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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造梦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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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门外,是一片迷离的云雾。而天门内却又是另一番景色。流云从最高处的虚昆仑山上倾下,宛若凡间潺潺的溪水,经过脚踝,如玉微凉。
沿途开满大片的菡萏,花座大如树干,花瓣粉红带着丁点的透明,一张一合,露出鹅黄色的脆嫩的蕊心。
梦罗感叹,真是如梦似幻的地方。
沉渊君走在后面,声音从后方传来,经过云雾的扩散,显得朦胧:“梦罗,这就是天宫。”
梦罗回头:“小神知道。”她不但知道,她还来过呢。
经过天门,站在最前方的是太子擎仓。一袭紫金色的长衫,身姿挺拔,眉目带着贵气。擎仓握住腰间突出的剑柄,一如万年前般冷淡:“高阳家的梦罗,天帝等你多时。”
瑶光紧随其后,今日换了件翠绿色的流云裙,打扮得娇嫩可人,不知给谁看。
梦罗施礼,微笑道:“帝子果然威风。”
擎仓冷哼一声:“你又来做什么?”
梦罗一摊手:“帝子,小神是来一雪前耻的。”
擎仓瞪圆双眼。
瑶光蹙眉,檀口轻启:“梦罗,你怕是没睡醒吧。说什么胡话。”
没睡醒的是你吧。
万年前,梦罗抱着云泽君的尸身跪在天门口,得到的也不过是一顿刻骨的鞭笞。离魂鞭入骨,生生剥去她半条命。那时的擎仓正如此刻,以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睨视她。而后来口口声声说挚爱云泽君的瑶光,也不过环抱双臂,冷眼看她抱着毁了半张脸的云泽君,在云里痛苦的翻滚。
想到此,梦罗施然一笑:“小神不敢胡说。”她亦是答应过阿爹阿娘的。
擎仓脸色不好,刚要抽出佩剑,却被人抢先一步按住剑柄。
擎仓抬眼一看,是一向沉默寡言的沉渊君。
瑶光的脸颊呈现出绯红色,氤氲了半边的天际:“沉渊君……”一副凡间少女怀春的模样。
沉渊君道:“梦罗初来乍到,说的是气话。帝子何必动怒。别让天帝等太久。”
擎仓以为沉渊君生性淡漠,竟开口为梦罗求情:“沉渊君和她很熟?”
“不熟。”不顾梦罗使眼色,沉渊君衣袖一拂,抓住梦罗的手腕,冷道:“姻亲而已。”
梦罗一听,这话先前挺虚伪。现在看来,倒也动人。
于是,心满意足的被拉走。
天帝坐在高高的帝座上,问梦罗:“你有何本事?”
梦罗老老实实的说:“小神能睡。”
天帝又问:“除了这个,像你们高阳族能呼风唤雨之类的。”
旁边的太元君咳了咳。当年山河倒灌,天柱倾塌,凡间差点淹成水稻田。就是这丫头干的。
梦罗摇头:“小神不能呼风唤雨。”嗯,她现在连召个小旋风解暑都不能了。
天帝道:“你总能前往幽冥,占卜命数吧?”
执掌幽冥的阎君一抖胡子。当年这小丫头独闯冥府,放走八百万恶鬼,祸乱六界。害得阎君不得不派黄巢转世,杀人八百万。
梦罗沮丧道:“小神腿不好,不能受寒。”可不么,忘川泡多了,凡神骨血也受不了。
天帝揉着太阳穴:“那你到底能干什么?”
梦罗发愁,“小神也不知道。”
众仙君面面相觑。
沉渊君上前:“不如让她去造梦殿。”
“造梦殿?”太元君长吁一声:“造梦好。造梦清净,养性。”
阎君附和:“对对对。少杀戮,多种树。”
众仙君纷纷看他,阎君忙改口:“多造梦。”
天帝知晓梦罗是块烫手山芋。高阳族为五大凡神之一,真身乃是北水玄武。玄武本憨直,奈何梦罗的阿娘是条美艳的巴蛇。梦罗不偏不倚,不仅有玄武通天的法力,又有巴蛇狡猾的性格。
梦罗想了想,造梦也不错,至少不会出天宫:“天帝英明。”
众仙君纷纷松了口气。
梦罗面露喜色,对仙君的排斥不予理会。
天帝赐给梦罗一把金梭。
梦罗抱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金梭走在路上,路过的仙娥奇道:“这不是凡神么?食凡间五谷,住山水洞府,怎么会来天宫?”
“你不知道么?她是高阳家的梦罗。倾慕云泽君被退婚的那位。”
“我若是她,定没有脸来。”
梦罗放下金梭,云层裂出一道缝。她翘起腿,轻轻的揉捏:“累死了。”
沉渊君数了数:“不过走了十步。”
梦罗掀起一节裙角扇风:“十步也累。”
沉渊君立在一旁:“怎么才不累?”
