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上海》张树明

39、烟雨过后，星空依旧

　　星星隐没在浅白色云雾之中的时候，会让你感觉它们离你并不遥远。它们就像是门口栽种的一丛开满红色小花的蔷薇，就像是你等待友人从街角边出现时手中握着的一把小伞。星星在稀薄而又涌动的云雾中时隐时现，就像是夜空中无形的夜之莺的眼睛。你望着天空看着它们，它们也在不远的地方看着你。隐没在黑夜与白云之间的星光，就像是刚刚从手边无意中溜走的一分一秒的时间。你觉得只要稍微努力，总能把那点点滴滴的时间拿回来，重新温热，只要身体稍微前倾，你就能触碰到那清凉而又清脆的星光。隐没在云雾中的星星，近的让人怅然若失，让人忍不住挥去那些涌动的气息，就像在蒸汽氤氲的浴室里面，用手一遍又一遍地去擦拭不断结满水滴的冰凉的镜子，看着镜子里的你不断地模糊，又不断地清晰；看着夜空中的星星，时而遥远，时而临近；看着脑海中的时间，慢慢地融化，慢慢地凝结。
　　那些眼睛一样的存在，就像永远都得不到*的古老谜题。在群星闪耀的地方，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力量，牵扯着眼睛。我似乎能从尽在咫尺的云层那边，看到亿万光年后的世界。星群化作跳动的雪橇麋鹿，拉动着跳动的目光，穿过层层的迷雾，穿过层层的星海，穿过层层的穷极难言的星云，穿过层层的无影无踪的时间之帘，看到世界的最远端，看到世界的遥不可及的过去，看到那些闪亮舞动的原始之子，看到它们创造世界的光之舞蹈，还有那些造就法则和规律的神秘铃音。当我看到星星的时候，我的眼睛里，我的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窗口一般的眼睛里，闪烁着精巧的星光。眼睛中真实存在的世界，和在视界中真实存在的世界，猛然间联系在了一起。那些微弱的星光，走过上万年的遥远的路途，那些遥远的路途，会让行过上万里路的老马感到厌倦，会让翻过无数崇山峻岭的老手感到胆颤，穿过密密麻麻鳞次栉比的引力井组成的牵引密林，沿着一条似乎早已描述好的弯曲的路径，穿过我眼前整个视界，进入我的眼睛，将我脑海中空荡荡的布满礁石和泥潭的世界，与外面的这个世界联系起来。星光化作无数条闪闪发亮的蛛丝一样的存在，在两个以不同性质和状态存在的世界之间穿梭，它们将世界的表达，传递到精神的世界里，又将精神的思考，传输到汩汩运动的世界当中。
　　似乎在极远极远的过去，那段和现在间隔的时间足以让巨龙称霸天空，又让它们的骨骼化为宝石，尚在童年的我迷恋那些神奇的梦境，迷恋那些在梦境的夜空中闪动的彩色星符。仿佛是现实的一些迷幻的色彩，通过懵懂的尚未启智的眼睛，凝炼成一丝丝五彩缤纷的星光，在没有自我意识的梦境中闪现。那些彩色的光线无时无刻地抖动，充满着迷离而又纯净的令人屏息凝视的光彩。梦境的夜空时而漆黑一片，时而微露出淡白色的旭日光芒，时而干燥无比，像是诞生于一个万年不变的沙漠，时而潮湿柔和，像是笼罩在一片烟雨不散的江南。那些抖动的色彩或许来源于时间与空间交错的缝隙，也或许来源于创世者信手拈来的涂鸦。整个世界恭恭敬敬地出现在创世者的面前，绚丽的景色让他陶醉不已，然而旺盛的创作欲望让他难于止步创造的脚步，而现实的精巧又难以添加多余的一笔。他想到了，他看到了，他用绚烂的气泡一样的物质，创造了一个又一个无尽的梦境，那些对于现实来说太过神秘和脆弱的色彩和存在，被他小心翼翼地放置在幼稚龄童的脑海之中，那些无法真实演绎的色彩，于是经由梦境，变成现实的影子，又经由时间锤炼的熔炉，变成一片片闪亮的记忆画面。那些星光纯粹的光线，精巧的难以描述的光线，牵引出我脑海中早已存在的凝固色彩。跳动的五颜六色的星光，交织成网状的星线，和眼前看到的清水一般的星群连接在一起，似是过去的时光再次闪现，似是未来的憧憬露出一边。
　　它们似乎是在低语，似乎是在慢慢拨撩着环绕期间的云雾，就像惆怅的路人抚摸着凹凸不平的石墙，斟酌的脚步划拨着堆积如山的落叶。星群也在无时无刻地低语，就像星空下无时无刻不在低语的人。星群在谈论些什么事情，它们在在意些什么兴趣。缓缓流动的云雾会让它们回想起巨树般的恒星表面生长出来的丝状星绒，当星光穿越那里的时候，那些不断跳跃不断弹跳着聚力舞蹈的星绒，也像眼前的云雾一般柔软而有趣，它们似乎和时间建立了联系，当星光穿过的时候，时间悄然地缓慢下来，一个又一个缓慢地镜头渗入星光的光之符语里面，让星群看上去多了一份热情，而少了一分冷清。星群似乎注意到了那个皎洁的半圆形的存在，它们像游动地蝌蚪一样纷纷移动过去，白色的月光让它们想到了巨大的亮如白昼的星河，想到了推动着上亿星云螺旋运动的空间奇点。于是它们又想到了星云，想到了整个浩渺的宇宙，想到了宇宙的冷清，如同月上灰斑一样存在的宇宙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