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纪事》蓝色粉底

1、初见

　　清晨下了一场雨,打开窗户的时候水汽扑面吻上来,从来都没那么接近过初夏,我那么想着,把窗开大,学着广告中的漂亮女生呼吸,满足的样子,仿佛把整个季节都吸到身体里.
　　呐.
　　今天是新学期的第一天.加油啊!
　　就着微蓝的晨光,我看到镜子中明亮的自己,好象是比去年漂亮了呐.我捏住自己的脸,突然想起昨天晚上妈妈吃饭时候貌似很不经意得提起的”相亲”的事情.有点犹豫的样子,她知道我经常会在这样的场合做奇怪的事情,她是很郁闷的吧.应该来说我已经很习惯才是,面对爸爸的朋友,妈妈的朋友,无聊的朋友.我看着脸有点扭曲的自己,笑起来.
　　好吧,我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挑着走河岸的路,我是故意露出恶心的善良纯洁的表情,我是故意让那个可怜的男孩子去救那只猫的.然后看着单纯的他勇猛地冲过去保护小猫,然后被小猫的妈妈抓伤,再然后被养猫的中年妇女当成奇怪的人,最后不负我众望掉进河里.
　　上帝啊…真的是他太单纯了.不关我的事.

　　我想象着妈妈面对赵家阿姨时候的小尴尬,心里乐得不行.她一定把我狠狠骂了个遍了.
　　我才十六岁,我妈盼望着我早恋.说是等我长大以后有点美好回忆比较好.
　　哈,奇怪的女人.
　　事实上我也真的是早恋了,单恋算不?
　　小女生暗恋的对象,通常都是一个形象.拔高的个子,消瘦的身板,穿白色毛衣,毛衣也一定是空落落,低头锁车的时候额前的碎发会在地上扯出琐碎的影子,然后抬头,背起书包往教室走去,头也不回.
　　真帅!
　　我走在去学校的路上,一边啃面包一边很无耻得想象着.
　　其实
　　我连他长什么样都没仔细看过.
　　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没敢仔细看过.
　　我连莫小景长什么样子都没敢仔细看过.

　　“同志…请你不要露出好象很梦幻的表情.”同桌小A同学很用力得掐了我一把.
　　我惊醒.
　　原来我白日梦的境界已经如此高深.可喜可贺,有前途.
　　“少女怀春的时候不要打扰！”我喝了口牛奶,慢腾腾拿出书本.
　　“莫非….难道…我猜的是真的?”小A惊恐万分地看着我,一脸的高深莫测.
　　“哈?”我差点没呛到.
　　“副班长暗恋班长.这是多么有价值的新闻啊.”小A很兴奋,但又很壮烈的表情.我形容不来..好象,好象…
　　“不要露出猫看到狗追偷骨头的老鼠的表情.”我能不能发抖一下.果然老爸是正确的.
　　女人真是很可怕的动物.>.<
　　“刚才班长从窗口走过呢,你不是看他吗?”
　　“那刚才教导主任也从窗口走过呢,你怎么不说我暗恋他呢?”
　　“啊…不是啊…”
　　她好象没了气的皮球,小脸巴巴皱了一下.我眯了她一眼.转过头,看到一只鸟追着一只鸟飞得特别起劲.
　　嘿!难道?...
　　我撑着下巴咯咯笑.余光不出所料扫到小A瞥了一眼擦身而过的班长后脸上若有似无的红晕.急急低下头,目光跳跃.
　　真是,让人幸福的心猿意马啊.

　　好象以前妈妈说过,我们这个年纪的孩子,会对自己在意的人很敏感,再莫名的事情都能联想到一起去,然后装做若无其事,一脸我很坦荡他没看到的表情.
　　哈哈.真有趣.老鼠果然还是应该由猫追比较合适.
　　我一个不小心笑了出来,还挺大声.

　　于是我被检查晨读的老师发现了.>.<
　　这人不能做坏事,偷偷着也不行.我学着姥爷的口气在心理感慨着.虽然我我很坚持笑一下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
　　但在老师进来检查,大家有一瞬间的抬头,一瞬间的安静的空隙里独自一人发出老鼠偷到骨头后略微奸诈的笑声….
　　那就不对了.
　　“这位同学,你不好好读书偷笑什么?”老师挺帅.
　　“啊?我没有啊…”我其实有很出色的撒谎功力,今天发挥失常.我的娘啊,我是真激动.
　　“我看你不光是偷笑还偷喝呢吧.”老师有点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冷汗.他说话我怎么听那么费劲呢?他说啥?

　　我低头看小A,小A也看我,不光小A看到了我,班上其他同学也都看到我了…
　　“哈哈哈哈…”高中部二年二班在初夏美好的清晨小小爆炸了一下.
　　我是被炸的那个.

　　“同学,你上嘴唇有牛奶没擦掉.”这声音,真不错,是想象中的感觉.就好像嘴角低脂牛奶,清淡又熟悉.
　　我想我有点晕.抬手,看了看他,顿了两秒钟把牛奶擦掉.然后露出我在镜子前苦练了很久的微笑.我妈把的关.
　　我一定笑得很漂亮…我有点得意地想.

　　“老师你不问我名字吗?”今天老师似乎心情不错,也不骂人也不记人名.可我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等着他问我名字.
　　老师转过身,他也转过身.
　　呐.
　　拔高的个子,白色清瘦的毛衣,皮肤很白,碎碎的额前头发,泛着九点的阳光,然后是温柔的嘴角,秀丽的鼻子.
　　视线再上一点,我看到他明亮的双眸.好象镜子一样干净,通透着我和我身后的青春,一清二楚.
　　我想今天的太阳真是好,一定是这个夏天最好的一天了.
　　“老师,我叫左润.”我对着老师，笑嘻嘻得说.
　　妈妈说的对,我很坦荡,他没看到.

　　小小闹剧小小喜剧收场.
　　大家说笑着继续着刚才继续着的一切,偷喝牛奶的一定不止我一个,偷吃早餐的也不少,说悄悄话的,传小纸条更多.这个最平常的十七岁的早晨,我终于看到莫小景漂亮的脸.隐匿在班上一大帮女生相同的爱慕眼神里.
　　却惟独让他知道了我一个人的名字.
　　我真卑鄙.我满足得想.

　　若无其事,一脸坦荡的十七岁.我趴在窗口,闭上眼睛,努力呼吸着夏天.不用装模做样,这个季节就已经快被我融到生命里了,快了.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