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松茶

8、第 8 章

　　次日早朝，司徒千来的略迟。
　　安王不在。
　　从前他也常告假撒懒，众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习以为常。只是他今日这假，告得似有些微妙。
　　今日定要议一议安王和亲之事，他本人却不来上朝，这究竟代表了安王什么样的态度？
　　天子未到，众臣三个两个低语起来。
　　司徒家向来不拉帮结派，司徒千一人站得笔挺，对此充耳不闻。
　　等了许久，只见礼官前来通报，天子今日身体不适，取消廷议。
　　众臣哗然，却也没奈何，纷纷递了折子退下。
　　司徒千落在众人之后缓步走着，忽然有内臣拦下他，低语：“司徒将军留步，陛下有请。”
　　司徒千微微颔首：“有劳公公带路。”
　　司徒千原以为天子在御书房侯他，谁知内臣竟将他引入一处园林。他不常在皇宫走动，依稀记得这个方位大抵是御书房之后的苑落。
　　天子未着龙袍，一身紫金便衫，上绣盘龙。司徒千乍看去眼一跳，差点误认成安王。
　　他上前欲行礼，天子虚虚一扶：“今日原是朕有事与将军商议，本就你我二人，不必拘泥礼数，坐吧。”
　　司徒千推辞不过，于小几另一侧坐了:“不知陛下唤臣至此，所为何事？”
　　天子倒也不绕弯子：“商议安王和亲一事。”
　　司徒千眼皮又是一跳，问：“陛下，这事竟已经定下了？”
　　天子看了一眼他略显惊愕的脸色，淡淡道：“难为司徒将军还有吃惊的时候。”
　　司徒千性子淡，大多时候面皮上总是波澜不惊，长久下来人们渐渐传说司徒将军不大会有表情，司徒千对这些传闻也是不予理睬。眼下皇上提起这个明显是调笑，但不知怎么，司徒千总觉察出一丝怪异。
　　心头异样一闪而过，司徒千没有多想，又问道：“陛下可是决定送安王去番邦和亲？”
　　天子叹息一声：“朕也不想啊，行舟是朕的亲弟弟，朕怎好推他入火坑？可番邦大军究竟也不是吃素的。”
　　司徒千了然。平素里清冷的目光漾起微微涟漪。天子也不说话，专心研究远方那一丛花草。
　　半晌，司徒千一字一句道：“陛下，臣愿替安王和亲。”
　　天子神色并未有意外：“你可知你说的话代表了什么？”
　　司徒千道：“臣知晓，臣……再清楚不过。”
　　“你可想好了？”天子手指敲击着小几，缓缓问，“司徒老将军膝下只得一独子。”
　　司徒千颤了颤，仍是答道：“望陛下成全。”
　　天子不语，挥手示意他退下。司徒千缓步离去，只觉得一步一步如有千钧。那人音容在眼前徐徐闪过，一笔一画勾勒得细致清楚，连那人紫金衣袍上牡鹿花纹都显得浓墨重彩。
　　心事冗杂，司徒千只觉恍然间便回了府。
　　刚抬脚跨过门槛，迎面而来怒气冲天的司徒老将军。
　　“你这孽子！”
　　老将军沉声一吼，司徒千低头不语。
　　“我今日便斩了你这不肖子孙！你即是死也不能做出此等丢人现眼败坏门风的事！”司徒老将军单手提剑，眼看要当着司徒千头上劈下。
　　一众家仆忙去拦，司徒千不躲不闪，直直跪下。
　　身后传来丫鬟惊呼：“夫人——”
　　原是司徒夫人见到老爷怒极拔剑，又气又惊，软软倒下。
　　司徒老将军慌忙想停下动作，却收势不及，只得剑锋一斜，生生将地劈出一道印痕。
　　“夫人！”司徒老将军去扶司徒夫人，司徒千起身上前，却被司徒老将军一掌推开：“你滚！我没有你这样的孽子！”
　　掌风极劲，司徒千被这一掌拍得倒退数步，堪堪稳住身形，胸口气血翻涌，他咬牙忍下。
　　“今日起，你再与司徒家无任何关系！”司徒老将军一掌拍出，仿佛心中怒火悉数随掌风散去，他望着司徒千，一字一句冰冷：“你既想去那番邦做小相公，便去。”
　　司徒千脸色苍白，却始终没有说话。他退出门外，退下石阶。
　　在司徒府前重重跪下。
　　司徒老将军：“关门！”
　　家仆不知所措，犹犹豫豫没人动手。司徒老将军重复：“愣着干什么？关门！”
　　家仆忙去关门。
　　司徒夫人悠悠转醒，看见府门缓缓合上，苍白的唇颤抖：“我儿……我儿……”
　　门外司徒千慢慢磕下一个头。
　　府门紧闭，忽而狂风大作，豆大的雨点噼啪落下。
　　司徒千深深拜在地上，复又起身，一口血再也压不住，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