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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4、惊风乱飐芙蓉水 ...

  •   可就在萧阳逃到一处草木茂盛、相当危险的深山里,安稳渡过一个月后,项烈来了。他施施然来到萧阳家门口,就在萧阳恰好救了个被毒蛇咬了的容貌清秀的村姑,于哀求之下,打算先将人带回来休息,再出门通知姑娘家属来接的时候。

      两人在狭窄的乡土小径上撞个正着,萧阳第一反应就是拔刀,项烈冷笑一声亦拔剑。跟过来的暗卫们一拥而上,将萧阳团团围住。

      “啊!”被萧阳护在身后,在刀剑相撞时,那位姑娘受惊的尖叫声相当尖锐。

      然后,便没有然后了。村姑被项烈派人敲晕送回家,而项烈的剑抵上了萧阳的颈。

      萧阳背后同时还有暗卫们的剑,他完全动弹不得,只能目眦欲裂听见项烈冷冷说道:“已经放你在外玩了一个月,该回去了。”

      “呲!”或许是气昏了头,又或许是知道自己插翅难飞,萧阳理智崩塌,狠狠偏过了头。

      项烈难得惊慌失措的撒手,任由利剑落地,第一时间抱住了萧阳。鲜血从颈间溢出,还好只是一层血珠,伤得不重。

      瞧着萧阳的赤瞳中涌现失望,还有面对自己暴怒神情而生的惊惧,项烈气极反笑:“很好。”他从袖子里抖出一块帕子,直接捂了上去。

      “不…”迷药自口鼻侵入,萧阳的挣扎很快无力,彻底瘫倒了下来。

      项烈冷着脸把帕子收起:“走。”他抱起人一边走,一边将疗伤药外敷。

      一行人很快便从山中离开,等萧阳再醒过来,就发觉自己回到了山庄,正躺在熟悉的卧房床上。他下意识想要起身,脸色却是一瞬间白了。脚踝上的锁链,冰冷刺骨。

      “别想自尽,以后我每天都会来。”项烈端着膳食进来,语气看似轻快,实则狠到了极点:“早上上朝之后,只要不忙,我都会带奏章过来,在你这里用膳、午睡,清晨再走。”

      正好,也避开那些逼逼叨叨说三十而立该成婚的大臣们。他们这些天日日上折子,闹得自己大婚的虚假流言传得老远。至于宫内能不能遮掩好,项烈倒是并不在意。作为开国之君,他一贯主政强势,真有什么事拿定了主意,臣子们一向都很识相。

      萧阳脸上白的毫无血色,被一勺勺喂食的时候,木然张嘴配合着。

      “别装死!”项烈看得心头窝火,将残渣剩饭往桌子上一撂,揪住萧阳的衣领推倒。可是,看着人一副逆来顺受,但怎么都不搭理自己的样子,他心头的无名火又散了:“不要这样…你别这样…”

      ……

      夜深忽梦少年事。在精疲力尽昏睡过去的时候,萧阳做了一个梦。

      梦里,项烈当自己的面,多看了那个姑娘一眼。自己便想着,前两个都打发了,总不能栽在第三个上吧?对着镜子照了照,自觉自己长得不比项烈差,便出门去了。

      正巧,姑娘当街遇上了惊马,自己挺身而出,收获了感激涕零、颇有好感的笑容。得意洋洋回到府内,却刚进门,便瞥见了长廊里的那个人,一袭蓝衣,更显风华。他轻飘飘瞥来一眼,怎么都有些似笑非笑的意味,但其中又有隐隐约约的纵容。

      自己来不及说什么,便有一张名帖斜斜飞来,卡入身侧的柱子里。那抹蓝衣已走远,唯独清灵的轻笑声,还在耳畔回荡:“我的成人礼,记得来。”

      哼,我才不要去,谁都知道,皇室不会让你轻易回楚地,指不定要出什么歪招呢。嘴上哼了一声,可当晚对着请帖发呆,第二日还是顶着黑眼圈去了。

      ……

      萧阳初醒时尚且迷糊的脑子没转过来,只在听见项烈的轻笑声后,就下意识偏过头,把脸往对方怀里埋了埋。

      然后,一个轻盈的吻落在了他额头上,带着夸奖的意味:“乖。”

      ……

      窗外,鸟语花香,晨曦正好。

      ……

      许久,筋骨疏通再无难受感,萧阳缓缓用力,见项烈松手没有再为难自己,心情更加复杂。久违的勇气漫上心头,他开口道:“项烈,我做不到若无其事和你在一起。”萧阳深吸一口气:“我萧家血债是其一,我背叛你是其二。”

      “我也已经说过很多次。”项烈抬起头,语气森冷决然:“是你招惹我,我不会放你!”

