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五 送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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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度春风夜雨，青了黛峰，绿了池藻，妩了繁花，娇了新叶，淡如薄纱的雨雾细细密密的笼罩着江南，撑伞的行人徐徐而过，衣袂轻扬，偶尔驻足在某个摊前，细细地看看摊上的物品又缓缓地离去。
宝钗横翠凤，千里浮沉梦。
白衣的男子捻起孙婆小竹桌上的一支翠钗放下了一颗碎银子，回头似是无意的扫过身后百花楼的露台，脸上闪过一抹不可觉的笑容。孙婆感激地将银子收进袖中，目送那公子走进人流当中，复而也看向了对面的百花楼。
许长时间没有见到花七公子了，葳蕤巷中百花香，明月照时花满楼，花七公子是个顶好的人，若说这世上谁能担得起公子二字，孙婆非得要告诉世人，只有花七公子。他的百花楼四季鲜花常开，就和他的人一样，无论何时都如水般清润，待谁都能以十分的耐性及十二分的亲和。早些时候来了个绿衣姑娘带着一行人将百花楼的花都搬了出来，孙婆实实在在地着了急，花七公子这是要弃了百花楼？可他对孙婆一家老小的恩情他们甚至连一成都还没来得及还上。
幸好，孙婆这两天又见着了常来百花楼的那个蓝衣怪人陆陆续续地将花搬回了百花楼，他似乎和花七公子很要好，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孙婆时常都能见到他。他来百花楼的时间不固定，呆的时间也不固定，他一来，花七公子的笑声总是要多一点的，孙婆依稀记得有人叫他四条眉毛，真是和他的人一样奇怪。
梓澜苑的鲜花几近全部绽开枝头，芬芳艳丽，空气中飘着轻盈的水雾，伴着花香，直入人心。陆小凤端的是好心情，惦记着先前叫自己大醉了一场的百花楼“失花案”，陆小凤还是决定把那些花送回百花楼去，布满鲜花才能叫做百花楼。跑到正在和周掌柜等人查账的花满楼面前报备了一声，得到花满楼微笑的应允，陆小凤便担起了送花回小楼的差事。
重新打开了百花楼的大门，陆小凤自己都觉得心里一阵舒畅，比看着周掌柜一行人把花满楼围个里三层外三层舒畅。
孙婆看着那蓝衣怪人站在门口伸懒腰，想必是这一趟已经搬完花了，这是第六趟。孙婆实在忍不住激动地去拉住他的袖子，左一句“嗳四条眉毛，怎么就你一个人？”又一句“你知道七少爷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吗？”一连串的问题向倒豆子一样倒向陆小凤。
陆小凤苦恼地抓了抓头皮，颇费了一番口舌和孙婆周旋，看来这花公子所吸引的女人的年龄层次远比他还要广，难怪江南那么多女子倾心于他。城中已经适龄却还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小家碧玉，十家里有□□家都是因为花家七公子还尚未娶亲，这七少奶奶的位置还空着。能不能得到花七公子的青睐是后话，总要肯先放手搏一搏才会有希望。
好说歹说，陆小凤总算让孙婆先安静地回到摊位上去做生意，好生等着，七公子该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自接到了鸣泉山庄的请帖至今三天时间，花满楼看起来很忙，忙到没有空回小楼来看看。那周掌柜李掌柜一班人，动不动就抄家带口地往桃花堡钻，一旦见到了花满楼就死命不肯撒手，不聊到日暮西山，肚饿的声音震天响的时候就不会停下。见识到七少爷的处事能力之后，他们就像挖到了一批宝藏，纷纷朝花满楼抛出了招财枝，老爷同其他几位管事少爷不在江南的日子终于不那么难过了。
