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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正邪相守·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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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久不久了,小楼。”听见脚步声从身后传来,瞳主回过头来,嘴角扬起轻微的弧度。
重楼面沉似水:“你究竟想怎样?”
“不是我想怎样,是你。”瞳主失笑摇头,缓声说道:“为了逃避残酷的事实,也为了脱离魔瞳宫的宿命,你坠崖后自己封闭了记忆。最后呢?兜兜转转,还不是解开了?”
如果没恢复记忆,小楼或许能冒险潜入,但想要半点痕迹不留,是根本不可能的。魔瞳宫再有魔教奸细,也不会一无所觉。小飞那孩子亲自训练出的人手,绝对没这么无能。只有从小生活在魔瞳宫,又被内定为日后高层的人,或能知晓一些幽径密道。小飞还能在小楼面前毫无戒备睡着,想必是心神太过疲惫,才没有细想吧?
重楼深吸了一口气,忍无可忍道:“你想死可以跳下去,不要拉着我,更别拉着飞蓬!你折磨他二十年,难道还不够?”
“折磨?不,只是按规则行事而已。”魔瞳宫主淡淡笑了:“但我本以为,你会为自己抱不平。”
重楼脸沉的能下雨:“娘亲背叛你逃下山,是有愧。可你杀了她,杀了义父,那你我之间除了那点微不足道的血缘,便什么都没有,我不会对敌人抱不平。”
瞳主反倒是笑了:“从不抱有不该抱有的奢望,你的性子终究和我一模一样。”他审视着面前不再弱小的青年,仿佛看见了那个夜晚的那个孩子:“不过,还是小飞更可爱些,至少不到最后,他不会下手杀我。”
“你却不是多沉得住气的孩子,就像是当年的我,哪怕咬不死人,也想咬掉人家几块肉。”所以,他在选择继承人时,更看好小飞,而不是自己的儿子。只因这个孩子,眉眼间就满是凉薄,怕是把自己和青梅的都学了去。
瞳主慨叹着,尤记邻家女孩儿和他一起被抓,因资质不够被分配到别处,委身于他在宫内自保。可是,她却在发觉机会时毫不犹豫弃他而逃。那个时候,他有点失望,但并不意外,这才察觉自己并没想象里在意她。而后来命人杀她,也只因宫规,为初入门墙的潜力弟子斩尘缘罢了。
啧,这样想来,自己的青梅还是心不够狠。她要是舍弃最后那点心软打掉孩子,而不是带小楼嫁给那个老实巴交又好哄的男人,茫茫人海太大,自己哪里会再次得知她的消息?瞳主在重楼的冷眼里莫名就笑了,笑过又缓步而去,并不在意对方紧绷起来、显在防范。
“本宫还是那句话,我只需要一个继承人。”瞳主与自己的儿子擦肩而过,只留下一声淡然的轻笑:“魔瞳宫真传功法的厉害,你也知道,我期待你们自相残杀,胜者方有挑战本宫的机会。”
重楼在猎猎山风中拧起眉头,冷冷瞧着瞳主的背影,目光里全是森寒杀意。
飞蓬匆匆赶来时,瞧见的则是瞳主意味深长的微笑颔首,以及重楼站在背后的冰冷目光。仅仅一瞬间,他便知晓,重楼的到来压根就在瞳主意料之中。这个男人不插手,只是坐等他们俩因实力无法克制的提升,被瞳术饶了心神,沦入不得不相互残杀的绝境!
