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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间养鱼的小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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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看来,我要去买些鱼食回来了。”
可这窗外怕又是要下雨了吧。6月的雨,即便是现在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什么都不想,也一定会知道的吧。
“嗯,又要下雨了。待到七下八上的时候又当会如何呢,古兰宝?”
荒诞的4月接着诡异的5月里,直到了当下这个炎炎初夏的6月,我都在做着同样的一件事情,一遍遍地把之前收拾起来的东西荒废如初。
唯有这两条鱼,一大一小,如今俨然已成了我生命的重中之重。
可眼下,却也快要被淹死了。
“如此,苾刍清辩若流,循环往复”,大鱼突然这么对我说了这样的一句话,我愣在那里出神,也跟着莫名地说了句什么,一时却又被这隆隆震耳的雷声击破,便浑浑噩噩一股脑地从床上爬起来,直到走近了才听得清那小鱼像是在说,“静待七月如虹!”。
“饿了,就要游不动了”,我的声音已经变得异常虚弱,说话的气流刚冲出嘴唇这一大陆架便被杂乱的胡须狙击在海洋深处,就像一个人似的趴在那个锈迹斑斑的脸盆上,才能看清那大鱼在左,小鱼在右,一粒鱼食飘摇不定水中囚。
可等我略抬起头来才发现,雨终于来了。
除此之外,本来让人担心地东西就是些书,可也过不了多久,学校北门新开的旧书店便会差着几个伙计扯着蛇皮袋直接来拾掇那些厚重的专业书本。其余的,我便留在这个和学校仅一街之隔的出租屋内,等到房东来时,任其处理便可。而除去雷声之外,整个耳朵里都是广播电台的声音,一个代班女主持人正在讲解各种医药常识,并告诫大家注意此时的雷雨天气。
当我打开收音机,一个陌生的电台正在介绍路况信息。而这,学校电台的代班女主播定然不会报道,想来这竟是夏乔的特例,一个会在学校电台里播报各路段的猫狗交通信息,尤以三条琉璃猫坐镇的那条湖光路为主,毕竟那是去往食堂的毕竟之路,恰又是在广播室的落地窗户外面,这样的傍晚,恰好一览无余。
这鱼却不用,至少是在我将手伸进水中之前是无聊至极,即使感到纹路各异,那也是最终无以言语的秘密。
就在等待电台重新开播的几天里,我大多是和郁小琥待在一起。午夜的时候,还差着两分钟,一不小心也会把频道调过之后,一片沙沙的杂音侵扰着不可预知的温度。风太大,搭在半空的闪电竟像是山里老嫲嫲在河边拉扯的床单一般,接着便是轰隆隆的一阵雷,吓得那风,躲进那窗角的佛龛里去了。
我待在这个让我一度感到陌生的出租屋里,无趣地看着他刻着一块块小木头。起初,书案一角的烟灰便是这屋里仅有过的能称之为生命的痕迹,虽然有些安静的如同死寂尘铭。书架上码开的一块块木刻在我眼中虽已千奇百态,却也早已被模糊的棱角,衍平的纹理,还有那窒嗅不透的暗古沉香所掩盖。也有些时候,我会长时间盯着一地烟灰,她们醉倒的样子,像极了那长桥墩下见过的蜂蝶缭绕,浮在深山一朵的残花中,就像去年初春的花苞又一次嗅到了自己原来的味道。
这样的日子,在电台停播后便就一直感觉算不得什么日子了,可时间久了,却又一天天过去了。就像六月的雨,掺着七月未至的风,夏天就这么着,又要变长了。
在这屋内有什么声音的时候,就不会再有什么烟灰的呼吸。风,吓跑了自己,吹飞了烟灰,就这么着,谁也追不上谁。
慢慢地,烟也就灭了。
最近,刻刀的声音在这个不大的地方绝对算得上是最高分贝。我们很少有什么交谈,谁也不愿破坏这里的安静与潮湿,忽闪忽闪地就那么停留在同一种节奏上。甚至于,我都不敢把鱼食投进去,情愿捏着把小钳子咬着鱼食伸到水面以下,再看着鱼食飘上来亦或沉在太平洋底,每次的放下,都不免有些放心不下。
雨未至时,接近夕阳西下的时候,透着西厢的绿锈玻璃窗,太阳总是在眼前晃晃悠悠,心里想来是不是在上下窜动像个金鱼吐着泡泡。
晃悠悠地,就破了。
“下次,我带个鱼缸来。”
“透明的那种?”
