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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崇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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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原本是个做事很低调的人,自己的生日都从来不大办,但如今有了孩子,却是恨不得把所有的好东西,包括荣耀和祝福全都给她。一大早太子府的人就拿着箩筐出来撒铜钱了,流水席摆的热热闹闹,宾客盈门,喝彩声声,来者非富即贵。大半个京城都到了。太后笑着对太子妃叹息:“你当心,他这么点孩子,福气大了反而压不住。”然而她老人家却也派了大宫女过来送长命锁。
大家都说祈哥儿还没封太孙,就是怕小孩承受不住太多的贵气福气。毕竟前个太孙是病夭。
太子妃嬉笑盈腮,看到赵王府的礼物却微微发怔。那个拨浪鼓被送来了。赵雀眉站在旁边面带微笑看着,祯哥儿低着头把它交给了祈哥儿。
“弟妹,你不用这么做。阿祈不过是见人耍了就凑热闹。他马上就忘脑后了。”太子妃忙去阻拦。
赵雀眉笑道:“不过是小玩意儿,嫂嫂何必放在心上。论理论情,他都该让着阿祈。”
太子妃只得点头。她当然知道那理是什么,那情是什么。
“嫂嫂这院子真漂亮。”安寿公主一路欣赏一路赞叹:“难为你这么忙,也这么有闲情逸致去摆弄。”
太子妃谦虚道:“现成图画先生工匠师傅,我又不管设计营造,哪里费工夫。”
四公主眼神一瞟,轻轻笑道:“大哥哥是当今太子,这府邸营造,园林设计自然与别处不同。不过嘛,如今最别致华美的,应该是安荣公主府咯。女孩子家,竟然跟太子哥哥一般待遇呢。呵呵,她的驸马可得悠着点了。”
太子妃心中早有盘算,不接这个话茬。只笑道:“这是六妹该得的。话说她竟然还没来,她最爱的鳜鱼要凉了。”
四公主便觉得没趣。
好好的公主府很早就建好了。如今她的待遇提高,公主府的规制也在扩大。许廷颢顺道过来看,那朱红大门上,碗口大的铜钉在太阳底下闪光,庭院中的捧灯金座也从六个加到了八个。假山葳蕤,花木繁茂,虽然无人居住,却丝毫不见凋落气象。
身后马蹄声嗒嗒响,他扭转头去,就看到安荣公主,金花珠冠,红仙鹤金锁子披风,仿佛一朵绛云,冉冉飘来。许廷颢不自觉颊上带笑。“见过公主。”
“小王爷,咱俩之间,不用这些虚的。”好好跃马下鞍,笑着扶他起来。
“虽是公主厚爱,但京城地界儿不比西北,还是得讲究起来。”许廷颢笑道:“公主今日好精神。灿烂如西山红叶。”
“我就喜欢你夸我。”好好携住了他的手:“站在外面做什么,想看就进来看看嘛。”随即又吩咐门子:“以后小王爷来,不必有帖子,只当我来了便是。”
门子低头遵令,将二人的亲密形状,悄悄记在心里。
大夏朝最尊贵的公主,便有这最阔大精致的院子。脚下是整齐的长条黑切石,一路铺到了正院,屋檐上高悬着八角宫灯。两旁却有薜荔藤萝,天然屏风,下面鹅卵石排成了花朵形状,曲曲折折,走了后院。
今天祈哥儿过生日,她记得这里放养了不少鸟雀儿,捉几只给他玩去。别的东西,太子府的宝贝疙瘩也不喜欢。
好好拉着许廷颢不走大道,走小路,分花拂柳,高高低低,上坡下沟,面前清盈盈一池水,那里头还有凫雁,鸳鸯结伴游。她吩咐左右的人,拿一张网子过来,预备捉两只野鸭。许廷颢有点好奇:“你是想喝鸭汤吗?”
“给祈哥儿那个小屁孩送去。省得他去惹祯哥儿。祯哥儿那孩子被娘亲管得严,沉默寡言的,受了委屈也不说。”
许廷颢想想自己在太子府的遭遇,便道:“五岁打头六岁梢,正是猫嫌狗厌,过了这段时日就好了。太子府里没有别的孩子,小妹妹又太小。好容易有个同龄的祯哥儿,他可不就人来疯?”