“对不起。”直到瞳主的身影彻底没入山顶云雾中,重楼才缓步走了过来:“你的戏白做了。”瞳主怕是什么都猜到了。
飞蓬轻轻摇头:“是我小觑了他。”这些年,瞳主纵容自己发展势力、收拢属下,自己确实是低估了对方。
“飞蓬,我们打个赌吧。”重楼定定看了飞蓬一会儿,忽的笑了起来:“各出手段一统江湖,最后一决胜负。”他血红的眸子晶莹剔透,像是最上佳的血玉,在偶然投下的一缕阳光中熠熠生辉:“然后,胜者挑战瞳主。”
飞蓬静默许久,他早就猜到重楼不会容许自己退让,只因代价很可能会是生命。正如幼时,他为了自己跳崖。
“好。”既如此,真正的角逐或许会是最适合他们的方式,生死不悔、无关风月,情意长存。
目送重楼那越来越小的身影消失在山间,站在山顶的飞蓬抿了抿唇。他回过头,并不意外瞳主的出现。
“小飞,你猜,小楼这次还会做傻事吗?”瞳主饶有兴趣的笑着,看在多年师徒的份上提醒了唯一一次:“如果我是你,首先就拖延正义盟之事被掀开,至于该怎么做,你不可能不知道。”
是的,重楼恢复记忆就该知道魔瞳宫的隐势力,尚在他原先料定之上。那最佳办法无疑是拆穿正义盟高层被杀死顶替的事实,号召整个正道围攻魔瞳宫。因为邪魔九道以魔瞳为首,却非是心服口服。他们像一群狼,会静静等待一个庞然大物落入下风的机会,再同样群起而攻之。
“我知道。”飞蓬轻轻笑了一下,眉宇间一派坦然:“可事情做了就迟早有被拆穿的一天,早一点晚一点有何区别?真正决定胜负的,还是实力。”魔瞳宫是一块硬骨头,足以正道和魔道联手,也硌掉一大半牙齿。
他背负双手走下山,漫不经心却一语锥心道:“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不愿成为下任瞳主,只想彻底毁掉魔瞳宫,这是你一直想做不敢做的。”
“也罢。”瞳主在凉风中静默许久,蓦地一笑。
从此之后,魔瞳宫众人再未见过瞳主,哪怕是被正道、魔道携手杀上山,整个魔瞳宫血流成河的那一日。
值得一提的是,江湖大战持续整整三年,波及各门各派与世俗皇族。魔瞳宫坠入下风后,群起而攻之者甚多,却赫然发觉魔瞳宫之前展现的,只是一部分实力,而他们门下不少弟子,都是天瞳少主麾下。这些人在战场上倒戈而行,再次逆转大势。
但正魔联盟的首领,曾经的魔教教主重楼,也非是易于之辈,不过短短数日,魔瞳宫内乱便起,许多弟子发觉毒入肺腑、无药可救。就在这一日,重楼率联军从小径攀爬,冒险攻入魔瞳宫。
可天瞳少主飞蓬早有预料,秘密召回原本据守在各地分坛与联军对峙的魔瞳宫精锐。因行动机密,速度不算快,堪堪赶在联军入侵之时,将这场偷袭战变成了正面对决。
群山中,魔瞳宫宫殿群付之一炬,双方皆损失惨重,尸横遍野、死伤无数。
山巅峭壁,唯一一个能供几人站立的平台上,飞蓬负手背对重楼,静观山野间一望无际的火海。
“你做到了。”重楼神色有些复杂:“你毁掉了魔瞳宫全部传承。”
存放宫内所有典籍功法的藏书阁,是自己的人手潜入后,为了引起骚乱恐慌主动放火毁掉的。魔瞳宫精锐是功法传承者,他们精神不一定正常,但确实对魔瞳宫有极深的感情,不论是占有欲还是权欲心。才回来便发觉家园被毁的事实,令他们陷入癫狂状态,于此战里压根不求自保、只求杀敌。
“还没毁完。”飞蓬回过头来,浅笑间似半分犹豫不决也无:“你我可是目前实力最强的真传,脑子里都记着至高瞳术的阴阳两脉功法。”
重楼忽然上前几步,攥住飞蓬的衣领吻了上去。
似乎没料到重楼会突然这么做,飞蓬懵了一下,已被压在栏杆上。
……
许久都没仔细瞧过的翻涌云海恰好映入眼帘。那片纯白变了颜色,正被火焰印照成火烧云的赤红,像极了面前随风扬起的长发,也像正深深凝视自己的眼眸,很是好看。
……
飞蓬蓦然笑了,笑得眉眼弯弯,蓝眸中是骄傲极了的光彩:“可我赢了自己,完成了此生最大的目标。”
……
“你不想当瞳主,不想留在魔道,不想修炼魔功。毁掉魔瞳宫,也毁掉这次被我撩拨起来的正魔两道精锐,造成武林浩劫,让整个江湖都倒退数步,才是你的毕生所求!”
