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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梦中彼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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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末挂掉了电话,听着门外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越来越远,医馆里也恢复了之前的安静。又剩她一个人了,虽然很多时候她都是一个人,可她却觉得今天晚上的医馆异常冷清。
发生什么了吗?无非是来了一个买药的人,取了药之后就走了,硬要说再多的接触,也不过就是她问他收了药费,他付的药钱还放在柜台上呢,仅此而已。
可她的心里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烈的一股失落感呢?她习惯性地将想象中的彼岸花的主人对号入座,却无数次碰了钉子,所有的失落感加起来竟比不上这次分毫。沈末承认,与曾慕寒短暂的接触中,有那么一瞬间,他使她恍惚回到了小时候,这一瞬间,几乎燃起了她所有的希望。可是,彼岸花开的正好,倘若真是他,他就不该看不到。
夜深时,睡意终于袭来,沈末拿了张毯子,在窗台附近的木塌上睡下了。店里的灯被关掉了大部分,只留下昏黄的一盏台灯,和已经定好时间的闹钟被放在一旁的椅子上。
窗外新月如钩。月光有意或是无意,只是那么轻薄如纱的一缕,却透过窗棂不偏不倚飘洒在了彼岸花上。此时的彼岸花,红得似梦似幻,摄人心魄,霎时间这妖娆鬼魅般的红色仿佛随着放肆婆娑的月光,在整个房间里弥漫开来。
睡梦中的沈末皱了皱眉,浅浅的呼吸应和着愈见浓郁的红色月光,在梦里牵扯起荏苒时光。
当时的沈末只有5岁。那是她第一次跟着父母从日本来到中国祭拜已经去世多年的祖父母。沈末的母亲是个非常传统的日本女人,这次祭祖,为了不失礼节,特意穿了一身黑色暗纹丧服,给沈末穿的也是经丧服改小了的和服。那天天空下着雨,暗得就像黑夜。祭拜过后,父母亲让沈末留在一棵大树下避雨,他们则在墓碑前继续整理着。沈末并没有听说过关于中元节的传说,然而当小小的她独自一人站在大树底下,天空又暗的似是恶魔降临般,她便害怕地不敢轻易挪动一步,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不远处的父母亲。
他就是在这种恐怖的情况中出现在沈末面前的。悄无声息,像风里的恶魔一瞬间幻化成了人行。
年若相仿的两个人就这样相互看着彼此,一动不动。风雨如晦,刹那间,墓地宛若地狱。
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沈末,只得呆在原地。她害怕地偷偷打量着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宽松的长衣长裤耷拉着,从头到脚都能看到星星点点的湿泥巴挂在他身上。与其说他很狼狈,不如说这样子很滑稽。他若在此时打个喷嚏,流出两条鼻涕,沈末定能在如此恐怖的环境中笑起他来。
然而他并没有。
沈末看见的却是他非常突然的一笑。那瞬间消融阴森恐怖和陌生敌意的笑容,显然与他滑稽的外表不能相称。他动了动胳膊,沈末见他正从肥大的上衣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什么。
那是一株开得孤单却骄傲的红花,长在湿湿的泥土里,根茎都能看出些许。
男生捧在手心里,对着这花说着什么。
沈末当时心里很害怕,以为他终于要露出恶魔的本性,对着这花施什么可怕的咒语呢。
然而不到一分钟后,她又非常顺从地从他手里接过了那株红花。因为在年仅5岁的沈末尚未说好中文的情况下,她却听出了男生刚才嘴里嘟囔的几句话里忧伤但温暖的几个字眼。比如爸爸、妈妈,比如天堂、想念。
沈末用日语说的谢谢,大概男生没有听懂。他只是一转身,走进了风雨里,愈见迷蒙,直到消失。
沈末手里捧着那株红花。当时的她还不知道,那种花叫彼岸花。
梦境停留在这个画面时,闹铃便响了起来。沈末醒来时,天已微亮。初冬时节的早上,冷冷的雾气再次笼罩了窗外的世界,这让沈末的心情莫名烦躁。
父亲果然是彻夜未归。
难道那个人的病情真的已经很严重了?还是“关心则乱”,连一向睿智冷静的父亲也失了分寸?
沈末边熟练地将刚刚煎好的药打包好,放在父亲稍后会取走的药箱里,边熟练地重新蹲好药罐,点火继续煎药。
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
太早和太晚的时间,都只有妈妈会打来。
“你父亲是不是又留在了那里?”
“嗯,好像病情又严重了,不仅药量增加了,还重新加入了其它的烈性药。”
“还能治得好吗?”
“妈妈,你知道父亲的,他会想办法的。”
“芳子。”沈末听见电话那头略带哽咽的声音,犹豫了一下,“你父亲是不是不打算回来了?”
“不会的,父亲说过,等到事情办完了,他就会回去的。妈妈,你不要乱想了。一个人保重身体。我们一定会回去的。”
沈末此时只能说些这样的话,让自己的母亲宽心。她又哪里知道父亲究竟是怎么打算的,而母亲的担忧,会不会变成真的——她又能比自己的母亲多了解父亲多少呢?
最近母亲打来电话的次数越来越频繁了,她话语里表达出的不安显然已变成惶恐。而沈末的安慰又显得那么单薄无力。回去的日子似乎遥遥无期,这样简单明了的实话她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对母亲说出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