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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温顾知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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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了吗?顾大将军因通敌叛国被圣上腰斩了……”
“小点声,上次涣衣局的小贵子就是私底下议论这事儿被圣上杖毙的。”
小太监搓了搓胳膊,一想起小贵子的死状就觉着不寒而栗,圣上一向冷血无情,赐死一个人跟捏死一只蚂蚁没啥两样……
可是顾将军……小太监想,一向被称做儒将的顾将军会通敌叛国?他不相信,但是圣上信啊!
所以,仅靠一封难辨真假的信就将顾将军定了死罪,当真是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摇摇头,朝堂上局势瞬息万变,曾经一人之下,转眼间也不过落得身首异处,当你的生死不由自己掌控,再多的绚烂辉煌也不过过眼云烟。
这大宁的史书上,他顾将军怕是要遗臭万年了……
那个温润如玉的君子只能被遗忘在历史的洪流中了……
受刑前,监斩官对他微微欠身,他懂他的意思:他信他的清白,却畏于圣威无可奈何。
他笑了笑,轻声道“无碍”
看看,这么多人信他清白,可座上的那个人却无动于衷,他是铁了心要他死吧!
罢了罢了,从小到大,他要什么自己都会拼了命地给,这条命他想要,那就……给他吧!
只是温钰,顾子宁这一生披荆斩棘也不过想给你个安稳盛世,可终究是让你为难了。
如果有下一世,他只愿顾子宁和温钰两地相隔,各自安好……
顾子宁想如果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对身陷尴尬的他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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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的皇都的灯会格外的热闹,他跟母亲磨了好久才让久病在床的母亲同意让阿殷带着他去看灯。阿殷是他母亲的陪嫁丫鬟,对他很好,他平日里也是殷姨殷姨的唤。
殷姨替他穿了夹袄,又拿了暖手的铜炉才牵着他出门,其实他已经八岁有余了,可殷姨怕人多走散一路上紧紧牵着他。皇都冬日的灯会向来热闹的紧,那些各式各样的花灯凑在一起,让人目不暇接,恨不得多生几只眼睛出来。
被殷姨紧牵的手渗出几层薄汗,怀里的手炉也热的有些难受。他有些无奈地摇了摇被殷姨紧牵的手“殷姨,都热的出汗了,您就把我手松开吧!我会紧紧跟着您,不会走丢的。”
“不行,这人这么多,要是少爷走丢了,先不说我会被罚,先是夫人就会受不了的。”
顾子宁知她说的是实话,母亲自从生完他后,就大病一场,现今身子骨都不利索,而他父亲,他父亲在母亲还怀着他时又纳了几房
他父亲的那几个妾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三个女儿,其实一个比他还大了一个月。可见是在他母亲还怀着他时就已经纠缠不清了……
男人……永远都是这么贪婪不知满足。
顾子宁想,他日若是自己娶妻,定会好好对待自己的妻子,一生一世一双人。
“你这小娃娃看着穿的挺体面的,没想到是个贼。”
顾子宁看到前面卖糖葫芦的小摊上,卖糖葫芦的小哥抓着一个孩子的手大声嚷嚷,顾子宁看那孩子的背影,也不过5,6岁。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被叫贼,想必面上也过不去吧!
于是拖着殷姨上前“老板,这是我家弟弟,他做什么了,你竟骂他是贼?”
糖葫芦小哥看顾子宁一身华服身边还跟着大人当下就有些惶恐,他刚以为先前这孩子一个人,身边又没人跟着,他早看上他腰间的玉佩了便想着狠狠敲一笔,敢情是惹到世家公子了,这下该如何是好。
顾子宁看他神色慌张便知他心里害怕,想着他小本生意不想计较便从荷包里拿个几个铜板“给我弟弟拿串糖葫芦吧!小孩子对这东西喜欢的紧。”
糖葫芦小哥见他不予计较,立马拿了两串糖葫芦塞在矮点的孩子手里,笑得一脸慈祥“刚才是我眼拙误会了小公子,这两串糖葫芦就当赔罪了。”
“那,谢谢小哥了。”
顾子宁见那孩子低垂着头不说话,便替他道了谢。然后跟殷姨说了声,便拉着那孩子走到一旁压低身子耐心的说话。
顾子宁见这孩子不说话,还以为他刚被吓到了,于是温柔地开口“没事了,小弟弟你家人呢?”
那孩子抬起头,顾子宁倒吸口气,这孩子生的好漂亮。唇红齿白的,特别是那双眼睛,水光潋滟,即使现今眼里冷冷的但仍感觉温柔的溺死人。
“我的仆人走丢了。”
小孩子奶奶的嗓音混着正经的语气让顾子宁弯了弯嘴角。
仆人走丢了?难道不应该是自己走丢了?这孩子小小年纪话语间的唯我独尊已经这么明显,他真的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吗?
刚想着这孩子的身份,就被一惊一乍的声音给吓了一跳。
“哎哟,我的三皇……三公子啊!”
迎面而来尖着嗓音的男人的那句三皇……让顾子宁心间震了震,难道这孩子是容妃娘娘膝下所出的三皇子?!
瞥了一眼他腰间的玉佩,顾子宁明白了大概。
那孩子冷眼看着仆人围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一双眼睛冰冷的厉害。
顾子宁摇摇头,皇家的孩子,怕是觉着这理所当然吧!