……
“侠以武犯禁,不受控制的武林,造成了多少杀戮?这才是不该存在的罪恶。唯有法度完善,才能安居乐业、海晏河清。”
“崇高的理想,不愧是你,从小就这样。”重楼半赞半讽,恢复记忆之后,他记起很多。
三岁启蒙的孩子抱着厚重的历史传记通读,告老还乡的朝堂元老哈哈大笑,言自家孩子是个好苗子。来做客的自己凑过去瞧了几眼,被慈祥的摸了摸头,被拉着坐下一起聆听长者的解说,不一会儿就头晕脑胀。倒是练武的时候会精神抖擞,半点不惧母亲拧眉不悦的表情,而父亲总是温和微笑。
如今想来,依稀记得有一次,这位大员为两个孩子启蒙,忽然谈起旧事,言语间多了一抹叹息,说武林势力过强,无法遏制,乃灾劫也。自己举手信誓旦旦说那我练武,练成天下第一,逗得长者哈哈大笑。但坐在身边的蓝眼睛孩童只眨了眨眼,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
那一年,他们五岁,竟都早熟如斯。可谁也不会想到,那时距离一道被灭门,仅仅一两个月。
“原来,你也记得。”
……
“非要在这里吗?”
……
“那我换个地方,吞噬你的内力?”
“重楼…”飞蓬颤动了一下:“你非要把话说得那么明白吗?”
重楼淡淡说道:“难道,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吗?以死洗清二十多年被迫沾染的无辜者鲜血,以死结束魔瞳宫传承永无止境的传说,以死成为我心里最大的限制,从今以后做个循规蹈矩的武林盟主,从江湖开始重塑秩序。留我永远怀念你,你干干净净清清白白走,无事一身轻!”
……
火烧云愈发艳丽,风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这里却始终没有人,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彼此,可以肆无忌惮相拥。
“你手里的血,我可以和你一起做无数件善事来洗;魔瞳宫在魔道的各种影响,我可以与你用时光慢慢磨平;你想要重塑秩序,我也可以换个身份,与你相互配合着渐渐达成…”
……
飞蓬听见重楼压抑着哽咽的声音:“但这一切,得你活下来,飞蓬。”
他最爱最愧疚的人,用几近于喑哑的嗓音质问:“你凭什么认为,我吞噬你的内力,就能打赢瞳主,而不是心神尽乱,成为他活到下一任的垫脚石?”
