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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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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为何?”国君不悦地攥紧了她的手,“莫非你嫁与朕,只是来做谋士么?为何这么多天,朕连你的头发都不能碰一下?”
“默然天生有隐疾,但凡与默然有染者,无不身患不治之疾,默然不敢让陛下犯险。”她眼皮也没有抬,坦然说道,“陛下若不信,可叫太医为默然把脉。”
“哼!”国君冷冷地甩开她的手,“把脉?你明知朕无法做到罢?若真有此事,怎好让外人知晓?你这女人心中打得什么主意?”
“默然一心为陛下着想,陛下若误会默然一番好意,默然也毫无怨言。”默然依旧淡然道。
“那么你为何从来没有正眼看过朕一次?!”国君恼羞成怒,一把抓住她小巧精致的下巴,粗鲁地将她的脸抬起来对着自己,“你是朕的妃子!为何不看着朕!看着朕!”
她冷淡若晨星的眸子淡淡地看着他,没有怨恨,没有埋怨,但却是那么可怕,正因为没有任何的怨恨埋怨才会更加可怕,因为那里面,什么都没有。
“陛下若还想保住昱国,便最好一切听取默然意见。”默然毫无表情,“苍国军队这几天必定会攻打湖古,陛下可作好准备了?”
国君顿时冷静了下来,松开手,汗水不禁流下:“你为何如此肯定?”
“若我是苍冰,必定会选择那里。只因控制了湖古,攻下京城便指日可待。可惜似乎昱国没有人这么想过,湖古的守军竟是那么不堪一击的模样。”默然语气里没有讽刺的意思,国君却禁不住地脸上一红:“你说该当如何?”
“表面上不用调整湖古的守军布置,暗地一定要加派军队过去,最好用陛下的亲军。苍国的情报网极其厉害,说不准在军队里便有奸细,只有陛下的亲军尚可信任。默然猜想,今晚还不会有什么动静,明日,说不准苍军一早就会开始攻打湖古了,必须现下就加派军队过去。”默然沉吟着,缓缓道,“不用急着击退敌军,只需死守,苍国军队长期在外,粮草方面的问题总是我国占优势,我军实力与苍军悬殊,权宜之计,只有这个了。无论苍军用什么计策,都不要追击,我军必须视而不见苍军的任何行动,只要先一味死守就可以,先保住了青山,再等柴烧。”
国君立即提起朱笔写诏书派遣军队,心下却暗暗惊异,这个女子,幸而她不是男儿身,否则,有她在的话,自己这个国君宝位,只怕必须得杀之才能安心坐得稳了。
“湖古之战我军只能胜不能败。默然恳请陛下,由默然领军。”默然轻轻道,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的不过的事。
国君却一惊:“女子带兵?自古可未有先例!”
“无人明确知晓陛下亲军统领是何许人,默然女扮男装,想必不难。”默然似乎理所当然地道,“求陛下下旨!”
国君无奈,朱笔又添了几字。
为什么要这么做?
默然知道国君心里必有这个疑问,只是现在还仰赖着她,不想多做追究。
那么,为什么呢?
我说过了,苍冰,你就是要死,也一定要是死在我手上。
我不会把你的命,让给任何人的。
眼见国君还在呆滞地看着手中的诏书,她一把接过,直接就回寝宫换衣裳,换完立即去亲卫军传旨。
脱下一身女儿装束,她看着镜中英姿飒爽的自己,回头看看那身女儿装,终于回去,扒开衣物,取出一把鲨鱼皮,饰青龙纹鞘的匕首,紧紧塞进了怀里。
用你的匕首杀你,总对得起你了吧?
这把匕首到了她手中之后,她知道自己武功全废,虽还能记得些以巧劲取胜的法子,力道上却远远不如以前,于是她将匕首涂了好几层毒,就算被划伤一点皮,只怕也是神仙难救了。
然而她自己也知道,杀了他之后,即使知道自己的使命还没有完成,即使知道父亲的梦想还没有实现,她也会用这把匕首,自我了断。
那个时候,必定是,很累,很累,很累的了。累到不想再继续的话,就休息好了……
那虚无飘渺的使命,宿命,就随同着一切长眠地下,也是很好的结局。
“陛下,湖古城军只是死守,我军如何都找不到突破之地,整个湖古如同铁桶般结实,水泼不进!”三天了,湖古完全没有被攻下的迹象,众将军都在帐外齐刷刷跪着等候发落,路衣终于熬不住,独自进来求情。
“看来昱国国君还不算太笨。”苍冰浅笑,“这事原不可尽责怪你们,让众将军回去罢。”
路衣松了一口气,正要告退,苍冰道:“但说出的话不可收回,你跟三军战士讲,众将军跪在帐外这三个时辰,便算做惩罚。”
“是。”
“昱国国君会这么懂得用兵么?”送走诸位将军,路衣回到帐内,不解地问。
“自然不会。”
“那陛下为何说他不算太笨?”路衣依然不解。
“不算太笨,是因为他愿意信默然的话。”苍冰微笑,“立刻抽调人手,补充粮草,准备持久对峙。”
“是。”路衣看着苍冰的脸,企图从陛下的脸上看出什么来。
然而什么都没有。
即使是说到默然两个字,苍冰的脸色依旧如常,仿佛默然这个名字于他完全陌生一般,只是说着敌方将领的情况而已。
路衣行礼退出。
却听后面苍冰淡淡道:“等到双方粮草都开始枯竭,就有好戏看了。”
对峙几日后。
“陛下!粮草半途被劫走!运送粮草的部队只回来一半,粮草全部失踪。”路衣有些惶恐。
“是么。”苍冰淡淡道,“不碍事。”
“……”路衣张着嘴话都说不出来,难以置信地看着陛下。
“回来的那一半人,可有谁在运送粮草的途中食用过备用粮食?”