这方殷姨叫他该回府了,他想了想自己出来也有一阵儿了,母亲怕是担心的紧,于是牵了殷姨的手打道回府。
顾子宁想他跟那孩子的缘分可能也就一面之缘,不想开春围场狩猎,又再次碰面了……
大宁的圣上历来尚武,皇子们也是自小练武,每年开春的围场狩猎便成了圣上检验皇子们骑射功夫的赛场……说是围场狩猎娱乐放松,可骨子里个皇子间明争暗斗已是心照不宣,他们这些世家公子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真正出彩的是那些个皇子。
他跟着他父亲来,顾府的少爷是他,正室所出,这种场面也只有他顾子宁有资格参加,别的那些个,还是不丢人现眼的好……
走了个过场他便觉着无聊,跟他父亲点头示意便往自己帐子走。
前面的人影好眼熟,顾子宁记起就是那日的那个孩子……大宁的三皇子温钰。他想了想,还是决定还是不上前认人了。于是想着从侧边绕回帐子,突然,耳边传来嗖的一声,一只翎箭直直地朝前面的温钰射过去,顾子宁抓起地上的碎石朝翎箭射过去,只打断了箭尾,箭头还是朝温钰飞过去,顾子宁当下就朝温钰飞扑过去,箭头擦过顾子宁右手臂划破了衣服,鲜血瞬间就染湿了整个右臂。
“你没事儿吧!”
顾不得看自己的伤,顾子宁急忙问自己怀里的孩子。
温钰躲在他怀里一双漂亮的眸子波澜不惊,微微闭了闭,再睁开时多了几分惊恐。
顾子宁见他眼里的恐惧,想到他还是比自己小的孩子,当下就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
“……你的胳膊……你受伤了?”
温钰抓着他的胳膊语气有些焦急,
顾子宁看了一眼右臂的伤,摇摇头“不碍事儿,就是些擦伤,回去敷个药就好。”
“谢谢你救了我。”
“没事儿,不过……这里怎么会有箭?这里不在狩猎区范围啊!”
顾子宁有些奇怪。
“可能是从狩猎区射偏了吧!”
温钰随意说道。
“哦!也许吧!”
顾子宁想了想,可能真的是狩猎区的箭射偏了。
温钰看着他深信不疑的表情,微微勾了勾唇角……
他果然没赌错~
然后,自那日围场起,顾子宁便和温钰熟识起来,温钰更是派人送了一大堆治伤的药到将军府,搞得顾子宁哭笑不得,不过就是些小擦伤,温钰这孩子太过认真了点……
顾子宁挺喜欢温钰的,他母亲就只有他一个孩子,府里的那些所谓的兄弟姐妹也只是面上和气而已,他和他们一点都不亲近。反倒是对温钰这孩子亲近的紧。
但毕竟不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所以还是有些顾忌的,况且温钰又是皇子,帝王家无情,他向来明白,所以对温钰总归也只是当个朋友……
真正让他对温钰信任起来是他十七岁生辰那天,那天,他母亲终究是去了,这么多年委屈求也算是解脱了……
他父亲在他母亲去了的那晚还混迹在烟花之地,他请人去找,带回来的话是自己操办。那一刻顾子宁当真寒心至极。他的生辰他母亲的离世他真不知道如何是好,殷姨早在几年前染了风寒去世了,那一刻他才发现,他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然后,在他最凄恍无助的时候,温钰,那个比他还小一岁的孩子踏着月光,朝他走来“顾子宁,我来了。”
顾子宁想,日后的他那么死心塌地的跟着温钰,为他披荆斩棘,为他平定河山,为他双手染血,也不过是因为他多年前的那句“顾子宁,我来了。”
那一晚,他看着那个不知何时已经比他高的人有条不紊地替他收拾满屋的残局,替他送走那些生贺的宾客替他操办他母亲的丧事,他已经不想管温钰的身份到底适不适合干这些,他脑中唯一想的就是:谢谢此刻有温钰替他来做这些……
然后,在温钰十八岁的生辰上他们两个喝了酒,不知是酒后乱性,还是借酒装疯,总之那一夜他们荒唐至极,第二日醒来,温钰抱着他说“子宁……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顾子宁想,温钰这人若是对人温柔起来真的可以溺死人的。
十九岁那年,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美好的一年,他和温钰两个人,饮酒赋诗交颈而眠。
二十岁时,温钰纳了侧妃,是大学士苏如严家的女儿苏子。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的那个苏子。
那一晚,温钰抱着顾子宁说“子宁,我喜欢你。”
顾子宁想,温钰也是没办法的,圣上赐婚,他们不得不从。
二十一岁时,温钰得了一子取名温庭筠,在孩子满月礼那天,温钰躲过满府的宾客,在月色朦胧的后花园抱着他说“子宁,我爱你。”
顾子宁想,圣上急着抱孙子,温钰也不小了,是该有个儿子了。
二十三岁那年,顾子宁夺了他父亲的兵权,其实也不叫夺,他是顾家嫡长子,这顾家原本就是他的,况且,这兵权,是他父亲交到他手上的……
二十五岁那年,温钰逼宫,圣上一病不起,剩下的几个皇子都以各种各样的罪名被斩首,他们的儿子也一律被斩,女儿充为军妓……
二十六岁那年,温钰三皇子温厚敦良,被拥戴为王,同年,顾子宁被立为大将军,掌管大宁兵权。
二十七岁那年,顾子宁带兵攻打突厥,连连大捷,大宁军队一路凯歌攻下突厥,收复失地。军中顾子宁声望崛起,大宁百姓尊称:儒将……
二十八岁那年,休战在家的顾子宁被御林军从家中搜出通敌叛国的罪证,一封真假难辨形似他字迹的信,他想辩解,圣上不见,直接让人把他带到监国寺……
两日后,他收到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一句“子宁……我很不安。”
他明白了他的意思,咬破手指在他那句话下写道“没事的,放心吧!”
十日后,大宁鼎鼎大名的儒将顾子宁因通敌叛国罪被腰斩于午门当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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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