“我…”飞蓬的心几乎是战栗了起来,他想要说自己信任重楼的能力,可瞧着那双充满血丝的赤眸,怎么都说不出口。
……
内力流动着灌入身体,是不带半点瞳术气息,却无比鲜活而康健富有活力的。飞蓬惊讶的瞪大眼睛,得到一个更温柔的吻,泪一下子从眼睫边滑落。
他任由重楼将这短短三年搜集其他功法,所修炼出的灵力输入自己体内,与五脏六腑相融,却也将自己的瞳术内力剥离,灌输给重楼。使得至高瞳术功法不同两面的内力相融,渐渐形成最正统最强大的力量。
其实,飞蓬自己这二十年,也始终在搜集正道功法。他所练内力,确实比重楼这三年更多。但这是为了缓解瞳术对精神对性格的无形影响,不似重楼那样,冒险服下各种天材地宝融入内力,将之渐渐转为充沛的生命力,只为了日后对飞蓬有用,作用自然不大。
“魔瞳宫从未有任何一代传人对决,出现过主动将自己的内力送与对方的。”重楼在飞蓬耳畔轻声呢喃:“可如今看来,主动剥离和强行吞噬,截然不同。”
他能清晰感受到,两股正道内力接触后,源自自己内力的生命力,慢慢滋润因瞳术内力剥离而萎缩的五脏六腑,挽救了飞蓬性命。但这归根到底,是飞蓬自己剥离内力,对身体的伤害不是那么快速而毁灭性的,才有挽回余地。
……
倒是那双蓝眸亮起惊人的热度,连笑都充满欢欣:“重楼,是你救了我,我的瞳术内力太霸道,正道内力醇厚却不强,可弥补不了身体的亏空。”
……
飞蓬一边在山野间走着,一边调动内力。果然,命是保下来了,但自己二十年修炼的正道内力,再加上重楼的,也只是堪堪滋补五脏六腑,仅仅保住性命,便消耗殆尽了。
“接下来,是真的要重新修炼了。”飞蓬回过头,适才他们从小径下来,没走多远便来到一处幽静林子,林中有山潭,水帘后有洞。
重楼走上前揽住飞蓬的腰,态度自然带着他飞过去:“不过从头再来罢了,你这等心性,还能怕?”
“哈哈,这倒是。”飞蓬开启机关,山洞里暗室温度适宜,一应生活用具俱全。
木桶连着山泉,底部有炕,不过一会儿,水就热了。
……
重楼从洞外带着早膳回来,神色有些疲倦,精神却很好。
“情况怎么样?”飞蓬享受着重楼的好手艺,但也很关心正事。
重楼无奈看他一眼:“尽在你计划之中,武林里各种传承几乎毁光,牵连到的皇室子弟已亡。”侠以武犯禁不假,但功成卖与帝王家也非虚言,江湖许多势力都和朝堂息息相关,经常被用来铲除异己。飞蓬这一手釜底抽薪,算是毁了原有的残酷秩序,使座上那位皇帝终于不敢再姑息。
“接下来,朝廷大抵会出些法令,制约江湖势力。”重楼语气平淡,将自己绝不屈居人下的想法道出:“我不打算管武林事,只准备将魔教迁往域外,寻个更偏僻之地,收复那些异族,自立为王。”
他的目光凝视着飞蓬:“我要做便做制定秩序的天子,而不是守序的下位者。飞蓬,来帮我吧,你想看见的天下,一定会看到。”
“好。”飞蓬答应下来,纵然失去足以睥睨江湖九层九以上人的实力,他也有绝对的自信同重楼并肩,自然不会拒绝重楼的邀请。
况且,如果能为生活尚不如他们这里平民的异族,创造一个美好的家园,那也是自己平息滥杀无辜的愧疚感的一个好办法。纵然滥杀无辜,是在自己解开瞳主施加在自己身上的瞳术之前,并非飞蓬本意,他也牢牢记得。
这一点,重楼知之甚深,亦如他知晓飞蓬后来为血剑客所杀的武林名宿,全是伪装好的伪君子:“那我们走吧。”
重楼与飞蓬相视而笑,他们分头行动,重楼带走了魔教内幸存下来的,死忠于自己且无家可归的孤儿,飞蓬亦然。值得一提的是,他们彼此带的下属,对于主上的私事毫无反对之意,只私底下对上下颇有揣测。
后有西域历史记载,西方魔教传承于中原武林,入西域后立明尊、暗尊,共领魔教、平分权柄,多年励精图治,终使国泰民安。而自那场浩劫后,中原朝廷发布法令限制武林,江湖势力的影响大不如前,倒是各地民生渐有起色。
三十岁那年,重楼闭关,魔教在西域迎来西域高手挑战,飞蓬重拾琴与剑。身为血剑客、玉琴仙君与天瞳少主的他未死,先前是与魔教教主重楼联手糊弄江湖之事,很快便传至中原,引起轩然大波。正魔两道咽不下这口气,残存势力再度联手,涌向地处雪山的西方魔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