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失调》袖里糖

3、03

　　好热，一身的汗。
　　头顶一阵阵微风，额前的头发吹来吹去扫着眼睛，唐不尔想抓一下眼皮，身体却重得像山一样，他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在哪儿。
　　是身体一直维持一个姿势所以睡麻了吗？

　　唐不尔努力睁开眼睛，眼前很亮，天亮了吗？
　　这不稀奇，他没有上闹钟的习惯，最近休息不太好，睡过头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不对……

　　除了太亮，其他的一切也很奇怪。
　　他眼前是个男生的背影，耳边有人窃窃私语，好像旁边很多人，不停地在说悄悄话。
　　那个背影有细微的动作，一个坐着，低着头，背对着他的人，好像在写东西。后脑下方的头发理得很短，上面留了些稍微长一点儿的，看起来年纪很小。

　　唐不尔咽了咽口水，这情况不对，这么强的光，他是在梦里？
　　胳膊麻了，但脑袋还能动，嗓子干涩，他缓慢转动脑袋，猛地看到一张脸，倒吸一口凉气。
　　“你睡醒了啊？”对方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靠近他：“是不是睡太熟，做噩梦了？你看起来被吓到了。”

　　“嘶——”
　　麻木的胳膊有了反应，像无数只小虫子在血管里爬，又痒又疼，不适感直通心脏。
　　前面的人转了过来，淡色眸子清浅地瞥过面目狰狞的唐不尔，看向他旁边的人，“怎么了？”

　　“没事，他睡觉睡得胳膊麻了。”旁边的人帮唐不尔抢着回答，附带着嘲笑了一声。
　　前面的人又看向唐不尔，唐不尔看着那张脸，有些陌生，又过分熟悉，原来见到一个很久不见的人，竟然是这种感觉。
　　“没事吧？”

　　唐不尔还没有来得及回答他，前面的人已经转了过去。
　　“你没事吧？睡懵了？到底梦到什么了？不会是着凉了吧？难受？”
　　一只手搭在他额头上，“没烧啊，还挺凉。”

　　唐不尔活动了几下两个胳膊，已经恢复正常了，他看向身边，“……梁诺？”
　　“嗯，怎么了？”梁诺扶了扶眼镜，凑近了观察他：“你是不是……中邪了啊？”
　　……可能还真是。

　　梁诺还准备说什么，骤然响起一阵刺耳的铃声，唐不尔被吓了一跳，身体一颤，梁诺笑他：“你这个样子看起来好傻啊，胳膊好了没？”
　　如果这是梦，也未免太真实了吧？
　　没得到唐不尔的回答，只看到他呆滞的眼神和木然的脸。梁诺撇撇嘴，在他桌子上找了本书，放在唐不尔前面，然后不再理会他，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唐不尔深吸一口气，充斥到胸腔的空气可算不上清新，他环顾四周，确认了自己所处的地方是人满为患的教室。
　　梁诺，是他高中时候的同桌，他记不清他们同桌了多久，只记得好像很久。
　　季节是夏天，自己穿了夏季短袖校服，很老土的款式，头顶的风扇吱呀呀一个劲儿转悠。

　　上课了，同学们基本落座，有打着哈欠才从午觉里醒过来的，睡眼朦胧，无精打采，有还在继续睡的，同桌用胳膊肘轻轻撞他。
　　老师来了，唐不尔一时之间想不起这是教哪门课的老师，他上过这老师的课，但是忘了教的什么。
　　他抓了抓头发，低头看梁诺之前放在自己面前的书，是语文练习册，所以是语文课？

　　唐不尔抬头又看了看那位老师，刚好跟对方的眼神对上，老师朝他点点下巴，示意询问他有什么事，唐不尔轻轻摇头，赶紧低下头去。
　　还在梦里，一定是这样。
　　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类似的梦，但是很奇怪，以前的梦境也这么清晰吗？清晰到能看到每个人的脸，能听清每个人说话。

　　之前的梦不都是片段式的吗？稀里糊涂就到了一个地方，稀里糊涂又到了另一个地方，把毕业后上班时的同事放在高中课堂上，考试写的卷子不是学过的科目而是纸质版PPT……
　　“大家都清醒一点，现在把练习册翻到我们昨天讲到文言文，18页……”
　　唐不尔跟其他人一样把书翻开，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字，恍如隔世。

　　确实是他高中时候的字体没错，挺难看的。
　　往前翻了几页，忍俊不禁起来。
　　那时候写字怎么会这么难看啊……

　　他放缓呼吸，听着外面的虫鸣，这里是夏天，他记忆中高二的夏天。
　　热得要命，即使在梦里也是汗流浃背，不过很快有凉气在头顶酝酿起来，谁主动开了空调，简直是救世主。
　　唐不尔趴在桌子上盯着正前方，他以前从来不记得于斯的个子这么高，皮肤很白，阳光穿过窗框，在他后脖颈上投下一道阴影。
　　非常奇妙。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过唐不尔之前并不知道自己这么容易被影响。
　　嗯……梦里见见也好。