好好一拽网子,捉到了扑腾腾一只大鸭。那鸭子使劲忽闪着翅膀,还要啄她的手,幸好她眼疾手快,麻利的缠住了双脚。代价只是头发上飘两片鸭毛。“小王爷五六岁的时候,可爱的很呢。”
男子汉被用可爱来形容好像不是什么好事。太阳暖洋洋的,晒得人犯困,许廷颢以袖掩口打了个哈欠,撑着栏杆,抻了抻腰,故意道“我早就不记得了。已经隔了这么久了。”
好好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珠滴溜溜往下一瞟,打了个哈哈:“对啊,都长大了。”她手测过。
许廷颢脊背一僵,只感觉一连串黑历史扑面而来。
“小王爷”公主忽然道:“我前个儿去了趟广济寺。战场上,那么多大好男儿,人父人夫亡于兵戈。我去捐点布施,请大师做几场法事超度,保佑他们早登极乐,下辈子投胎做个和平快活人。然而我去的时候,发现有人已经做了。而且连带我的份儿一起。”她灿然一笑,媚若春花,倒叫许廷颢看得移不开眼。“难为你事事想到我。”
“来。”好好拉他去后院,跟一般的公主府不同,她这里竟然有好大一个练武场,旁边弓抢罗列,刀剑俱全,还竖着靶子。
许廷颢眼里带笑,拿起一张弓试了一试,笑道:“王府也有这么大的武场。”这话一出口,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想想从正院,到花园一路走来,那房屋,那陈设都有点淡淡的熟悉。现在才恍然,这超品的公主府,竟跟北靖王府有那么一点相似。
“公主府建得漂亮,只怕用处不大,除了安寿那个守了寡的,别的公主嫁人后,也不跟驸马单独住。陛下为了表示对臣下的体恤,公主们都是住在驸马的家族里。你看,京城的公主府大多空置。真是浪费的很。”
许廷颢点点头。安荣殿下也会这样吗?不过,她对王府早就很熟悉了。
“这么好的宅子。可惜了。”好好忽然笑道:“小王爷,你愿意住进来吗?”
许廷颢悚然一惊,瞌睡全无。这话的意思是……他情急之下,攥住那白生生一双手:“公主,你想嫁人了?”
呃……其实我想的是,送个房子给你住住。
两人结伴往太子府去,太子妃笑意盈盈接了过来,好好刚打了个招呼,又有一群贵妇围了过来,见过面的,没见过面的,脸熟的,叫不出名的,挤了个满满堂堂。京城是个最最势力又最最热情的地方。
四公主在一边看着,心里有点发酸。她大嫂眼底瞧得分明,一边喂自己小孩吃糖人,一边笑:“安荣殿下来了,二弟妹您这当姐姐,怎么面上不喜?也不去迎一迎呢?”
四公主便拿了杯子喝茶:“大嫂看花眼了吧,我何曾不喜。再者说,我们论亲是一家子姐妹,论公,二品见得一品,自然得回避。”
“呵呵,二弟妹,你是觉得见面得行礼,脸上无光吧。我倒是很想结交一下这位英雄儿女呢。”这一句话戳到了四公主的心病,她的脸色顿时变得难堪,大嫂拉拉玉兰花锦襕裙,笑嘻嘻站起身,走过去。
好好正被这大热闹围困的难以招架,斜刺里一只手,将她拖了过来,一看那面庞还有点熟悉:“余……”
“您竟然认得我?”妇人大喜。“尚书府的余桂兰。”
好好恍然大悟。余小子的姐姐。穿越前,她跟余小子打架,赢走了余家金丝紫藤甲。他母亲当时来讲情,要讨回去。是这大姐说愿赌服输,给弟弟一个教训也好。好好便觉得这是个明白人。
她是四公主的大嫂,那四公主也在咯?好好张目望去,果然看到乳白裙袄的一个纤巧人影,被好好一看,就往花厅里面去了。这曾嘲笑好好只会趋炎附势,讨好太子的人,现在还不是自己溜溜的来了?
