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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第十六章、为谁风露立中宵(上) ...

  •   回到别居之后,飞蓬坐在床沿上不说话,情绪始终低落着。

      重楼坐在旁边,心中颇为无措。他本来是想让飞蓬更开心的,可事到如今,还不如不出来。

      又或者,自己若是在发现那道剑伤时更用心,是不是就能避免之后的迎面相撞?

      “飞蓬。”重楼终究是轻轻唤了一声,红瞳充盈自责。

      他想要说点什么,但飞蓬抢先一句道:“你没做错什么,我只是…需要一个人静一静。”

      “好。”重楼几乎无话可说,只能抿着唇角起身。

      他快速收拾好房间,还为飞蓬留了几盏孤灯。可在关门前,还是忍不住叮咛了一句:“我就在隔壁。”

      ·

      飞蓬没有吭声,默然看着关上的门,拉好重楼铺开的被褥,钻进去把自己裹紧,默默地思忖起来。

      事实就是事实。

      正如那个小仙族无法令自己沦为战奴之事不复存在,飞蓬也不能当重楼不顾他意愿的强迫没发生。即使目前只有那一次,即使他现在相信重楼的悔过与变化。

      “重楼…”飞蓬声音极低地呢喃一声,那根刺早已深深扎在他心头,现在不过是又被激发了而已。

      飞蓬其实心知肚明,第一次的强迫早已不是重点,真让他无法安心的,是身不由己的处境——

      就算没有那次中药之事,就算重楼隐忍至今,但只要他下定决心,自己便无处可逃了。

      所以,不管气氛再温馨、重楼再体贴,飞蓬都缺乏安全感。这是强者失去掌控自我命运的能力后,很正常的反应。

      “呼。”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从幻视的深切无助与不安中,暂时把自己拔了出来,看向留下缝隙的窗户。

      那儿透来空气,为开了阵法的室内增添一抹清新,本该很是助眠。但有些事情,不在意时仿佛不存在,一旦重新想起,就难受地仿佛窒息。

      飞蓬越想越是窝火,不知道熬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

      重楼在隔壁,听了一宿的紊乱呼吸,心里直发慌,又不敢前去搅扰。

      直到曙色熹微,那声音恢复往日的平稳,他才松了口气。

      “糟糕…”但重楼紧接着便感知到,飞蓬的呼吸声,根本没平时安睡在他怀中那样放松。

      这让重楼狼狈地伸手捂住眼睛,心里却没有任何得意,只有深刻的痛楚担忧。他不自觉心想,他们的关系,是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小心翼翼地维持,却随便一个意外,就能一碰就碎。而飞蓬难过的时候,自己连安静陪伴、轻言安慰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无措地避开。最可笑的是,他再想挽回这一切,都从那天做那个选择起,就无法回头了。

      “真是活该啊。”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全是自己自作自受呢。重楼苦笑着,放下了手。

      他收回飘远的目光,安静地看向前面的炤台。有些食材需要更多时间也更耐心地处理,之前没能顾上,现在倒是赶巧了。

      如今,熬了一晚的甜汤、蒸了一晚的菜肴,都在结界内默默散发着香气。重楼将这些用瓷碗碟盘装好,心中由衷地希望,飞蓬再醒过来的时候,能有点胃口。

      ·

      正午,飞蓬缓缓睁开了眼睛。

      失去重楼陪伴,他睡得十分昏沉,清醒时只觉头隐隐作痛。就连心里,也似是堵了一簇烈焰,时刻想要迸发、想要爆炸。

      但飞蓬难受之余,还是用他为数不多的理智,强行压制了这些容易失控的负面情绪。只是这办法显是治标不治本,听见房门洞开的声音时,飞蓬下意识看过去,眉梢随之紧紧蹙起。

      他用了点力气,才没让“你过来做什么”脱口而出。

      “飞蓬。”重楼踏进门槛,端着才烹好的一壶茶。在飞蓬无故发热时第一时间察觉,他已迅速将灵药汁水巧妙融入茶水。

      可当真瞧见人面色不好还一言不发,那赤瞳到底深藏了忧色、镇压了心焦,只放软了声音劝道:“你需要补充点灵力。”

      “嗯。”飞蓬直起身,在床上坐正。他接过那盏带着轻微药味的茶,小口品了一下,便心中有数,又低头继续喝。

      直到重楼无声地将茶壶摆上床头柜,飞蓬才重新抬起头。那目光是无法言说的复杂,凝聚在重楼的后背上。

      ·

      此刻,壶内茶水倒出已过半。

      见飞蓬似乎舒服了不少,重楼才敢将歉意泄出齿列:“昨天,抱歉。”

      “无妨。”飞蓬颊上不正常的绯红稍有缓解,抬眸时已恢复以往的沉静:“你那禁制,下得一点错都没有。”

      昨日若为一点私心开口求情,无异于刻意为难重楼。他在心里如此安抚自己,但一想到那一霎动弹不得、口舌无力,说出的话就不自觉带了刺:“作为神将,本将没有插手的立场。作为魔尊的俘虏,我更无插手的能力。”

      “不!”重楼忍不住加高了音调,情绪几近于激烈地反驳道:“你不是俘虏!”