“嗯,透明的”
“像个独头蒜一样,还透明的那种?”
“独头蒜?总之是透明的,难道哪里的鱼缸不是透明的那种么?”
“蓄着山羊胡子,在鱼缸开口的地方吧。”他握着把刻刀还在胸前朝我比划着,划破了空气,那鱼听得清楚。
我站在阳台,绿锈玻璃窗的对面,瞧着泛黄的白瓷脸盆。鱼食上下浮动几下,绕着水边绕了半个圈被略肥壮的那条吞了下去。
“还是这样吧,也还挺好。”我对着脸盆上的镜子挤着眼角。
“经常这样,会有鱼尾纹吧”他指着镜子里说,“什么整头独头蒜一样,又是透明的,岂不成了糖醋蒜,鱼食都得变了味。有什么,还不都醉死在里面了。”
“你一定看得见,对吧?!”
“漂浮在鱼食下面的就是,咬着鱼食浮着,连身体都咬住了,沉不下去,就是那样的。”
我看他瞧着窗外,整个太阳都没在了地平线以下。
有时候,回到学校。大多时候我都会去睡觉,虽很是厌恶睡觉,可这种厌恶也使自己变得没有什么精神,反倒成了睡觉的最好状态。
睡醒了就好了,好似就会快乐。
是要毕业的时候了,什么时候醒呢,我都忘记慢慢等等看了,大多时候都是一觉随着天亮就那么醒来了。我待在安静的世界里,这里有安静的楼道,安静的垃圾桶,安静的实习报告,还藏着那条安静的黑白猫子,套着白银围脖,踩着黑金袜子的爪子走起路来像是黏在地上一样。在一个听得见安静的地方,我藏在楼道尽头的角落里等着它慢慢靠近。
我曾问过郁小虎对以前的什么有过怀念没有。即便是在哪里美美地睡过一觉也好。
怀念吧,不过是对那种已成熟的记忆死记硬背而已。
他不抬头。
而我却对成熟的记忆不以为然,不要太小心,安静地靠近会把猫子蹉走了。
他抬头说,就像花椒粒变成了花椒粉一样,一锅水煮鱼,味道其实没变。却不知这其中花椒的味道了。若还有怀念,只能把这锅鱼当做花椒粒来闻一闻。可,谁又会拿花椒粉做水煮鱼,拿花椒粒做盘麻婆豆腐呢。
或许,在菜里时还是那个味道。尝一口,一些不经意的味道。猫都知道这不是鱼了。
是死记硬背花椒粒么?
他弹了烟灰,抬起头,俯在脸盆上面,不缓不慢,是死记硬背花椒的名字,味道在这里面,藏在舌头里,就是记不住了。
小屋里,我就还记得弹飞烟头的一刹那,很多次,分不清楚哪一次才是那一刹那。
我多少次就那么伫立着,挤挤眼角。对着镜子想:我还能想起来吗?我能记得住的,是花开花谢,还是谁拈起的莲花失去了应有的色泽。
“经常这样,鱼尾纹就游来了”,他总像是站在镜子里面一样,把我看得那么清楚,手里还握着一把刻刀,漫不经心地把烟灰弹在脸盆里。
“记得不还?”
“哪记得住!”
鱼食上下浮动,连带着烟灰直至化为乌有。
这就像那沙滩上的脚印随着海浪一起没入海洋。当一个个浪花直接打湿了头发时,我扑向那冰冷的海水,冷的如同海水在我身体里流淌。
两年前,我和他想过去看一次海,像很多时候想过的一样,一切又都没发生过。
那一年,也是这样吧!
雨越下越大,雷却越来越小。我就像想到了什么,竟一头扎进那脸盆之中,与此同时,鱼跃而出,留我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