      萧阳气极反笑:“项烈,你我一起长大,我是什么性子,你也知道!”他赤眸浮现张狂,笑得越发骄横:“你以为,你把我锁在你床上,成天整曰派人守着,就能让我乖乖给你当男宠?你信不信,我明天就死个…呜呜!”

      ……

      “就凭你现在这样吗?”项烈微笑着收回手,看着萧阳眨了一下眼睛,屈辱羞愤、自愧自惭,各种情绪在那双漂亮的红瞳里此起彼伏,心里既有疼又有爽。

      他俯下軜身将人抱起,不在意被一口咬在锁骨上出了血,只踏步进入浴池:“等时间长了,你就会学会接受现实。”

      事实上,接受现实是完全不可能的。纵然项烈对外从来是个雷厉风行却又风度翩翩的君王,唯独对付萧阳时,他既恶趣味又难以琢磨,什么损招都能随手拈来,但终萧阳余生,即使再也没能逃出山庄,也从头至尾没有屈服过。

      无时无刻的看守,夜晚清晨的侵犯,半点自尽机会都没有的绝境,不仅没机会找寻萧家分支过继子嗣,还谋反失败沦为敌人血脉男宠的羞耻自愧。以上种种,似乎都无法碾碎他与生俱来的傲骨。

      可这样的骄傲其实相当脆弱,项烈无论如何都想不到,自己原本一时心软酿成的某个疏忽,会使萧阳无地自容,生命就此戛然而止。

      那个时候,项烈已顾不得第一时间去寻幕后之人,只颤抖着半跪下来,将倒在血泊里的萧阳抱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平日里只觉好看的红色,竟也能那般刺目。

      萧阳割破颈间动脉自尽的地方,是一处草丛。正值七月,淡粉或白的飞蓬草恰好开了花,叶片长椭圆、花瓣黄绿色的重楼花亦绽放开来,两者交相辉映。

      如今,这簇花草丛里,已经被鲜血浸透。

      暗卫们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无人知晓,淮阳侯花了多长时间,摸索出他们换班之间的唯一罅隙。更无人知晓,他是何时冲破药力禁制,能解开脚上锁链,又为何没在床笫间行刺楚帝,反而选择自绝。

      唯有掌心中被血染红的,写了“囚凤为凰,脔也”而鄙薄之意溢于言表的字条,成了此事唯一的线索。而那字条下方,那人又扎心般以小字注了个“萧,清敬上”。

      “对不起…”项烈抱着萧阳,指尖颤抖的擦拭颈间那道巨大的伤口。他几乎能想到,萧阳发觉曾经的家臣萧清发现自己尸体有异,怀疑家主未死,冒险千辛万苦相救时,有多欣喜、多期待,便在萧清得知真相、无比鄙薄时,有多愧汗怍人。

      那句“囚凤为凰,脔也”,直白指责萧阳作为萧家家主,谋逆兵败却在仇人血脉的他身下摇尾乞怜、苟且偷生,根本就让人看不起。

      所以,萧阳自觉无脸再当萧家人,决绝割破颈项,放血自戕谢罪。

      项烈的眼泪落了下来,当时一念之仁,没有派人去抓萧阳谋反前,先一步令之潜伏起来、不欲牵连的萧家家臣,竟在今日成了萧阳的催命符!可是,你为什么宁肯死,不杀我呢?

      若是萧阳还在,估计会冷笑着回答他,因为自己太懦弱。明明不是心怀天下,明明不甘沦为记忆一角,被人渐渐忘怀。但真等拿起刀,想到自己要深深插进对方心窝,想到那张从幼时看到现在的脸,会渐渐失去血色、失去呼吸,那年少时不敢出言、只敢偷偷摸摸捣乱的心境,就又浮了上来。

      于是,萧清想方设法送进来的,给自家家主最后一个选择余地的刀,还是让萧阳用来自断后路了。

      自己的血漫出脖颈时,萧阳只觉得久违的轻松和释然,还有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的遗憾。

      这一生,但愿长睡不愿醒。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84章 惊风乱飐芙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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