“走,去吃酒。后面略微清静些,前面人太多了,连茶都吃不安稳。”
好好欣然赞同。
太子妃的大花园里收拾的很雅致,红花开如丹霞,绿色浓如绿波,秋风起,池塘波光粼粼,枯萎的荷叶都收拾干净,还有人在那里划船做戏,河边亭子上也挂了彩绸。余夫人感慨道:“看这七岁孩童生日,这热闹,这阵势,竟然赶得上七十岁大寿。”她话音落地,方觉不合适,赶紧描补一句:“太子乃国之本,皇孙自然也是。凡俗人家可是不能比的。”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太子妃自然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好好笑道:“慈母心发作起来,那是老虎都拦不住。”她冲祈哥儿招手:“过来!”
祈哥儿眼睛一亮,飞快的跑过来:“姐姐?六姐姐!英雄姐姐!”
“我不是英雄,不必这么叫我。”
“那,英雌?”
啧,这小孩!好好冲他小屁股拍一把,将鸭子塞给他:“去玩吧。别胡闹!”
祈哥儿立即昂首挺胸:“遵规守纪,决不胡闹!”
“这是鹅吗?”
“非也。乃是鸭子。鹅太吵了,一天到晚嘎嘎的。”
“可是鹅很凶。林先生说乡下会养鹅看门子。以后我谁不听我话,我就放白鹅去啄他!”
“坏家伙!”好好不放心,特意叮嘱了一句:“你可不许去欺负阿祯小哥哥。”
“不会不会。”
祈哥儿连声保证,好好这才放心。她跟余夫人走进了花厅,一起听说书。许紫云也在,看上去更丰满了些,站起身来时,依然看得出小腹微鼓。毕竟她曾经胖过,好好一时不敢判断她是有孕,还是婚后生活的太滋润。只得含糊其辞,“哟,伯夫人。姐姐这两年多定然生活的很幸福。”
许紫云捏了她手,把她扯到自己身边坐下,笑道:“今儿该我沾光,余嫂子,你去拉你家那个公主去。”
上京不少人都知道吏部尚书李家,两个儿媳不合。余嫂子一听就笑了,“两条胳膊,分你一条抱。”四公主这弟妹,她实在不想理会,那张伤春悲秋高冷范儿的月经不调脸,叫她看了饭都少吃两碗。
好好的胳膊忽然就变成了堪比撒哈拉烤羊腿的抢手货,她坐在众人中间,体会到了众星捧月的感觉。这就是被人尊敬和崇拜的滋味吗?跟以前单纯的畏惧或者谄媚不同,好好明显能体会到,这次从西北回来,大家看她的眼神变得不一样了。
果然,还是踏踏实实付出劳动,做出成绩的人,才更加叫人尊重。好好觉得自己领悟了。
花厅里笑声阵阵。有行酒令的,有摸骨牌的,还有聊闲篇的。一篇和乐景象。好好正跟许紫云说闲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地点竟然是在水边。她的反应能力已经极为敏锐,其他人哪里比得上?等到大家反应过来,有人落水,就看到安荣公主已经一阵风似的卷了过去,便跑便脱下了朱红外衫。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一边叫人一边涌过去。就看到水里浪花翻翻,两颗脑袋浮上浮下。天呐!尖叫声此起彼伏,如今大夏最珍贵的两个孩子,竟然同时落水了。那不是祯哥儿和祈哥儿?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子府跳水,好好一回生二回熟,当初她也在同一个地方捞出了英姐儿。她一个猛子扎进去,游鱼一般蹿了过去,就近拉起一个,送到岸边。恰好众人赶到,立即围了过来。“阿祈?是祈少爷!”
好好立即回头,却看不到另一个,被水草缠住了吗?好好心头一沉,又见水里冒出了一只小手,面上一喜,立即潜下去,拔刀割断了水草,把这个小孩弄了上来。
“祯儿!祯儿!”赵雀眉扑了过来,抱过孩子软倒在地上,泪水滚滚而下“你别吓唬娘啊,你醒醒啊。醒醒!叫大夫!大夫呢?”