      堪称刺人的话音出口,飞蓬倒是愣了下神,被煎熬地焦躁的心头微微一个抽痛。但重楼的自欺欺人,又立即惹恼了心中有火的他:“那本将换个词?”

      “禁脔,怎么样?!”飞蓬收敛了面上所有情绪,淡淡说道:“魔尊一开始,是有这个打算的吧。”不然,你也不会挣扎地想,为什么还要忍下去不碰我。

      重楼怔了足足一个呼吸,才回过神来。

      他再无任何一个时候,能似现在这般清醒地意识到:就算自己再刻意营造温馨的气氛,残酷的现实都矗立在彼此之间,只差一个能将利刺的存在感再度提高的意外,仅此而已。

      ·

      于是,在这静寂窒息的对峙中,魔尊偏头避开神将漠然的眼神,却失控地捏碎了床头柜上的茶壶。

      “咔擦!”半壶滚烫的水和碎成渣的瓷片一起爆炸,割伤了他的手背。

      可重楼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反而第一时间低下头,掩饰了眼底被刺痛的受伤。他只在心里,近乎嘲讽地笑话自己——

      这世间最缺的,怕就是后悔药了吧!

      “……”飞蓬怔然看着魔血染红床头,在一片血色中眨了眨眼睛。他忽然从发热造成的焦躁感中解脱,真正地清醒过来,明白发生了什么。

      重楼从解开身体防御后,就再也没有重新布置过。

      原本锥人的目光顿时滞住,飞蓬嘴唇嗡动了几下,似乎想说点什么,又终未出声,只同样垂着眸不说话。

      飞蓬对我的态度,越不客气越好,这样才说明他发泄了些许积累的郁气。重楼倒是很快冷静下来,手中立即摄来毛巾,利落地将那刺目的血迹擦得干干净净。

      “你刚喝了不少茶,先沐浴消消食吧。”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站起身直接换了个话题:“我去放水,再准备午膳。”

      在外多少有些不方便,别居内的药品却很多。浸泡之后,能消弭体表所有痕迹的、能缓和皮肉麻痹的、能促进消化并助眠的,都是浴池常备之物。

      飞蓬顺势而起,步伐不复轻快。

      “对不起。”在与重楼错身而过时,他嗓音很轻很轻地说道:“我不该迁怒你,职责所在、立场所限,你确实什么都没做错。”

      甚至,重楼最终还是因为自己而留了点情面,给了那孩子需要拼搏的一线生机。反倒是自己,笃定会被包容,才敢无理取闹。

      “可你在难过。”重楼的呼吸声微微一滞,下意识拉住了刚走过去的飞蓬。

      见飞蓬迟疑着没有挣脱,重楼松了口气。他定定神,在拥抱和握手间,谨慎地选了后者。

      将五指扣入飞蓬尚在发烫的指缝,重楼低声说道:“下次,别再那么说自己了。”

      “嗯,是我脾气不好。”飞蓬闭上眼睛,主动把脸埋进重楼胸口。他能听见重楼的心跳声,很沉稳、很规律,似乎能让人安心。

      重楼反倒是轻轻笑了:“不,你怎么说我都行,只要能舒心点,就再好不过了。”

      他从来不觉得,飞蓬不该骂自己。事实上,趁着心上人无力反抗而施暴,自己卑劣的行为不止该该骂、绝交,还该杀无赦,只是飞蓬太心软了。

      “重楼…”这话震得飞蓬身体一颤,终于不再掩饰内心的难受和迷茫:“我和那孩子有什么区别呢?”