“自然没有。”路衣吃了一惊,心想难道陛下竟然会怀疑有内奸,这可大大不妙,赶紧道,“这些粮草,没有陛下的命令谁也不敢私自取用。”
“那马匹总该偷偷吃过草料的罢?”
“那应该……”路衣踌躇,难道陛下要把气撒在马匹身上?但是以陛下的作风,该不会做这种冲动决定啊。
苍冰微笑:“你去看看马就知道了。”
路衣奇怪地出帐,去马厩看了一下马匹,运送部队一共二十匹良马,此刻全都拉稀拉得起不了身。
他立马跑了回来,惊讶地喊道:“陛下!”
“草料里全下了泻药,粮食里也全是。我也没那么恶毒,只下了泻药而已。”苍冰淡淡地笑着,把玩着手中的青瓷茶杯,笑得干净而柔和。
“可是是什么时候?”路衣依旧不解。
“我给粮草派送官的手谕上说的。”苍冰悠闲地喝茶,“说我军将士马匹水土不服,统统便秘,让他按我开的方子把药调进了粮草。他不懂医道,只管按我的方子配药,那泻药下得分量重了十倍不止。”
路衣震惊之余,却又忍不住想笑。只是碍于在陛下面前,生生将笑憋住了。
“想笑么?那就笑罢。”苍冰突然道,“看不见,其实可以看到比看得见时更多的东西。”
“统领,将士们全部拉肚子了!连马匹也是!”
一大早就有人来报,默然惊得眼睛都快掉下来,憋了半天都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出来,最后终于恨恨地说了一句:
“苍冰!你狠!”
这时苍军却没有给他们喘息的机会,立刻进攻。一半以上的将士和马匹无法动弹,苦守了一阵子,终于被苍军将湖古严严实实地围了起来
奇怪的是苍军围城后却并不进攻,只是围着,也没什么别的动作。
你要活活逼死我么?
默然冷冷地想,手指紧紧握起来,握得指甲全都掐入了肉里。
既然你这时不趁机杀了我,就注意了千万不要让我找到翻身的机会,否则,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陛下,为何不乘胜追击?”路衣困惑。
“我想引出后面的支援部队。若能在这里歼灭更多昱国军队,又何乐而不为?”苍冰抚摩着指上的白玉扳指。
“可若是被昱国军趁隙反击,那又如何?”
“那该是你和诸位将军的事罢?”苍冰挑眉,“莫非你们如此没有信心,居然还会让他们找到空隙?”
路衣一凛:“陛下教训的是。”
“陛下,探子来报,湖古城军此时的援军大约是昱国国君的亲卫队,总统领是一个面生的年轻将领,我国情报网中尚无此人任何信息。只知他只要出面见将士就戴面纱,但似乎相貌俊美,足智多谋,大约刚满双十年华,不知是何来历,竟然连姓名也无法打探。”
苍冰一直冷静无比的脸突然有些僵硬,嘴角的笑容也变得勉强,缓慢优雅的动作突然停顿。
路衣还没有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苍冰已经轻轻呼出一口气,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那么……”他静静地靠在椅背上,“在另外的支援部队还未到达湖古之前,给我,活捉这个无名统领。”他漫不经心地道,“路衣,有问题么?”
“领旨。”
“我要活的,而且,要毫发无伤。”
“是。”
“……”
苍冰安静了很久,突然道:“路衣。”
“陛下吩咐。”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说话的时候老是用是,属下明白之类的话的?”
路衣怔住,良久,道:
“太久以前……属下都已忘了是何时开始。”
“是么?”苍冰应了一句,之后就再无下文。
良久,他又轻轻吐了口气,渐渐靠到了椅子上,幽深的眸子定定地对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路衣也是定定地看着他,突然觉得,每个英雄都会有的悲剧,就是寂寞吧。寂寞和孤独是不同的,孤独只是形体上的孤单,寂寞却可以从一个人的语言动作,一颦一笑里如同液体一般不住渗透出来。陛下的身周一直是热闹的,可是看起来,他却一直那么寂寞。路衣甚至怀疑,真到了平定流香的那一天,陛下的身周会不会有可以共同分享喜悦的人,陛下的表情,跟现在又会有什么不同?
“梦想啊……”苍冰突然喃喃道,“好象一定要有个人来分才有意义呢。也许我想要的只是,在实现我的梦想的时候,可以有一个人跟我说,你终于得到你想要的了。”
路衣一怔,道:“陛下……”
“我说太多了么?”苍冰微微一笑,“你去准备活捉那个神秘统领的事情,绝对不允许失手,明白么?”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