陆小凤自己也只能端一碗茶安静地窝在花满楼旁边望花兴叹，听着那些掌柜们激烈的争论，新季的服饰主打颜色到底是新绿好还是鹅黄好，优惠的政策究竟是有买有送更吸引人还是商品减价能有更多利润。他本不想听花家的这些商会之事，但花满楼说了无妨，那些掌柜的也连连附和说什么陆大侠见多识广，必定能给出些好见解，陆小凤同样还是有点想留在花满楼这里，半推半就地在花满楼旁边的椅子上坐了。
实在听他们讨论无聊得紧，陆小凤就伸手去绕花满楼的头发丝消遣，花家的七少倒也不恼，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陆小凤的小动作。再无聊得紧，陆小凤干脆就去寻了几盘茶点端到花满楼面前叮嘱他千万别饿着，自己去梓澜苑抱了几盆花往百花楼跑，活动活动再回去接着听花家的商业机密。
陆小凤这次送了花没有急着回桃花堡，转而朝着城中的方向走去，早先出来的时候正听着花满楼提起了城中食味门的冰弦玉柱，心下盘算着这会儿去买了带回去以自己的脚程该是能够赶得上让花满楼在午饭的时候吃上的。
食味门在太湖流域的名气不大不小，刚好够喜好美食的食客都知晓，食味门的菜据说能和大内的御厨做的媲美，单是闻味道管叫人垂涎三尺。尤其是那的各式糕点，除去冰弦玉柱，还有碧油煎出嫩黄深，压褊佳人缠臂金的臂金环绿饼，听闻曾经有人不远千里地自北方赶来杭州城，只为带一盒臂金环绿饼回去给心仪的人，最后好事成双。
送盒臂金环绿饼就能好事成双，陆小凤思索着这个故事的真假性时路过一家首饰店，蓦地跑出来一个年轻的姑娘挡住了他的去路，路小凤好奇地看着她，那姑娘害羞地低着头，手里不知是揉着什么东西。陆小凤对待女孩子一向有耐性哪怕他现在其实赶着要去给花满楼买食味门的冰弦玉柱，他还是有兴趣想知道这姑娘究竟拦住他要做何。
那姑娘犹豫了半天，总算憋足了气肯开口，“你一定是江湖上传言的陆小凤陆大侠，劳请，劳请你替我家小姐将这个转交与花七少爷，定当万分感激。”说着她把一个做工十分精致并且还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的锦盒交到了陆小凤手上。
陆小凤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这是个麻烦，他不想把这个东西转交给花满楼，无论里面装的是什么——或者是香囊或者是丝帕，姑娘家费这样心思送的东西无非就是这些，陆小凤是收过的。锦盒本不会到陆小凤手里，他有足够快的反应能避开那个丫头，但是他有一瞬的失神，好在他很快又把锦盒还了回去，“姑娘这个忙陆小凤恐怕是帮不了你，还请向你家小姐说声抱歉。”
陆小凤喜欢女人，尤其是好看的女人，但不代表他不会拒绝女人，为了朋友不能两肋插刀，但挡一挡这些滥桃花也还是可以的。
小丫头不甘心，好不容易在这里等了那么多天，等不到花七公子也算老天见怜等到了他的好朋友陆小凤，岂能再次铩羽而归，无论如何也要将小姐的心意送到花公子那去，可是陆小凤已经没有了踪影，她只能抱着锦盒发愣，感叹世道不公，倒叫别人抢了先。
陆小凤没由来地心烦意乱，他有预感，这还只是一个开始，最近城中的姑娘似乎突然流行起来大胆地给花家的七少爷送东西。花平就带过一盆兰花回桃花堡，说是城西的刘家二小姐和一群丫鬟硬围着塞到他手里的。陆小凤本想告诉花平不要随便收人家的东西快给还回去，但花满楼把那盆兰花养到了梓澜苑里，并吩咐花平将一副字画送去给刘家小姐做回礼。那天晚上陆小凤又跑到花如令的酒窖里搬了几坛好酒出来拉着花满楼去亭子里喝了几个时辰，喝完晚饭没吃早早的就去占着花满楼的房间睡了。
后来，城里就传开，城西刘家的二小姐竟然收到了花七公子的回礼，本来已经蠢蠢欲动的各家小姐再也按耐不住，使出浑身的解数也誓要给花七公子送点什么，只求也能收到花七公子的回礼。