太子妃花容失色跑过来,连簪子都跑掉了。白着脸,抖着唇“快……快……”
好好眼看众人都围着刘祈,赵雀眉却腿软的根本站不起来,急忙出手帮她抱着刘祯。太子妃这才注意到湿淋淋的安荣还抱着另一个湿淋淋的孩子,吼道:“都挤着干什么,还不去看看公主和王妃!”
赵雀眉的瞳仁黝黑的仿佛找不见光的枯井。她的孩子她知道,素来都乖巧,甚至文静。她交代了不要到池塘边去,那就一定不会去的。现在却落了水。然而众人都围着罪魁祸首关心,受害者却被晾在一边。
太子妃还算冷静,抱着孩子冲进内室,招来府医看视。这也多亏了太子素来身体不好,这大夫都是留在家里备着的。祈哥儿呛了点水,拍出来就醒了。大夫又立即去看刘祯。
好好又被送进了上次同一个房间。有丫鬟婆子迅速赶来来伺候,准备了热水给她暖身子。出了这种事,谁也无心玩闹,大家焦急的等消息。得知皇孙刘祈醒来,纷纷松了口气,知道太子妃无心待客,都识趣儿的告辞,再送慰问礼过来。
许紫云和余桂兰,三公主四公主都在外间站着。许廷颢在外院,听到消息匆匆过来,见了这阵势,才恍然醒悟,他已长大了,不能像幼时那般没头没脑的冲进去了。
回退一步,他藏身在廊柱后头,明明担心,却无法上前,急得手心直冒汗。直到里头一个婆子拿着湿衣服出来,笑道:“各位贵主放心,安荣殿下,未有任何不妥,喝了热汤,暖暖身子就好了。”
许紫云眼角瞥到一角雪白缎袍,了然一笑,拉住了几位或真或假关心的女人:“让公主休息休息吧。救两个人可不容易。皇嫂办事素来妥当,我们留着她还要分心支应我们,反而不美。等明儿再来给公主表功。”
众人都笑她说的在理,遂隔门问好,便散去了。许廷颢这才得了机会,疾步过来,刚欲抬手扣门,里面便有人语音含笑:“进来吧。”
在西北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他的脚步声和行为习惯,她熟悉的很。
许廷颢掩身进来,又立即合上了门。“这太子府里的风水有问题吗?那池塘索性填了算了。”
好好已换过衣服,穿着樱红掩矜缀宝小袄,罗绒帕子包着一窝青丝,露出白净净一张鹅蛋脸。她轻轻摸摸许廷颢的额头:“又不是第一次跳水了,值得你紧张成这样。”
“秋天到了,毕竟水凉。婆子丫鬟到处都是……哎,我说了也没用的。”许廷颢叹道,事到临头谁会想那么多。
好好凑着下巴看他惆怅,心里暖暖的。嫌少见他会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日光下,她那脸上的肌肤莹润如玉。许廷颢忽然想试试,自己指头放上去会不会被弹起来。刚从西北回来时,还略微有点暗,这么快就美到晃人眼。
“看什么呢?”
想入非非的许廷颢立即回神,笑道:“看公主真漂亮。”
好好颇为自得:“我母妃调理的好。各种炖汤,滋润!”她顺势摸摸许廷颢的脸,美人啊:“下次带你一起喝。”
这一凑近,就看到他脖颈处一点红。好好皱了皱眉,这是?染了谁的胭脂不成?她伸出指头捻了一下,捻出一点末,皮笑肉不笑:“小王爷,你这是被人占便宜了吗?”
许廷颢急忙摆手:“公主说哪里话,是今日来了很多宾客。还有一帮清客相公绘画作诗助兴。谁知道祈哥儿他忽然跑过来了,非得抢笔。他哪里会什么画画?我去阻拦,他更来劲儿了。撞翻了朱砂盒子,应该是溅到了。”他也觉得奇怪,太子是个温和端方的人,怎么生了这么个活猴?
好好用手帕给他抹干净,轻轻啧了一声:“那孩子养得骄纵。下人根本看不住。你以后离他远一点。大人对上熊孩子,自己总得吃点亏儿。”
许廷颢听这话,是把自己放在了大人这个行列,忍不住笑生两靥。好好手一拐,又捏住他的腮帮:“真可爱。”
为什么不是真威武或者真雄壮?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