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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拾叁 那些被风沙掩埋的往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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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娘亲?”易景桓直觉这是小孩儿埋藏心底不可触及的一件事。也许娘亲之死,才是解开安秋固执尊卑的心结。
“安秋从来没有说起过自己的家人。我听我的母亲说,你是一对穷困潦倒的夫妻卖与她的,那时你年纪尚幼,但聪慧懂事,母亲便使你做我的书童和玩伴。怎的?后来你双亲……”
“那并不是安秋亲父母。”安秋忆及往事,悲从中来,“我娘亲原是红尘之地的琴女,一直死守清白等待良人,岂奈所属非人,被纨绔欺骗,怀上了我。那纨绔本背负婚事,现在在外留下我这个私生子,为了维护自己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形象,不惜杀我们母子灭口。我娘亲东奔西走四处逃离,他却在我娘亲生病虚弱之时,活活…溺毙了我娘亲……那一年,我五岁,亲眼目睹了一切。”安秋愤中带恨,强忍着泪水,将日日纠扰自己的梦魇说出。那日的情景,对五岁的孩童,实在过于残忍。
易景桓听及也是心中惊动,安秋平日童稚柔弱,看上去温顺可爱,竟经历过这番惨烈不幸。
“我当时被吓晕过去,大约认为我这样的小儿不足为惧,便没被他们弄死就丢入河中。只是上天给我的命不在此结束,我昏迷漂流的过程中被一节树枝拦住,侥幸不死,又遇见我养父母一家,才得以存活,只是以后落下了怕见深水的毛病。”
“我娘亲一直不愿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谁,我幼时的记忆也被那梦魇缠得模糊,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去找到那渣滓。我养父母待我不薄,但我也许是扫把星吧”,安秋自嘲道,“养父母遇到我后,家道中落,最后穷困潦倒,我感恩养父母救命之恩,自请卖身济家,来到了易府。”安秋在此哽噎了一下,悄悄拭去泪水,继续道,“我的出生,便给我娘亲招来不幸,给养父母带来祸害。尊贵之人翻手覆手间便可将一个人投入地狱,我有想过找出那人以报丧母之痛,可茫茫人海,我与他之间又有无数深门宅院阻隔,我有心无力。”
“安秋……”易景桓心中感慨,安秋心中装的,不比自己的少。他先前这般反复、犹疑和抗拒,怕也是遭了娘亲血淋淋的例子。这样想着,易景桓疼惜地抱紧了安秋,那湿热的泪水渗透易景桓的衣服,看似瘦弱的身躯里,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伤疤。
“安秋感念少爷的情意。那年夏日少爷在池子边给我讲的关于月光的话令人触动万千。只是,少爷,我们的路,恐怕比我娘亲的还难……”安秋汲取够了少爷身上的温暖,自觉再贪恋下去也只是日暮穷途,直起身想脱离那个难舍的怀抱。
“安秋不信我?”易景桓连忙收紧手臂不让人离开。
“安秋不是不信。只是豪门望族的雕栏横槛自古难以跨越,安秋从小不祥,不愿拖累少爷。”安秋心里苦得发痛,好不容易遇见的自己黑暗人生的启明星,却烫地让人不得不放手。
“你这是不要我了。”易景桓把自己的脸贴在安秋的脖颈后,闷闷地说道。
“少爷…我没有……”安秋还沉浸在悲痛里呢,却被易景桓如小孩子一样的撒娇搅得一时语塞。
“你就是不要我了。还好听地说怕拖累我。”那话音里还带着被人抛弃般的委屈,“说好的要陪我,现在便出尔反尔要丢下我。什么事情都藏在心底里不说偏教人去猜,明明心中痛得很还要忍着,你压根就没有把我放在心里过。”
“可怜我巴巴地望着你,你却想着怎么扔下我一个人走。”安秋听着这指责意味极浓的话语急忙反驳:“我没这样想过…”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人擒住了,深深的,想融人入血般的深重。安秋仰着头接受,身后退无可退。
