痛是痛，短痛也是痛

　　，何必，何必……

　　夜常苦笑的看着我，忽然把手探向玄无的胸口，他手中握的是一缕空气……
　　“所谓玄无，实是忘我……阎王说他本是个要入六道轮回的恶鬼，我追到地府也不愿放手，于是阎王就

　　给了我这个机会，准我一界凡人留在地府做个阴差，和玄无一起偿还他生前造的孽。可惜玄无是鬼，所

　　以无心，无心，便不会记得生前与我的约定。我至今仍留在他身边是为了让他永不转生，无生，便无死

　　。所谓生离死别即是这个道理……

　　黑白无常……无常，我爱上明辉，无常，我是男身，无常，我终于遭到报应，无常，明辉就这样顿悟。
　　世事难料，半生缘尽。却只有徐明辉一人悔不当初……你为何非要遇到我呢？

　　不过，明辉，你可还记得“春风桃李花开日，秋雨梧桐叶落时。”
　　夜常说的对，无生，无死，无生离死别……所以最终，谁也没权利带走我……

　　2

　　第一次遇见这样的鬼，宁愿魂飞破散也不要转世重生，这个世上究竟有什么是你不能放又不能面对的。
　　看着地上还未冰冷的尸体，我似乎觉得身体某个地方塌陷了。可是转念一想，自己哪来的身体，不过一

　　屡轻烟。
　　“夜常，他何至如此？”那个貌似我的少年明明已经是半身溃烂，枯骨如柴，死对他来说无非是种解脱

　　。转世无非也是最好的选择，可他却自己了断所有希望而泯灭在这天地间。对人，我始终都不能明白，

　　不明白夜常为什么会跟了我1千年……

　　夜常依旧是笑……“因为他比我豁达……”
　　“夜常，我不明白……”
　　“你不必明白……他只是累了而已……”
　　我无心再问，他的事，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来帮他解脱的，既然他有自己的意愿，随他去好了。
　　“我们该走了……”
　　夜常无语，每到夜晚，我们都会到处游荡，带走该带走的，留下不该留下的。匆匆穿过很多人，看不到

　　我们。夜常就是夜常，玄无就是玄无。今天，明天，也许永远……

　　这个城市很浮躁，我们习惯浮躁。各牵锁链的一端，漫无目的的游走在人群中。没有人要死，却有很多

　　人该死……
　　前面那所房屋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异常的热闹。“我们去看看好不好？”
　　夜常微笑的点头。其实不必问，他从来没有拒绝过我任何要求。我习惯夜常的顺从，却从来不愿意勉强

　　他，所幸我从来没有感觉到他不情愿过。
　　大红的喜子，大红的地毯，着大红衣服的新娘，一屋子的人，表情各异，不是哭，不是笑。
　　“夜常……你可知道这是谁的喜宴……”
　　“莫非是徐明辉……”
　　我笑，除非他，谁会在清明这天办喜事……
　　说来奇怪，他一个凡人，竟然看的到我，若不是他伸手去捉我，铁定不会相信我是鬼。
　　初见他的时候，他就被关在这华丽的房子里，狂暴的像只野兽。
　　我说我不是什么小海，我是白无常，你阳寿未尽，不能死。于是他托我一件事，让我带一个叫余海的男

　　孩走。我问为何，他说我给你讲个故事……

　　徐明辉出身世家，却偏偏邂逅了自小父母双亡的余海，本来两人若真想在一起并非不可能，可惜一年前

　　余海患上AIDS，徐明辉奇迹般的幸免。徐父得知后将儿子痛打一顿，囚禁在家，断了两人的一切往来。

　　并且着手为儿子安排亲事，无奈徐明辉有个奇怪的要求，偏要在清明这天结婚。最终两家还是妥协了，

　　女方深爱徐家少爷，无论什么要求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
　　徐明辉对我说，他的爱，只给余海一人，其他的，都是债，还不清的债。
　　对余海，他不会再见。只希望他能少受点罪，求我尽快帮他解脱。
　　虽然我不明白，我还是答应了他的要求。因为徐明辉说，余海的份他会一起活下去。
　　可惜，徐明辉……我负你。

　　一片喧嚣中，新娘哭着跪倒在地，徐明辉一手策划，他果然没有诓我……
　　“徐明辉啊徐明辉，余海为避你魂消九天并非没有理由，你这样的人，若是让我遇到，我也没有再爱一

　　次的勇气……”
　　“夜常你为何如此说？”
　　夜常笑，“与这样的人生死离别是怎样痛苦的事，若是徐明辉不爱余海了，余海死的是绝望，若余海知

　　道徐明辉爱他爱的如此深刻，那余海死的便是不甘。如何都是一缕怨魂，即便没有魂飞破散，也是永不

　　超升。”
　　徐明辉带着一份孤单的爱远走高飞。
　　站在纷乱的人群里，我细细的品位着夜常的话，他并不知道我与徐明辉的约定。那么他说的那个人不是

　　徐明辉，是谁……

　　3

　　鸡叫天明，我累了。蜷进黑暗，身边靠着那不吃不睡的玄无。
　　入梦
　　也似昨晚那样的景象，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亲点状元。我是一身鲜红，你是一身素白。
　　你笑我一介书生，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枉费一副高大身材。
　　我笑你出身草莽，杀人如麻，却生的如此玲珑。
　　公主大婚，驸马追你到了阎王地府。
　　玄无，夜常绝不负你，即便这三界之中从来未曾有过长生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