      这疑问的声音,藏了飞蓬自己都不知道的质疑,是对他本身的:“他向我求援,是抱有希望…可我…”我和他一样,自身难保、无能为力。

      重楼不再只是握手,而是轻轻拥住飞蓬:“他的表现,已是你们最大的区别了。连他自己都明白,战败被擒…”

      “他逃不走就绝对会死,才寄希望于你。可你不是,飞蓬。”重楼的声音似含了层层叠叠般的寒意,却又与温热吐息相结合,让飞蓬时而生冷、时而发烫:“一时失败对你我,但凡没当场陨落,就基本是龙游浅滩。”

      此言说服了飞蓬。

      以彼此地位和威胁性,但凡敌人没当场令他们魂飞魄散,再对碎魂散魄搜魂,之后就基本不会再动杀招。后来被封印、搜魂之类都是小事,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屈辱也可能遇到,可只要忍辱负重地耐心等下去,迟早能抓住转机。

      这是他们难以破坏的境界和实力能保证的。飞蓬思忖间,已被空间法术转到了浴池。

      ·

      原来,重楼趁着飞蓬发呆的间隙,把药溶解在了水中。随后,他褪下飞蓬身上的衣服,令人浸在温度舒适的药水里。

      见飞蓬本能地放松肢体,习惯性任由自己在身后精心照料,重楼唇角不禁带起温柔的微笑。

      “你不是要去做午膳吗?”待回过神来,飞蓬似乎也有了点儿开玩笑的心情。

      只是他的说法还是挺勉强,更突出了想赶人走的实质:“怎么还不去?”

      重楼被噎了一下,然后聪明地选择了直接承认:“分身乏术,就先顾着你了。”昨晚已备下足够的菜品和汤,等会儿加工一下即可,当然是飞蓬本身更重要。

      这话好像取悦了飞蓬,他便没在重楼堪称提心吊胆的等候中,再闹出什么乱子。

      ·

      飞蓬洗完澡,便上床等候上菜。

      但在重楼端来香气馥郁、灵气逼人的甜汤时,他还是微微怔忪了一下,才了然道:“甜食让人心情愉快?”

      “总要试试。”重楼一边轻声回答,一边麻利地把菜肴摆好:“我真的,一直想让你开心。”

      飞蓬垂下眸,先喝了一勺甜汤,才声音沙哑地回道:“嗯,我知道。”就如你自己承认的,看见我开开心心吃饭,你就不忍心下手了。

      ·

      其后,汤足饭饱,杯盘狼藉。

      ·

      “咻!”最后一盏烛光灭了,午后的深雪域不算太亮,反而有些阴沉沉的。

      飞蓬合衣躺在床内,莫名的发热已消得差不多。他那双蓝瞳毫无逃避感,紧紧盯着似是正欲脱衣上床的重楼。

      “飞蓬?”重楼自然不是想上床和飞蓬做些什么,实际上,他这几天都没这个心思和胆量了。

      重楼只想把被角掖好,再去魔宫调配一下人手,尽快找到、盯住那个小仙族。飞蓬想要活下来的人,不能死在魔界。

      可被飞蓬这么盯着,重楼心里还是有不祥的预感升了起来:“怎么了?”

      “你还没回答我之前的问题。”飞蓬低语道。

      重楼一下子回忆了起来,后背上瞬间溢出冷汗。对于飞蓬那句“禁脔,怎么样?!”的内涵,他自然知道,却无法为自己辩驳半句。

      诚然,重楼曾回答过飞蓬“你原想如何对我?”的问题,但当时刻意把重点放在自己必然几次就知错能改、绝不舍得让飞蓬绝望上,方避过了那句带着讽刺的“从再无威胁的对手,沦落到精心照顾的禁脔吗?”。

      如今,飞蓬旧事重提,自然是不容许他再避重就轻了。

      ·

      “不止是现在。”重楼沉吟片刻,总算开了口,却是鼓足了勇气:“当年也是,你我外出之际,从未碰上你的爱慕者,是我所为。”

      他决定,将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拆穿,即使飞蓬可能已经意识到了:“你没机会认识某些…对你早有倾慕之意的人,也是我所为。”

      “从头到尾,我都控制了你的交友圈。”重楼不知何时背在身后的手握紧成拳,又悄然松开。某个挣扎在他心头停顿了一瞬不到,便消弭的无影无踪:“还有深雪域这座别居,我早就…”

      飞蓬垂下眸,不再凝视着重楼:“别说了。”他的语气近乎漠然:“本将累了。”

      重楼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脸色苍白如纸:“嗯,你好好休息。”他一心两用地边听飞蓬还会说什么,边转身苦笑着想,这回是绝不会被原谅了吧?

      只因继征服欲、占有欲后,这次被曝光的丑陋控制欲,必然令飞蓬联想到从前。那久远的、还是朋友的过去,自己就下意识不让飞蓬认识自己本能觉得对己有威胁的人。夕瑶、葵羽是不得不忍,但其他人皆被自己想尽借口排除在外。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5章 第十六章、为谁风露立中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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