“安秋,把你所有的痛苦分我一半吧。失去娘亲的苦,我帮你查帮你报。我们还要走很长很长的路,我们的手要牵很久很久,以后所有的事都不能把我们分开,坚定地谁也破不了。”易景桓抚着安秋的脊背,在其耳畔定下誓语。
安秋觉得自己最近总是哭唧唧的,像个没断奶的小婴孩。从来没有人给自己说过那么温暖坚定的话,好像一辈子能听到这样的好话都在这夜说完了。自以为坚不可破的心理防线被心头淋下的暖水浇得溃如烂泥。小孩儿再也忍不住了,鼻尖的酸涩很快就成了弥漫眼睛的大雾,之后是多年只有深夜之月才知晓的苦痛随着泪水如洪地溃堤。
“我知道我们前面的路很难很难,离经叛道,违背人常,但是哪怕这路通向的是阿鼻地狱,只要有你在侧,我也欣然前往。你,愿不愿意同我走这条路?”易景桓耐心地抱着安秋,低声询问。
安秋更是哭得一塌糊涂,最终在泪眼朦胧里,颤颤巍巍地说出:“愿…意。”
易景桓忍着没去看安秋,只把安秋的头按在了自己心脏跳动的胸膛前,语气坚定地说:“安秋今天讲定了,便不能后悔。若我以后像那纨绔对安秋始乱终弃,安秋就用一柄匕首挖出我的心脏,到了奈何桥我也不能喝那孟婆汤,永永远远在刀山火海,热油滚水里万劫不复。”
安秋已然说不出话来了,泪水抹得什么也看不见。那人语气里的毅然决然,正凿穿了安秋心里曾经的冰封万里,让那久违的阳光重新照亮。
易景桓把哭得哆哆嗦嗦的小孩儿安回被窝里,掖好被角,打了一盆热水,面巾沾湿了给哭花脸的安秋洗去。安秋眼睛肿得看不清,只有那人在自己脸上的动作轻柔和煦,自己涕泗横流的丑样,都让那人看了去。
“是不是哭得很邋遢?我真丢人。”安秋哑着声音懊恼地抱怨自己。
“刚刚好。哭得再丑一点,再美一点,就都不是安秋了。”易景桓边擦安秋的脸边说,“安秋高兴的样子,忧愁的样子,生气的样子,哭泣的样子,都刻在我心里呢,每一个都很好看。”
安秋还没适应易景桓动不动就抛出令人软绵绵的情话,脸登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易景桓见小孩儿这样,心里是喜滋滋的,但还是面不改色的给人擦洗干净,克制住自己想亲弄安秋的念头,收拾妥当了,才掀开两人同盖的丝被,重重地抱上安秋。
那梦魇的阴霾得以消逝,大概就是现在搂着自己的那人就如太阳那样温暖的缘故吧。
安秋合上双眼,安心地睡在易景桓的怀里。
冬日的天亮得晚,易景桓早早起来读书,天边尚有星辰明月做伴。安秋睡得香甜,易景桓不忍打扰,轻手轻脚地起了床,给安秋盖好被子,收拾完自己就点上一烛默默看书。
看了一会儿,东方的天微亮,半梦半醒的安秋梦呓着在床上胡乱地摆手臂,易景桓闻声从书桌前望过来,安秋正往自己睡过的地方靠呢,心绪当下不稳,刚读的圣贤诗句都忽地闪出,脑海里只想好好看看安秋恬静的睡颜。
和那个夏日一般,只是自己不用再小心翼翼担心被安秋发觉自己的心意,那吻一吻就会变红的脸庞,易景桓总也看不够。
安秋睡得迷迷糊糊的,潜意识里觉得有人正盯着自己看,慢慢地睁开眼,那人正笑盈盈地看着自己。安秋梦得糊涂,喃喃地低语:“你在啊…”说话间从暖和的被窝里伸出手,轻轻地拉住易景桓的衣袖,重新睡了回去。
小小的动作里是满心的依赖和信任,易景桓凑过去在安秋的脸颊上一吻,小孩儿低声娇哼,易景桓直觉得春意撩人。
睡梦里的安秋感觉脸上和脖子湿湿暖暖的,好像被一只大狗舔着……但又不是,总有种令人害羞的感觉……
努力地从昏沉的睡意里睁开一条眼缝,看清对方的脸后安秋也醒了大半,易景桓先发制人,熟练地撬开安秋毫无防备的牙关,来了今天第一个浓烈热情的吻。可怜安秋话还没说一句便被人抱在怀里堵住了口舌,甚少有这般情色之事的安秋羞窘地快要窒息了。
放过了那羞涩笨拙的唇,易景桓往上鼻尖对鼻尖地轻轻厮磨,“安秋好甜呀…”
本是冬日严寒,可安秋觉得自己羞得全身都是蒸腾的热气,忙别过去脸,强作镇定地说:“我还没有洗漱过,你…你乱讲。”
易景桓知道小孩儿是害羞了,偏生不依不饶地,从背后紧紧地抱住了安秋,那清隽的嗓音里带着令人迷醉的撩人:“我可不能乱讲,我对安秋胡说的话,可是要下地狱,进滚水,溜刀子的……”
“要过年了可不能说这样的话!”安秋急急地去捂易景桓的嘴,触到那柔软的唇,安秋直感觉指尖发烫。
易景桓看安秋担心自己呢,心花怒放地,人心不足地得寸进尺:“那安秋亲我一下,我就不说了。”易景桓闭上眼睛等着,终于唇上如蜻蜓点水的一掠,睁开眼,安秋已经挣脱了去拿要穿的衣服。
算了,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