我不喜欢和你在一起，你长得比我英俊，和你在一起没有女人喜欢。陆小凤咂舌，原来只是真心觉得花满楼长得十分好看就那么一说，他竟忽略了，花满楼虽然不似他红颜知己遍天下，莺莺燕燕绕身边，甚至几乎不近女色，谪仙般淡雅一身遗世独立，却也一直是很受女子欢迎的，而且现在城中的状况倒真应了那句话。
“少爷，前面似乎又有姑娘来给您送东西。”花平看着前面不远处茶棚下正瞻前顾后的两名粉衣姑娘，太阳穴突突的疼了起来。忽然真的很想有个人来跟他分担一下，他的手上已经抱了大大小小十来个包裹锦盒，又不忍告诉花满楼自己真的快要抱不下了，这城中的姑娘小姐究竟还有几家？
花满楼面色温和，收起手中的扇子就去接花平手里的东西，花平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公子，这些我还能拿得下，不用劳烦你。”
“这样，你先将这些东西送回府去，然后再来食味门寻我。”花满楼提出了一个妥当的安排，若是早知会这样出门的时候就自己一个人来了，花平的轻功比不得花满楼，从桃花堡去食味门少不得要去走大路，如若不然就只能去赶晚饭。走了大路的坏处就是总能遇到这家的丫鬟不经意地摔倒在自己面前“花公子可算是能够见着你了”，那家的表亲拉住纠缠死死不放“哎哟花七少爷啊，这是我家姑娘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好不头疼。
他不由得想起陆小凤那天有些微醺后说的话，花满楼，你要是收了这盆兰花之后肯定会有麻烦，一堆数不清的麻烦。
当真麻烦。花满楼暗自失笑，足尖一点使了招暗影浮香迅速地跃进了旁边的一条小巷，虽是路程绕远了些，总归是能避开她们的。
离食味门的正门还有几步的距离，花满楼略微收住了脚步，陆小凤在这里，他正站在食味门的招牌下，大概还会皱眉，花满楼能感觉得到。
这个时候食味门素来都是人满为患，因慕名自远处而来的，图便捷从近处赶来的食客早已把食味门挤得座无虚席。如果不是提前过来占席，任你是谁都没有插队的资格，陆小凤也一样。只能等有了空桌方可落座，落了座上菜前还要看店里剩的食材有没有剩，食味门的食材为了保证品质新鲜口感最佳，每日都是限量采购，万一运气不好，就算坐了，也未必能吃到梦寐以求的美味佳肴。
加快了步伐走到陆小凤身旁，花满楼缓缓地开口道，“陆兄在门口站了许久怎么不进去？”
陆小凤惊喜万分地侧头过去，赫然是一袭月白长袍罩了金丝绣边的淡黄外衫的花满楼，“花满楼？你怎么来了？”
“你搬了花许久却不回去，我想你该是来了这里。”花满楼自然也不会忘记早上陆小凤临走前和周掌柜说起食味门的冰弦玉柱的事情，他浅浅地笑着，脸上带着一层氤氲的柔光，有些朦胧。
陆小凤不甚赞同，“知我者，花满楼。”他盯着宾客满座的大堂里跑堂的来回穿梭，又叹道，“只是不知道现在进去还能不能吃得到冰弦玉柱，怕要扫了你的兴。”
花满楼像是能看清他的心思，轻松地晃了晃扇子，“陆兄不必担心，今日若真要在这里吃顿饭，总还不至于会被拒之门外。”
陆小凤在惊讶中跟着花满楼进了食味门二楼的一个临窗的雅座，正好能够看到那淡妆浓抹总相宜的西湖景色，这个雅座，是花满楼提前便定好的，所以说，这世上若只有一人能让陆小凤由衷赞叹的，只有花满楼。
“陆兄，我的那盆佛焰绿萝，你可记得不要放在露台之上了？”花满楼闻着房间里清幽的兰花香味，想起了早上陆小凤搬去小楼的花。
陆小凤自豪地摸了摸自己嘴上的两条眉毛，随即一挥右手，“你且放宽心，给你放回原来的位置去了。”陆小凤是个记性不算差的人，他去过百花楼几次或许真的不记得了，但是百花楼有些什么花，每盆花的会放在哪里他却是都牢牢地记在心中。
