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牢》莘陌

1、第 1 章

　　哗啦啦的雨声滴落在窗台上，窗外天空一道光束闪过，划破黑沉沉的天空，轰隆隆的雷声，仿佛要打破世事的沉寂·····

　　大滴大滴的雨珠透过缺了一块的玻璃，滴落在残破的地板地板上，已经翘起的地板，潮湿一片，沿着水渍处，一条老旧的厚重木桌，桌腿早已变得坑坑洼洼，有两块厚实的木头组成的桌子，早已消失在历史的河流里，桌上简简单单地摆着几本书，有两本已被翻得破烂的不同版本的《庄子》，旁边是一本本的笔记本，封面上还有些微已经干涸的墨迹，虽然被擦去了不少，但还是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迹。

　　不远处一架油漆已经脱落的床上，一双粗糙而瘦弱无力的手臂垂在床外，薄薄的被子微微的起伏，一张爬满皱纹的脸，一条条深深的沟壑布满额头，一双浑浊却带着期盼黑漆漆的眸子，无力地睁着，斜斜地望向桌子那一叠笔记本上。眼中的期盼和温柔即使是在这样沧桑的眼神里，也无法掩饰，仿佛看着自己最爱的孩子调皮的笑容一般。

　　每一本笔记本都记录着她一年的生活，相对自己的生命的长度而言，或许这些笔记本显得有些少，只有五本，但却是她最幸福最自由的五年。

　　第一本是五年前，那时候，她刚刚离婚，说来有些可笑，她离婚的时候已经很老了，四十五岁，对许多同龄人来说，虽然年纪已经大了，但也正是享受的年纪，孩子大了，经济实力也有了，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没有什么限制，也没有什么需要自己再为之烦恼和担心的事情。不会再有人对自己的堪称“完美”的人生进行指手画脚。

　　但对梅来说，这些一切都不是属于她的，她四十开外的人，却是老得不成样子，因为长期的生活压力，心情压抑，让她老得很快，看起来整个人都是阴翳的，沉闷的。
　　离婚是她的解脱，她终于在人生快要结束的时候，做出了选择，摆脱了一生的枷锁，囚了她一生的牢。
　　这个时候那些说她生在福中不知福的人，已经不在了，但还是有人说她，都已经这么大年纪了，半辈子都过去了，有没有什么事，为什么要离婚了，岂不是很可惜，岂不是要孤独终老？

　　梅什么也没有说，难得这么多年笑了笑，笑得像个孩子。似乎终于得到了期待已久的糖果。

　　看着眼前的离婚证书，她很开心，仿佛整个人都自由了一样，脸上的皱纹都一颤一颤的，仿佛在为她欢呼。

　　云祥看着陪自己走过半生的的妻子，他一直很困惑，他很爱她，爱得放不开手。

　　他已经忘记了妻子笑着的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妻子的笑不知不觉就消失了，他们的生活好起来了，两个孩子早就长大了。他却知道，他从来就没有懂过他的妻子，他们的想法永远不在一起。

　　这是他们渐行渐远的原因吧。

　　他还是很爱她，不过这种爱已经变成了习惯，只是习惯了她的陪伴，习惯了依赖她的一切，不知道这是爱还是只是一种习惯或者一种占有。

　　以前，他一直不放手，用各种各样的理由，因为自己的自私，他把她囚在自己的身边，让她断了所有的交际，除了亲人，她不想要任何人与她联系，他不信任任何人，只想她生活在自己的视线之下，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只是他的习惯，他习惯了这样。

　　就连此刻，他依然不想放手，只是，他无奈，因为家里所有人都支持她，他不明白，也不懂，不想放手，但他不得不放。

　　她离婚了，什么都没有，几十年，她一直向所有的普通女人，家庭主妇一样，兢兢业业的为了这个家“无怨无悔”的付出。但她是怨的，是悔的。她没有无怨无悔，她其实不喜欢这个家，因为对她而言，这是她的牢。她的一生，就在这儿，围绕着这个家一直如不停歇的陀螺般旋转着。

　　哦，对了，有几万块钱，这几万块钱是云祥给存的。一直存在里面，她没有和其他同龄的人一般掌握着家庭的经济权。她像七八十年代的妇女一样，自己什么时候要用钱都是在云祥那儿拿的。
　　梅就靠着这几万块和妹妹的接济过了这几年，她这几年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写了几个笔记本的日常、三部网络小说，另外还有一大堆的书籍，几个笔记本的读书笔记。

　　这间破烂的房子，一堆已经几乎消失在人前的纸质书籍，一堆各式各样的笔记本就是她所有的财富了。看着不远处破旧书桌上的一切，她想起来，她还有没完成的作品。

　　试着用骨瘦如柴的手臂撑起自己同样只剩下骨头的身子，她费力的蠕动了一下身子想侧过身，能够起来，最终只能扯了扯嘴角，尝试了一次又一次，手臂还是那么的无力，双眼无神的看着自己的手臂，曾以自己拥有如此健壮的身体为荣，曾经用自己的双手撑起了整个家，如今，连自己瘦弱的身体也无法支撑。

　　或许······或许，再过不久，她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了，她感觉到自己的圣生命正在一点一点的流逝。那些过往，一幕一幕的出现在脑海里，开心的，不开心的，原来，人之将死，真的能看到过去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那些早已不记得的往事。

