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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5、第四章、一片冰心在玉壶(上) ...

  •   飞蓬中途醒了一次,发觉自己回到了深雪域别居,正被重楼抱着,在浴池里沐浴。洗完之后,他用了点汤药与饭食,便再次沉眠以恢复精神。

      等再次苏醒,飞蓬精神大好,身体虽依旧酥软,但那是久睡的慵懒。能保持清醒的时间,也比先前长了一些,不再几句话就升起困意。

      此时此刻,飞蓬顺着重楼抽走背后靠枕的力道,滑入被窝深处,语气淡淡地问道:“我睡了多久?喝了几副药了?”

      “从出事到现在,正好十五天。算上这次,你喝了一共六碗。”重楼把见底的药碗放到一边,又将靠枕放在床尾角落:“这回睡了一天多,药还有不少,可服下的效果没开始强了。”

      飞蓬阖眸感受现状,突然想到玄震那一世被妖族元老算计炼魂,重楼是如何救自己的,顿时就猜到了对方此次的做法。

      这一刻,他就算有再深的愤懑怒意,一时间也无处发泄。那双蓝瞳随之睁大了一刹那,大半覆盖着被子的红润脸颊上,露出重楼看不见的一丝关切:“你把自己当天材地宝,去弥补我缺失的灵魂之力了!”

      “这是应该的。”重楼摇了摇头:“私事非公,飞蓬。”在神魂的吸收能力恢复些之后,他便用自己的本源乃至心头血,去弥补飞蓬失去的魂魄与精血:“而且,我空间中有九泉支脉,自己恢复起来很容易。”

      飞蓬无言以对,垂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灵魂深处的封印是才施加的,但比先前颇为不同。更加精妙不说,关键时刻应能调动部分神力,自保肯定无碍。若熟悉并加以利用,逃离难度必然骤降。不惜留下这等破绽,足见重楼有多后怕。

      “你之前正在看的游记。”重楼温声唤醒飞蓬,却在人抬眼时,没有把书本递过去。

      他整理了一下被歪歪斜斜的枕头,示意快要把头埋进被褥里的飞蓬往上睡一些,免得落枕导致颈骨不适:“大病初愈,不易久动心神研究什么,你躺着听就是。”

      这姿态委实是放得太低,比昔日有过之而无不及。飞蓬心中不是滋味,想生气却生不起来,想原谅却心怀不悦,迟疑了好半天,见重楼依然耐心地等待自己反应,才慢吞吞地从被窝往上挪出去一截。

      随意披散的长发被蹭弄地更加凌乱,半数扎进紧实的衣领里,另外半数遮住脸颊和耳垂,让飞蓬有点痒。他一向随心惯了,抬臂就要抓挠。

      “等等…”重楼见飞蓬完全不想他现在被封印的体质不似从前,很可能当场破皮,不由急切地唤了一声。

      但重楼再眼疾手快,也是看见飞蓬闻声不动之后,才敢隔着被褥按住飞蓬的手臂,轻声说道:“你别动,我来。”

      重楼没用手触碰,而是弹了弹指,以空间法术令一根根纯黑的发丝抬起。随即,一道青翠色的发带落下,将集结在一起的发梢攥在一起系好,又轻轻地落了下去。

      没了发丝遮遮盖盖,飞蓬俊美隽秀的脸颊登时暴露在重楼眼下。本是白皙如玉的肤色,现在多了睡久初醒的润红。

      这倒是更显得,那颈间往下细腻软白的肌理莹润而富有光泽,隐隐勾起人抚摸、亲吻乃至印上痕迹的欲望。

      重楼几乎是慌乱地移开视线,逼迫自己将注意力转移到掌间的游记上,开始朗读了起来。他声音磁性低沉,读到趣处还举一反三,为飞蓬介绍被提及的相关景致,让人听得越发入迷。

      “就这样,若你有兴趣…”但看着飞蓬从兴致勃勃到渐渐困倦,重楼的嗓音便也跟着放轻了:“等脱困,可以去看看。”

      飞蓬勉力眨了眨眼睛,浓而密的长睫毛上下扑闪,花了几个呼吸的时间,去思索重楼此言的用意。

      “呵。”他蓦地低低一笑,意味不明地说道:“你下了封印,却说我能脱困?”

      窗外天色已黑,重楼把游记合上:“对你而言,不难。”他说着,起身拉好窗帘,室内烛火只留一盏。

      “若魔尊想本将逃不掉,自然有的是办法。”飞蓬闭上眼睛,声音透着几分淡漠和疏离。

      封锁庄园是前提,清理记忆是必要步骤,加重封印更是轻而易举。他如此想着,又道:“如今,你已是除非自己做的,其他茶水食物一概不入口了吧?”

      “代价太惨重,我不会让自己再栽进这个坑。”重楼把一张躺椅轻轻拉到床铺前方靠边的阴影里。

      他说话的态度似是平淡,甚至未和平时谈论正事一样,用特定的称谓和飞蓬交谈:“至于封印,炼出的魂力还你了,我也就不在意更私心一些。”都打算退位了,何必再为此纠结?

      从重楼的话语里听出决断之意,又听见了拉椅子的细微拖动声,飞蓬不禁怔住。

      他沉默不语,直到重楼将灯火灭去、床幔拉好,还把床下地火温度调整到适合休眠的状态,脚步声在走到旁边后消失了,方伸头往床帐外看了一眼。

      根本没瞧见重楼和躺椅,只地上隐约有个深色轮廓。若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就如重楼现在,明明同处一室,他却特意收敛了存在感。

      于是,重楼在一片黑暗中,听见了飞蓬似是平静无波的问话:“你在椅子上睡?”