那盆佛焰绿萝是花满楼自己培养出来的一个品种，叶似火状，故而花满楼称它为佛焰绿萝。绿萝天生喜阴，不能放在露台上被太阳直照，但是佛焰又需要阳光的温度才能使叶缘的颜色呈现渐变的火焰的颜色，所以佛焰绿萝一直占据着露厅朝外的一角。
陆小凤都记得，似是漫不经心地一笑，这些话终没有说出口。
冰弦玉柱当然还是没能吃上，冰弦极不经放，是以每日的存量都比其他菜还要少。花满楼同进来的小二点了几个小菜再加一道应春景的樱花娘，以及一壶二十年的食味门特制竹叶青，陆小凤一手杵着窗台，目送小二收好菜单离去。
“花满楼，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何一时间好像所有姑娘都开始大胆地给你送东西。”陆小凤暗自发誓，他真的只是觉得事有蹊跷，并没有做过多的思考。方圆百里内私下里倾慕花七公子的姑娘不是最近才有的，只是明目张胆的姑娘却是近几天开始扎堆出现的。
花满楼端着茶杯，浅浅地啜了一口，“是很奇怪，她们为什么不给陆小凤送些物件。”
“花满楼你实在太不可爱了。”陆小凤作夫子状老气横秋地摇头晃脑一番，从自己袖中摸索出一个净白剔透的小挂坠，取过花满楼放在桌上的馥芜玉骨扇仔细的挂了上去，随后满意地抬到眼前摇了摇，那金线带着挂坠在空中摆动起来，“姑娘家送的你都一一收下，想来我送的你也不会拒绝。”
“那陆兄想要什么做回礼？想来我那些字画陆兄也瞧不上。”花满楼摸了摸那枚新添上去的扇坠，笑意如碧波中的涟漪一圈一圈的加深。
这扇子是花家三童刚托人给他送来的，花满楼还没来得及配一个合适的扇坠。陆小凤给的这个不知是什么玉，摸上去十分温润，坠子下半部分镂空，花纹极细，像是雕了一只小小的飞禽，有翅膀，可能是只凤凰，花满楼有些好笑自己的想法。
这个坠子很奇妙精致，花满楼也能感觉得出它原本并不是拿来做一个扇坠的，不过这既是陆小凤所赠，他便欣然地接受了，妙扇搭奇坠，倒也不失风趣。
陆小凤没有回答花满楼的问题，而是把一个嵌了颗血鸽红的戒指往上一抛然后稳稳地接在手心煞有其事地握紧，正是当初铁鞋大盗案件时花满楼托付给他的那枚戒指，陆小凤一直都没有还回去，花满楼也没有去讨，两人相视，心照不宣。
花平是时候地赶来，三人吃过午饭后由花平打头在前面查探是否又有哪家的姑娘准备扑出来，陆花二人在后头跟着闲逛，正好赶上了城中的一件大喜事，城北的和员外嫁女儿。大红色的仪仗队，绵延尚有半里之多，吹锣打鼓声响彻天宇，中有八抬的奢华飞檐大轿浩浩荡荡的朝着城外的方向行进，场面好不气派风光。
人群中不乏有各式各样的议论声，有的说这和家就是财大气粗，也有的说这婚事怎来的如此突然，先前竟未听说。
陆小凤也图个热闹好奇，这么大派头的送亲队伍，不知那和家小姐是要嫁与谁做媳妇，旋即拉了花满楼的衣袖往靠近街心一面人群的最前方钻，那花轿在经过二人的时候一只素手有意无意地稍稍掀起了轿帘的一角，很快又放下，纯属凑热闹的百姓自是不会注意到。细心如花满楼却蹙起了眉，陆小凤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只当是花满楼不喜欢这十分拥挤的人群，又拉着花满楼三步并两步地退了出去。
一路回到桃花堡，没见有姑娘再前来给花满楼送什么劳什子东西，陆小凤莫名地有些高兴，走进门的步子都轻盈起来，就差没哼上小曲儿。
“花满楼，我弹琴或者我给你唱首曲儿，你选一样。”
“陆兄，梓澜苑外左侧的小叶榕树下还埋了两坛樱花酿，是我去年酿的，现在正适合饮，你不妨取来。”花满楼非常委婉地拒绝了陆小凤的好意，陆大侠的音律造诣，真是不敢恭维。
虽然是遭到了拒绝，但陆小凤更高兴了。佳人好酒，人生快意，不过如此。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 送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