　　她的心很平静却也波澜起伏，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她没有恐惧，但她心有不甘。在生命的最后意一刻，她终于是完成了自己的一生的愿望，终于获得了解脱，但不甘的是时间太短，她还有太多的事情没有做，而这只能成为遗憾。

　　往事一幕幕的从眼前晃过，那些辛苦而充满埋怨与不满的日子，那些平淡到乏味的为了家人而活着的日子，现在想来，或许也并没有那么的让人难以忍受。

　　每个人都有为别人而活的时候，甚至，人，生而为别人而活。

　　为家人，为道义，为社会的评判，为别人的眼光。

　　所有人都一样，生于这个俗世自然就无法脱离这个社会。这个社会是一个群体，群体中的个体无法避免相互影响，相互制约，无法脱离。

　　因为自己太在乎这个社会对自己的看法，太在乎周围人的想法，为了所谓的家人，孩子和责任，懦弱的抱怨，沉重的生活，或许这种沉重已经成了一种习惯。

　　年少刚成年的自己，在什么也不懂的年纪，进过别人的介绍就这样结婚生子。那时候不懂什么责任，不懂组成一个家庭所需要付出的。

　　因为家人觉得可以，因为周围的人都说可以。

　　然后就在稀里糊涂间结了婚，然后有了孩子，在自己都还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的时候，有了孩子。
　　孩子给生活带来了希望喜悦，却也带来了矛盾带来了不满。

　　作为妈妈，作为妻子，作为儿媳，在这样一个国家里，在这样一个时代的农村里，似乎自己就应该是“任劳任怨”应该整天围着孩子转，围着家务事转。有一点点的不满或者偷懒，你便不是一个好媳妇，也不是一个称职的妈妈。

　　“我要工作，我也是为了这个家。”

　　“我已经很累了，在外面工作就已经很累了，你就做点家务怎么了？再说了，这些本来就是你们女人的事！”

　　什么应该是女人的事？什么是为了这个家？

　　矛盾越来越多，即使都是一些小事。

　　“她是多么的幸福，你看，两个儿子，老公又能干，每天哦度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只需要带孩子就可以了。真幸福！她真有福气，真幸福！”邻居们的议论重来就没有少过，都是羡慕的语气。都是生活在农村的人，她们的幸福很简单。

　　梅每次都是轻轻一笑，她能说什么，她又可以说什么？

　　难道说不幸福？难道说这不是她想要的幸福？

　　是的，或许梅并没有读太多的书，但她读过书，努力的读过书，曾经也是一个拥有着梦想，拥有着不平凡梦想的人。

　　只是，只是那终究只成为了她的梦。

　　能怪谁？怪老天不给自己好点命运？怪自己生活的环境？还是怪周围的人？

　　不，能怪谁？

　　“怪你自己，怪你自己太懦弱，怪你自己没有勇气去改变！哀你不幸，怒你不争！即使能理解造成你这种性格的原因，但我终究还是以为，你是我记忆里，那个善良、充满梦想，永远积极向上不愿放弃的姐姐”澜不只一次这样直白的说。

　　澜是梅的妹妹，对澜而言比亲姐姐更亲的姐姐。

　　从小，澜就是在梅的光环下长大的，梅很优秀。在农村里，能够从小帮助大人干各种农活，能够听大人话的孩子就是好孩子。

　　梅不只周末的时候帮家里干活，每天都会帮家里干活。放学很晚了，首先也都是干活。
　　她是在周围的邻居夸奖下长大的。

　　其实澜也不错，也是一个听话的孩子，虽然贪玩，但还是听家长的话，同时也把周围的小孩子带得很好。

　　但澜还是喜欢跟着梅，因为她是周围熟悉的，最大的孩子的了，也是她的姐姐，澜就理所当然的成为梅的小跟班。

　　只要在家里，不管梅是否在忙，澜都跟着，虽然偶尔会算不上帮忙的帮忙做一些事。
　　年龄或者说时间，会让很多东西改变。

　　时间让人成长，时间也让人改变。好或者坏，并不能明确的定义。

　　只是给澜唯一的印象是，时间让她和梅之间的感情变了。变了。

　　都毕业了，一个小学，一个初中。一个继续去学校，一个出门在外。
　　时间······时间······

　　一年，一年，一年····

　　也不过才三四年，再见面，彼此已不再是熟悉的模样。

　　曾经的小跟班长大了。曾经心中偶像般的姐姐变得很陌生。

　　澜，很伤心，她不知道是什么让她的姐姐变成这样的陌生。她不知道她们之间的玻璃墙是什么时候铸就的。她不甘心，在她心里，梅依然是她以往的样子。

　　澜增加了和梅的相处时间，不管家长的不赞同；澜送给梅自己喜欢的书，希望她也喜欢······
　　只是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再回到以前的样子。
　　澜终于明白，梅已不再是她心中的样子，那时候的梅已经不在了。
　　是的，不在了。

　　即使梅已不再是曾经的梅，澜也不再是小孩子，但她坚信，梅不管怎么变，依然还会像原来一样充满梦想。

　　是的，即使梦想有所改变，但依然拥有梦想。
　　这，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