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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CH 2-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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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半夜的时候,那勒这一周里第二次,被来自执行部通讯硬生生从睡梦里叫起了床:“那勒先生,虽然我不能确定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不过你作为薇塔小姐的代理监护人,我觉得你有必要来看一眼薇塔小姐的情况。”
顶着奥斯库特深夜的海风,那勒紧了紧厚实的大衣,从车上下来,一路小跑进了执行部,直接冲到了薇塔的特别看护室一墙之隔的观察室。透过单向可见的墙壁,那勒看向了看护室内部,结果发现薇塔似乎是很平稳地睡着了。
那勒仔细看了一会儿,还是没能看出薇塔哪里不对劲。不过他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立刻紧张地回头问值班员:“薇塔她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这一天的值班员还很年轻,脸色看上去似乎有点苍白。他好几次张了张嘴,还是没找到合适的词汇描述他的想法,于是他转头打开了旁边柜式投影水晶,调出了一小时之前的监控记录。
那勒纳闷地看向记录。记录是从监控仪上投影出来的,能看到整个看护室内部的情况。那勒看着监控记录里头,薇塔一个人安静地躺在特别看护室内躺了好半天,依然没能看出什么问题
就在他几乎忍不住要问这记录到底哪里不对的时候,记录里的薇塔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那勒立刻打起精神,随即,他看到薇塔仰头看了看天花板,然后突然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即骤然之间歇斯底里地哭闹了起来。
值班员没有播放声音,但这画面本身也足够让人后背一凉。那勒目瞪口呆地看着记录上的画面一帧一帧地过去,看着薇塔一个人挥舞着双手似乎是无比崩溃地无声哭泣。
还没等那勒想明白到底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哭成这样,约莫过了两三分钟的样子,薇塔就像开始哭泣一样突然且毫无征兆地停止了哭泣,跳下床从床边的脸盆里拿起毛巾擦了擦脸,表情平静地重新躺进了被窝里,闭上眼睛睡觉。
那勒顿时理解了为什么值班员是这个表情。
“这个……确实是有点奇怪。”那勒艰难地憋出一句来,“我去问问她刚才发生了什么好了。你知道的,这孩子的经历导致她有时候情绪可能不会特别稳定,但是我保证绝对不是大问题……”
值班员战战兢兢地点了点头。
那勒犹豫了一下措辞,然后才进入了特别看护室,伸手把薇塔摇醒了:“薇塔,薇塔,醒醒。”
“那勒先生?”薇塔还有点刚睡醒的茫然,“你来看我了?发生什么事情了了么?”
那勒小声地询问道:“这里的值班员刚才看到你哭了,我来问问是有什么事情么?要是你觉得关在这里太难过的话,我带你去巡查部的看护室等着也可以。别担心,欧文今天就应该回来了,等他回来了,什么事情都能解决的。”
薇塔的瞳孔略微放大了一点,看上去确实是毫不知情:“这里,有人能看到?”
那勒隐约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是特别看护室,有值班员负责看护。看到那面墙了么?那面墙对面观察室,从那边能看到这里的情况。”
话没说完,那勒察觉到薇塔的表情微妙地凝固住了。
“别担心。”那勒以为薇塔是觉得被人看到自己哭泣的模样丢脸,继续安慰道,“哭泣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要是你有什么觉得难过的,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解决。”
“不……不是这样的。”薇塔用力眨了眨眼睛,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前天刚出事的时候,我看到了那位夫人,她就是这样哭的。”
那勒觉得自己没能理解这句话:“……嗯?”
薇塔努力地向着一头雾水的那勒比划:“我没有见过人会这样哭,但是大家都觉得她那样是正常的,所以我模仿了一下。”
那勒:……?
眼看着那勒的表情愈发绷不住,薇塔努力补救了一下:“真的只是好奇,我没有见过别人这样。因为是新的情绪,所以我想学一下……真的!欧文从来没有这么哭过!”
那勒本来正处于一种难以言说的震惊中,结果被最后一句诱导着想象了一下欧文拿着手绢、露出那种娇弱崩溃的哭脸的模样。
——虽然不能亲眼看见,但是那勒很确信这一刻自己的表情一定史无前例得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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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文抵达执行部门口的时候,已经是他和那勒通讯之后隔天的下午五点多。
不过饶是那勒在这两天里憋了一肚子火气,也在看到欧文左边半条差不多干瘪到只剩下骨头的袖子的时候被吓得凉了下去。
“这条手臂,没法要了吧?怎么没切了再生一条。以你的身体素质和魔法耐性,接受再生魔法也不废多少时间,回来的路上也够了啊。”那勒伸手碰了碰袖口处露出的一小节,隐约察觉到在胳膊外侧有一层非常奇异的气息环绕着,“等等,这是什么?”