　　有人说梦里见到的人，是因为对方在想你，这显然跟他现在的情况不匹配。
　　真实世界中的于斯已经不存在了，可惜只是梦，不然说不定自己能做些什么改变一下。
　　他梦里的于斯并不知道自己以后会发生什么，在现实世界中，只能存在于还活着的人的梦里。

　　唐不尔正看着他发呆，突然那个背影就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都愣了一下。
　　“……”
　　于斯低头看着他桌上，拿起一根笔轻声开口：“借一下。”唐不尔条件反射轻轻点头。

　　第二节是体育课，天气太热了，集合了一下就自由活动，体育老师说，仅限于操场自由活动，不能回教室。
　　都是那么答应的，可解散不到五分钟一大半的人都回了教室。
　　唐不尔漫无目的走来走去。

　　他忘记了是从哪里知道的，一个最漫长的梦也不过是现实世界中的十二分钟。
　　虽然不记得自己有没有记错，但是体感这个梦也太长了吧，他已经上了一节四十五分钟的语文课，体育课也过去了快十分钟，这个梦却还没结束。
　　他已经有点儿怀念真实世界里的时间线了，好歹那边能凉快一些。

　　闲来无事，唐不尔在学校里逛了逛，看到小卖部，自然而然走了进去。
　　挑了瓶冰汽水，前台付账的时候下意识拿手机扫码，身上倒是有手机，跟自己想象中的大屏不同，是翻盖的。
　　唐不尔拿着手机愣在原地，这是在我自己的梦里，怎么会有这种窘迫的时候啊？不知道梦里能不能拿了就走呢？

　　他抬眼心虚地看了一眼收银员，收银员也看着他：“有问题吗？”
　　要不还是放回去好了……
　　视线之内突然出现一只皮肤白皙的手，放下二十块钱：“我们一起的。”

　　唐不尔转头看过去，先看到的是立挺的鼻梁，沾染微微青茬的下巴，卷翘浓郁的睫毛，于斯原来是长得这么好看的吗？还是做梦限定滤镜啊？
　　于斯随便拿了瓶水，收下找的零钱，抬脚往外走，唐不尔亦步亦趋跟着他。
　　“谢谢，我一会儿还给你。”

　　“不用了。”于斯回头说：“小事。”
　　两人坐在花坛边沿谁也不说话，安静补充水分。
　　没一会儿，于斯看向唐不尔：“你今天很奇怪，为什么总看着我？”

　　唐不尔“啊”了一声，“我……没有啊。”
　　他直接矢口否认。
　　他没想到自己的眼神这么露骨，于斯早就发现了。

　　“从下午开始，就变得奇怪起来。”于斯眨眼垂眸思索了片刻：“你是不是中午梦到什么了？”他顿了顿：“跟我有关？”
　　“当然不是。”
　　我现在才是在梦里。

　　这么折磨人的尴尬时刻，这个梦怎么还不结束，赶快醒来，赶快醒来……
　　唐不尔翻了个白眼，有点儿无奈，事不从人愿，还是醒不过来。
　　他骤然见到于斯脖子有一抹绯红，一般是看不出来的，但他太白了，就很明显。

　　于斯顺着他的目光低头检查自己是否哪里不对，脸上的表情也有点儿不自然。
　　唐不尔清了清嗓子，战术喝汽水，就算是在梦里，那么执著地盯着别人看也是不对的。
　　“我今天，突然发现……你好白啊。”

　　好家伙……
　　这话一出口，绯红直接上升到了于斯的脸上，之前两个人都不说话的时候还没现在这么尴尬。
　　看来在梦里自己都不适合和别人沟通交流，但他真的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他想起不久前才看到的于斯的照片，跟现在的他判若两人，肤色差距有点大。

　　唐不尔闭了闭眼睛，醒过来，醒过来，赶紧醒过来。
　　他还有一堆稿子没搞完呢，虽然不至于睡觉的时间长到耽误了工作进度，但是现在醒过来就能跳脱出目前这绝望的尴尬了。
　　“咳咳……”

　　唐不尔还是没能成功醒过来，只能硬着头皮面对现在的情况。
　　“你……以后想干什么？”
　　反正也醒不过来，如果能够借着梦境的力量跟老同学叙叙旧，也不错。

　　唐不尔刚刚见证一个鲜活生命的终结，以另外一种方式跟已故之人见面，可以面对面说话，让他有一种“一切都还能挽回”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