      “深雪域晚上很冷,可你不喜欢设封闭结界。”重楼平躺在躺椅上,低声解释道:“那我要是和你挤一起,你晚上肯定睡不着吧?”

      重楼其实不愿去想,飞蓬现在是不是厌恶极了自己的触碰,只将双眸看向窗帘。

      飞蓬一贯喜欢光亮,自己装点室内选用窗帘时,便买了透光度高的。血月的光清清冷冷,在地板上投下黑红色的斑点,倒也不难看。

      但重楼心知肚明,飞蓬会这么问,就代表他还是在意着自己的。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自己都始终引动飞蓬的情绪。

      这让重楼更加心酸自责了,尤其是发觉飞蓬固然静默不言,呼吸声却没之前那样平稳时。

      他只好微微一笑,极力让语气平静而正常:“我没别的意思,飞蓬。等你精神再好一些,我夜里就不留下来了。这样,你应该能睡得更安心。当然,我会清晨带早膳给你的。”

      飞蓬扣住手指,揪紧了盖在身上的被褥一角,声音一下子变高:“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意思?”

      重楼叹了口气:“你太心软了,居然还会心疼我。”听见飞蓬不再吭声,他语气变得淡漠起来:“这不值得,很容易让你再次受伤。明明你已经猜到,我开始就不安好心。”

      飞蓬阖上了眼眸。

      在听见重楼自贬自弃自曝之言时,他以为联想到之前发生之事,自己会立刻动怒。但其实并没有,心头反而升起难明的酸涩,还带着一点儿轻微刺痛,仿佛用指腹轻抚雨后的玫瑰花,被湿漉漉的细刺不重不轻地刮蹭了一下。

      此后,一夜无话。

      ·

      第二日,清晨。

      飞蓬在沁人心脾的甜味尽头睁开眼睛。

      他维持靠在床上的姿势,看着刚给自己喂完药汁又喂甜汤的重楼,嗓音带着初醒的含糊,低低唤了一声:“重楼。”

      “嗯,怎么了?”重楼放下碗,端来另一只,里头是铺着香辣细碎肉糜的细面,散发着香与热。

      他先把碗筷塞进坐起来的飞蓬手里,再将手指落在被蹭乱了一些的被褥上,拽着两角轻轻上提,将飞蓬整个上半身重新盖好。

      这也保证被窝里依旧是温热的,哪怕伸出两只手臂在外,飞蓬也不会着凉。

      还真是天天不重样,嗯,用的还是空间圈养的混沌兽肉,味道一如既往的美味。良好的睡眠质量让飞蓬现在的心情还不错,他先尝了一口面,然后才说出建议:“那个魔女,直接杀了吧。”

      “至于背后势力,养出敢给效忠者下药的晚辈,理应同罪。”他眉眼一派平静,态度与当年处置神界飞升者叛乱,涉及到叛乱者家属时相似,并无多余的怜悯心:“倒是心魔一族,天诛事涉隐秘,高层若知晓,其罪当诛。中低层未涉及者,逐。”

      重楼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很合理。”中低层不知情者,逐出魔界、不立大功不得回归便是。这样,往后再诞生的心魔,就可以从源头掌控,比现在好多了。

      “可我还是有些不甘心。”重楼想着又不忿起来:“直接杀了他们,太便宜了。”

      他握紧了拳头,踟蹰一瞬,也还是实话实说了:“我查的时候发觉,他们在神魔大战后上供的贡品,被动过手脚了。掺进去的,和我这次中的毒是同一种,目标…”

      “天诛,哼!”埋在飞蓬心底的郁气不自觉上涌,他把碗底重重磕在了被褥上:“偷偷摸摸、龌龌龊龊,真不愧是恶念化身!”

      热乎乎、油辣辣的面条微微一晃,还好没被震出来。

      但重楼顾不上注意这个,只因飞蓬冷凝了眉目,蓝瞳锐利地直视他,嗓音冰凉地刺了一句:“我是不是该庆幸,你那个时候还挺忙的,没时间动手享受,更没想对我玩点什么新奇的花样!”

      对此,重楼垂眸不语,一副任凭指责的认错模样。

      飞蓬见他一副不回嘴、不辩驳的样子,原本膨胀的怒气无处宣泄,但并没有慢慢消解,反而埋在心里如燃烧的烈火,愈演愈烈。

      这让他即使颇感无趣,一味地低头吃面,也味同嚼蜡,并不因美味而舒展眉宇。

      弥漫室内的无形压力,让重楼有自己正在窒息的错觉。他坐在床尾,无措地僵直身体,尾指不安地勾动几下,连自己的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

      直到飞蓬冷着脸吃完放下碗筷,重楼想到他再气也还是补充了些许灵气,才悄悄呼出一口气,迅速起身接过来处置掉。

      重楼又用空间术法搬来一张长桌,端来一大壶清茶配好茶盏,一起摆上去,并为飞蓬放好靠枕。

      “飞蓬,我从无羞辱你的想法,那种东西,更是连想都没有想过。”直到此刻,重楼才鼓起勇气,借着把一本崭新游记递给飞蓬的机会低下头,嗓音低沉地说道:“还是事后让游弋、青竹去查,才发现有问题。”

      飞蓬翻开书页的手指微微用力,在纸张上留下了一道轻微的卷痕。他依旧冷漠着神情,没有回答什么,只低着头从上看到下,之后翻了好几页,也喝了几次茶。

      重楼坐在长桌另外一头,将从魔宫摄来的一堆文书、奏本放了上去。说起来,他所坐方位刚好是飞蓬视线不及之处,却足够伸手触碰茶壶、茶盏。

      飞蓬每次口渴抬手,虽看不见重楼,但近在咫尺的茶盏里,仙茶温度刚好,且从来没有少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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