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猜 我看见了什么》敏妤

6、 溺水的表弟

　　敏妤终于不在外婆家那边上学了，外婆村上的人总是叫敏妤为江北佬，敏妤很是不解明明只隔了一条河，怎么就成了江北的了，敏妤三年级时回到自己村庄所在的政府学校，敏妤虽然是个女孩但性子野不服管教，经常带着弟弟妹妹们做大人不认可的事，比如逃学我的小学坐落在一个很大很幽静的林场里，有针松有木头好多杂树，上学时都喜欢在里面嬉戏玩闹，课间也在里面玩，晨课会在里面早读，记得我们上学的三年级课本有一颗叫踢鬼的故事是鲁迅先生的，我带着弟弟妹妹还有本村的几个小伙伴躲在树林间给他们抑扬顿挫的读着踢鬼的故事，林子里有许多坟包有胆大的直接站在坟头，我虽然顽劣但是不会这样，觉得这样不够尊敬死者，那次逃课给周老师带来很多麻烦，周老师是我爸爸结拜兄弟的大女儿，我对她没特别的感觉，她妹妹跟我比较亲因为据说我幼儿时期全是她带我直到我断了指被姑妈接走 ，她上了大学我们就很少见了，我们躲在林间急坏了周老师，因为我们是圩区的孩子，怕上学的路上玩水，万一溺水了，她大声的叫着我的名字，躺在林间的草地上是那样柔和哪里没人嘲笑我是八指，没有人因为我有一只手是三只手指头而叫我三只手，没人会把我当小偷，我很享受，我听见周老师的叫声我没有走出林子，知道放晚学回到家，看到父母黑着脸周老师红着眼圈从我家里走出来，看见我时欣喜若狂，爸爸拿着笤把丝，我知道呀竹笋炒肉丝是必不可少的了，周老师一把把我护在怀里，我倔强的说“我以后不读书了，我讨厌上学，人家都叫我三只手，叫我八爪，我不要去学校”爸爸放下笤把丝转头回家了，周老师搂着我“那些是不如你的孩子，你每次都考第一，人家嫉妒你才这样说的，这样你不去上学，他们就开心了他们就可以考第一了，谁叫你八爪你告诉姐姐，姐姐明天批评他们，以后谁敢叫你三只手姐姐就教训他”“葛金根，”“他不是上五年级吗，你三年级他怎么会找你”“我不知道，有一天中午我没回家，让小用田给我带饭的，他说他的小刀丢了是我偷的，天天下课到我们班上来找我要我赔，我根本就没去五年级”敏妤哭了哭的很伤心，哭的很大声把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哭了出来，周老师眼睛红红的，晚上爸爸来到敏妤床边坐下背对着敏妤，“敏妤，你恨不恨爸爸”敏妤很吃惊，没有回答，“要不是爸爸你的手指头也不会断，这会害你一辈子，做田你做不了，我也不要你做田，人家都是用正手做事只有你是反手，插秧也是反手吃饭也是反手，只有写字是正手，爸爸种一辈子田没事，爸爸不希望自己的子女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过一辈子，腰都直不起来，太累了，可是农村小家伙只有独处才能出人头地，你学习那么好脑子那么好不上学可惜了，你好好读书不要管别人怎么说，将来他们会看见的”“爸爸，我不恨你，可是我恨穷，人家说我偷他的小刀要我赔打我，我跟人家对打男孩我也不怕，可是你看我们姊妹三人，下雨天没雨伞光头淋回来，没有雨靴冬天都赤脚跑回来，我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我想到大佬家去我不想在乡下了”“可是那终归是你大佬家不是你家，你不能在大佬家待一辈子，人还的靠自己”随便爸爸怎么苦口婆心的说，第二天敏妤还是没回学校，就这样待在家里，村上的能上学的都上学去了，只有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小表弟没上学 天天跟着敏妤后面，爸爸妈妈下田敏妤在家做饭，小表弟帮着捣锅蹚，敏妤在上面炒他在下面烧，“姐，你不上学啦”“不上了，学校里的人都欺负人”“姐，你什么时候成了小怂种了，本来我最佩服你，我妈说你长的好看读书又好让我长大了讨老婆也要讨你这样的”“耶，你懂个屁，学校里的男孩子我打不过，人家老欺负我，叫我三只手，我讨厌他们”“那天你带我去，我帮你打他们”“好了吧，你还能打得过呢，我都打不过，到时候把你打伤了还得了，阿贝和舅母就你一个儿子，我可赔不起”“哼，你败瞧不起人”“你呀还是搞点衣裳穿穿吧，一天到晚光屁股都几岁啦”不论冬天夏天在敏妤的记忆里这个表弟天天光着屁股很少穿衣服，冬天估计会穿但是穿的也少，冬天时大家都挑圩，村领导决定以敏妤家为界挑一条圩埂，围成一个大湖叫百草湖在发动群众承包起来养鱼 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家热情高涨，挑圩不再是义务劳动是有薪劳动，看谁挑的多年底结算以方来结算，那是敏妤家屋后面热闹极了，很快河滩上湖底里布满了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方，里面的土都被挖来铺埂了，在河水涨上来之前，一条圩埂铺好了，圩埂上铺设了最简易的桥————滚水坝，长有两块六孔板搭建宽有四块六孔板，两边是水泥砌的四十五度斜坡，村里的孩子把它但做最原始的滑滑梯，经常从上面滑下来，滑上两个来回不是裤子破了就是鞋底坏了。