“诅咒刻印,不小心中了一个。”欧文把袖子向下拉了拉,遮住了手腕处露出的发黑的骨头,“在诅咒失效之前就算重新长了,诅咒也会跟过去侵蚀新的手臂。索性等侵蚀结束了再处理。”
虽然欧文并没有表现出疼痛的迹象,不过那勒早几年还出外勤的时候也是经历过类似的诅咒的,他相当清楚这种侵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那勒看着欧文的眼神整个儿都变了,他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居然在出这种危险程度的任务?不可能啊,特务部的任务不都是部长直接下达么?部长不就是你哥费利佩么?等等,你不会是瞒着费利佩自己去的?还是说任务中途出了别的意外?”
欧文有点惊讶地看了看那勒:“你怎么会这么想?这当然是部长下达的任务。”
“得了吧。”那勒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和费利佩一起掏鸟窝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就算他这几年因为刺杀病重跟大家疏远了,听说性格变了很多,那他也没可能派你去冒这种险。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欧文抬起头,认真地看了那勒一眼:“之前给你的调入特务部的调令你还没签字同意。”
那勒捂住头,猜到了欧文接下来要说什么:
“——我不能给非特务部人员透露任务相关的信息。”
“我去看看薇塔,她在第三特别看护室?”欧文没再理会那勒,转而这么问道。那勒又被他吓了一跳:“喂,不是吧,你就拖着这么一条胳膊去看薇塔?你不怕吓着她?”
欧文再次非常诧异地看了那勒一眼,然后平静地回答道:“没事的,薇塔不像你这么大惊小怪。”
那勒:……这是我大惊小怪的问题么?看见好好儿一个人一条胳膊几乎只剩骨头了感到惊讶过分么?这过分么??
“她吃过晚饭了么?”欧文向着特别看护室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又折了回来,向着那勒问了一句。
“还没呢。”那勒郁闷地看着他,“你这就进去看薇塔了?你确定你弄清楚现在的状况了?”
“嗯,很清楚。薇塔目击了一起凶杀案,并且救助了受害人。受害人家属因为精神状况不稳定,威胁了她的人身安全。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事情,只是薇塔运气不太好而已。”欧文轻描淡写地说着,抬脚就向执行部后勤厨房的方向走,“既然受害人家属的亲人承诺了他们会来安抚受害人家属的情绪,那么照理来说不用太担心,不是薇塔的过失。”
“你能别这么轻易地用代称称呼他们么?再怎么说受害人家属的亲人那也是个大贵族,值得你记住他们的名字。”那勒皱着眉毛,并不乐观,“更何况从他们承诺到现在已经快三天了,他们还没有任何履行承诺的迹象。”
“已经三天了啊,那应该快到了。我记得他们的名字,狼蛛家族的菲莉·夏利安。”欧文看待这个问题的角度乐观得令人发指,几乎让那勒觉得自己阴暗肮脏的灵魂都受到了洗涤。那勒眼睁睁地看着欧文从厨房窗口领了两份晚饭,用还能动的那只手托着餐盘,回过头无比诚恳地说道:“非常感谢您最近对薇塔的照顾,我去给薇塔送晚饭了。你看上去这几天没有睡好,要不要回去补一觉?”
那勒非常确定那张诚恳的面皮下面毫无诚意,他被这话气得差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用了,我就去观察室。”
欧文对此倒是没什么意见,他甚至好脾气地和那勒一道走到了观察室门口,有礼貌地目送那勒甩门而入之后,还用手肘帮那勒关上了门。
特别看护室的门被推开的时候,薇塔刚刚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翻看自己这两天到底欠下了多少作业。她听到了开门的响声,乖乖巧巧地抬头,结果看到欧文端着餐盘进来了。
“你回来奥斯库特了!”薇塔立刻扔掉手上的一叠作业,随手拔掉胳膊上接着的治疗魔法的垂丝,从床上跳了下来,正好看到欧文垂着的那条胳膊。她向前走了两步,弯下腰一脸好奇地打量了一下瘪下去的袖子,“咦,你的胳膊只剩下骨头么。是受伤了么?会疼么?”
那勒站在隔壁观察室盯着他们,看着薇塔这幅习以为常到、甚至于根本并不知道这到底多严重的模样,他克制不住地揉了揉太阳穴——看来欧文这次受伤确实不是什么意外事故,他确实一直在执行这种危险程度的任务。
——这真的不是因为我大惊小怪,那勒下意识地在心里为自己辩驳了一句,不正常的绝对是这两个家伙。
“不严重,有点疼,应该过两天就好了。”欧文一边轻描淡写地回答着,一边在看护室内唯一的桌子旁坐了下来。薇塔立刻跑过去把餐具摆好,两人在桌边坐下,开始吃晚饭。
隔着玻璃的观察室里,那勒和今天的值班员就这么目瞪口呆地看着俩人若无其事、无比正常地吃饭。那勒忍不住站起来焦虑地转了一圈,等着欧文安慰一下薇塔的情绪,引导一下她的心理状态。他等了好半天,终于等到了欧文开口:“这几天刚开学,在学院感觉还好么?”
那勒和值班员对视了一眼,双双感觉这段对话放在现在的场景里有什么地方微妙得诡异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