梦罗望向四周,估计天宫没有耕牛。没有耕牛,古兽也好。
恰好一只獬豸经过。体形硕大,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炯炯,一看就很有力气。
梦罗连哄带骗,将金梭放在獬豸的背上。沉渊君瞥见獬豸额头的印记,认出是虚昆仑山的印记。沉渊君刚想阻止,梦罗已经骑獬豸走远了。
云雾缭绕,一会儿不见踪影。
沉渊君沉吟片刻。
虚昆仑山覆盖一层霞光,仙人也不得随便出入。如今入主虚昆仑山的,正是万年前被贬仙下凡,又飞升上天的那位。
梦罗转转悠悠,走了许久。眼看要出了天宫,才在最边缘的角落找到造梦殿。
她知道天宫是有划分的。从最中央的大皇殿,到东边的虚昆仑山,到南边的天河,再到西边的大荒土,形成等级森严的天宫制度。
没想到,梦罗的造梦殿会在最北边。
梦罗定睛一看,造梦殿的前面还是金光灿烂,鸟兽飞舞,后面却是阴森森的神魔冢。
神魔冢,顾名思义埋的都是神骨魔骷。
过了神魔冢就是魔域。
一直以来,神魔两界征战不断,很少有宫殿在此。只有无极殿和造梦殿。
梦罗抱胸,望了望旁边恢弘壮阔的无极殿,再看看自己那座‘风一吹抖三抖’的造梦殿。一个巍峨如城,一个破败如村。
瞬间对天宫的幻想破灭了。
神魔冢刮来阵阵阴风,团团黑气盘旋在枯死的枝头,黑气犹如一条阴森的巨蛇,张开大口,顺着风呼啸袭来。
一碰触到淡金色的阳光,便化成一缕青烟,洒落满地的轻尘。
吱呀。
獬豸驮着金梭,撞开了造梦殿的大门。
一股陈旧的土腥气从里面传来。梦罗提起衣角,跟了进去。
造梦殿没落多年,连墙皮都掉了一大块。好在还有仙娥留在此处。
梦罗抬眼看殿内零零散散的仙娥,还有一只扬着大尾巴不知是狐狸还是狗的仙兽。
两个尚有姿色的小仙勾肩搭背,正猥猥琐琐的看来:“新来的宫娥?”
“不知道。姿色不错,一看就好欺负。”
“上前问问?”
“好啊。”
其中一人粉面朱唇,生得十分阴柔。另一个清彦秀气,脸上稚气未脱。
阴柔小仙道:“仙娥哪里来?”
稚气小仙接道:“到哪里去?”
“家有几口人?”
“地有几亩地?”
“可婚配嫁娶?”
“一起玩耍去?”
一面铜镜飞来,一个粉衣叉腰骂道:“两个猥琐的东西!”见梦罗模样温软,怕是吓坏了:“仙友莫怕,我们可是正经宫殿。”
正经宫殿?
梦罗把漏雨的屋檐,满地的尘土,正前方斜挂着的蜘蛛网,还有眼前两个猥琐的小仙和这个明显热衷暴力的粉衣仙娥,一并收进眼底。梦罗深深呼出一口气,微微一笑道:“我不信。”
粉衣仙娥见梦罗不像误闯进来的仙娥:“仙友来这做什么?”
梦罗轻吐两字:“踢馆。”
早先进来的獬豸趴在地上:不是来任职的么。
粉衣仙娥欣慰道:“哦。踢馆的。”幸好不是少炎君的走卒。
阴柔小仙饶有兴致的念叨:“踢馆?这词好熟悉。”
稚气小仙一拍脑袋,笑问:“仙娥姐姐,你是来砸造梦殿的?”
梦罗摸摸他的头:“不错。”
粉衣仙娥猛然醒悟,一掐仙决,霎时尘烟迷乱,挡住梦罗的视线。尘烟中飞出八面铜镜,封住身体八个方位,镜中寒芒凛冽,迫使梦罗不能动弹。
梦罗赞许的点头:“有意思。”
八面铜镜飞速转动,铜镜中各有一个粉衣仙娥,掐着不同仙决。梦罗手腕一动,那柄高过一头的金梭出现手边。未等粉衣仙娥有所动作。下一刻,笨重的金梭飞往半空,再狠狠的砸下云层。来回几次。
云层上裂出一道深堑。
从云下倒灌阴风,不时有灰尘簌簌掉落,久无回音。
深渊君赶往造梦宫,一只不知是狐狸还是狗的小兽连滚带爬的扑进他怀里:“弑神啦!”
深渊君敲他脑袋:“不许乱说。”
一个小仙狂奔出来:“救命啊!”
沉渊君皱眉。
又有几个仙娥争着跑出:“来人啊!”
沉渊君冷着脸,一脚踏入造梦殿。只见梦罗懒懒的坐在金梭上,翘腿,嫩白的小腿摇晃,划着弧度。金梭深入云层。
沉渊君忍无可忍:“梦罗!”
梦罗从金梭跳下,讨好道:“姻亲好巧啊。”
沉渊君眉头一挑,指着隔壁巍峨的无极殿:“不巧。本君就住隔壁。”
什么?隔壁那座土豪宫殿是沉渊君的?梦罗摸摸下巴,打起了主意。
沉渊君瞧此处一片狼藉,沉声道:“你在干什么?”
梦罗耸耸肩:“小神在打扫自家宫殿。”说得多么义正言辞。
一道深堑横贯整个宫殿,阴风回溯,发生凄厉骇人的叫声。
这是在打扫?沉渊君竟无言以对。
梦罗一脸无辜,真挚的道:“天地可见,小神可是正经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