　　小表弟还是一如既往的光着身子，小表弟天天拿着扇子糖来给敏妤家姊妹分享，敏妤收山萝卜丝一个人没办法畚袋口只要一声喊“成宏，快来给我畚袋子”他就屁颠屁颠的光着屁股跑来了，还带着扇子糖他一个敏妤一个，夕阳洒在两人的脸上红通通的，“你噶去吧，我噶去煮饭了，你也噶去吧”“哦”他又屁颠屁颠跑走了，转眼到了夏天，圩区的孩子都会划水，都喜欢整天泡在水里，大人们不许呀，因为经常有孩子会淹死，可是都是听来的，敏妤和同龄的孩子谁也没见过，所以大人的话都成了耳旁风，滚水坝是最好的去处春天有鱼戏水抓鱼最好抓，夏天用来跳水，敏妤和村里的伙伴们天天泡在哪里，大人们在田里农忙，小孩们就下水去了，那天敏妤去的晚跟着比自己大一岁的表姐一起去了滚水坝，弟弟跟妈妈去人家家里蹭饭去了，敏妤终于可以一个人不带拖油瓶玩了，自由自在心情愉快，到了滚水坝只有小表弟一个人在“成宏你怎么还在这儿，没跟他们走，”表姐问道“我想去滩上玩，他们都去了不带我，我一个人不敢”，“敏妤我们也去滩上玩吧”“成园，我们还是带成宏一个吧，要不他一个人在这里玩，不放心”“不能带，万一洝死之怎搞啊”“洝死之，不找你们”“成园，我们带成宏一个吧”“我不带要带你带，他噶就他一个要是洝死之我阿贝要哭死之，反正我不带，你个走啊敏妤”“成宏，你回去吧，败一个人在这块玩了，我一会子也会噶去的”说完敏妤就跟表姐抹着河水里看不见但摸得着的一条土方与土方之间的小埂去了滩上，两人回头看了成宏在滚水坝看着她们玩，相隔150米吧岸边还有小毛墩放鸭的小九子就坐在坝上的六孔板上，两个姑娘尽情的跳着闹着笑着玩着，玩到太阳偏西两人沿着原路返回，敏妤回家做了自己跟妹妹的晚饭，吃好晚饭。阿贝火急火燎的来找敏妤，“敏妤今天下午你有没有看见成宏”“看见了”“在哪里”“在滚水坝，他一个人在划水，后了我跟成园去滩上玩，让他噶去之”“你们在哪里划水的，他到现在没噶去”妈妈和爸爸带着弟弟从别人家帮忙回来了，妹妹开口就说了句“妈妈成宏洝死之了”妈妈气急败坏的给了她一个耳刮子，转头安抚舅母，舅母已经三魂去了两魂半了，“你快带我去，指指在那里划水的，给小家伙到杆子没回家估计要洝死之”“不可能 阿贝，你败将杆子讲，我带你去”敏妤慌了，敏妤带着爸爸妈妈阿贝舅母来到滚水坝，阿贝跟爸爸立马跳下水，村里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年轻人都下了水，问敏妤和成园怎么摸过去到滩上的，又是怎么摸回来的，敏妤不敢下去只敢用手指，最后就在敏妤和成园摸来摸去的小埂上把小表弟给打捞起来的，小表弟手里抓着泥土嘴唇乌紫脸色土黄毫无生气，敏妤一下子瘫倒在地，呜呜大哭，全村老老少少都哭了起来，阿贝不死心老来子，重组家庭，拼命的抱着表弟把他倒过来提着他的双脚表弟流出了鼻涕，按着他的胸口呼唤他的名字，舅母哭的死去活来，表弟被安放在滚水坝一晚上大家都在等晚上能发生奇迹，敏妤坐在自家的平顶上盯着直到深夜才昏昏沉沉睡去，第二天，阿贝用船把成宏直接划到了山上，山上全是坟，在那以后的几天里每日敏妤浑浑噩噩，晚上睡觉再热也要用被子裹着头，爸爸妈妈怕敏妤承受不住要把敏妤送去大佬家，敏妤不肯走，过了几天弟弟忽然说胡话，说成宏晚上蹲在滚水坝，对他笑还招手叫他去玩，妈妈吓坏了，一时村里各种说法都有了，有说成宏当天下午在冬瓜家盯着一只小公鸡眼睛发绿，又有人说因为铺桥造路需要人祭，还有说阿贝有一天晚上睡觉起来上厕所那时候成宏还没淹死，睡在床上，阿贝起来在厕所又碰见了成宏结果回到床上成宏在床上根本没起床，流传了一时间，不知道别人怎么样，但这件事对敏妤影响很大，她努力的学会了游泳，能一口气从最宽的地方游到河滩上，学会游泳后敏妤再也不游泳了，也再也不从滚水坝走了，敏妤内心怀着无限的愧疚认真上学，平时那么有主见的一个人怎么就在那天不坚持己见不带着他，敏妤内疚自责一直到成年，敏妤出去打工有能力后，每次悄悄的塞钱给阿贝舅母他们总会送回来，“敏妤，成宏的事不怪你，是他的命，你们肯定不知道，知道你们也不敢从哪条埂上爬回来，阿贝，舅母虽然没文化，这个道理还是懂的，所以你不必内疚自责，阿贝舅母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挣钱不容易，因为阿贝无子女，政府也有补贴，阿贝不能要你的钱，你以后不要在赛前了你把钱放在灶头上，要不是舅母发现万一被别人顺走，我们都不知道，以后不要这个样子了，你不能带着这个担子过一辈子吧，成宏是这个命”敏妤听完阿贝的话，泪流满面，久久不能平息，谨以此文悼念早逝的表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