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桥遗梦》烟波天客

8、琉璃灯前诀别殇

　　丰城即墨府，即墨笙与即墨郧并肩走着，后花园里时不时传出中年男子的大笑声，无疑这声源是来自于那个颇有威名的即墨军长——即墨郧。
　　在这乱世中，这位军长也是一位传奇人物，自二十多岁参军，从最底层做起，十多年来一直维护着丰城和洛城的安全，直到现在成为大权显赫的军长。而这些事迹已经深深刻进百姓心中，他更是大家心中的保护神，百姓们对这位军长既钦佩又敬畏！
　　“笙儿，没想到一转眼这么多年过去了，你都已经长大了！”即墨郧一手拍着即墨笙的肩膀，一脸感慨之色。岁月也在这位军长面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大气的国字脸上爬满了丝丝细纹。只是依旧掩饰不了那双精明睿智又显威严的眸子里传来的利光，那是一种作为军人的气质，经过多年风霜的沉淀，不怒自威！
　　“父亲，任何人任何事都经不起时间的磨砂，一切都会逐渐沉淀，人也一样！”即墨笙淡漠的语气，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笙儿，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么？不肯叫我一声爹么？”即墨郧痛心地望着他。以前他总是唤他“爹爹”，和其他孩家庭，享受着父慈子孝的快乐！可惜就因为当年的他年轻气盛，纳了两房小妾，而他的原配也就是即墨笙的亲生母亲为此终日郁郁寡欢，最终撒手人寰。更讽刺的是，现在风光无限的即墨夫人，居然是他母亲当年的表妹，他母亲因为外公家的事自责愧疚对父亲不理不睬，那女子便趁着父亲醉酒爬上了他的床，这些年那女人假意对他好，不过是因为她自己没生出儿子，为了牵制三姨娘和二弟罢了……这件事一直是即墨笙心中的痛，在他心里，就是眼前这个人背叛了母亲的感情，更是间接害死他母亲的凶手，让他怎么原谅？怎么接纳那所谓的亲人？
　　看着即墨笙生人勿近的气息，看着儿子这些年对他的冷漠。尽管他心里一直属意这个儿子，费尽心思培养他，但多年来他都不曾真心在乎过。对此，他只能无声叹息，怪不得任何人，这悲剧是他当年一手造成，又何谈他们会回到最初呢？
　　有些事，即使过去了还会留下痕迹；有些伤，即使结痂了也会留下疤痕；有些痛，即使时间久了，但依旧刻骨铭心，不是多少刻意的物质就能弥补的！
　　“笙儿，你也该成家了，我看那杨小姐一直对你情有独钟，人家也等了你这么多年，你总该给个回应吧？”即墨郧再一次开口道。
　　“父亲，我的婚姻我想自己做主，我会做个对感情对婚姻负责的人。至于您所想的，我想娶谁，这个就不捞您费心了！您还是多关心一下二弟的婚事吧！”即墨笙淡漠的眸子多了几分愤怒，语气也更是僵硬。说罢，不再理会即墨郧那铁青的脸色，甩袖而走。
　　三月初四，即墨笙再一次写信邀请宋依涵，这次的地点是风雪楼。
　　琉璃灯火前，即墨笙被拉长的影子格外清晰。“老板，再来几壶酒，还些不够！”依涵走进门就望到了这幅画面，眼前的人哪有半分淡漠英俊的样子？整个人趴在桌子上不停地灌酒，嘴里更是痛苦地喊着。
　　依涵不禁来气，伸手夺去酒壶。“即墨笙，你就这点出息吗？遇到事情就只会逃避吗？”这是她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唤他，看到她生气的样子，即墨笙顿时清醒了。
　　“丫头，可能再过几个月我就要结婚了。”即墨笙主动开口，眼睛直盯着依涵的表情。
　　宋依涵立马呆了，眼神空洞无比，她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可是却没想到来得这么快。过了好一会儿，说了句“恭喜啊！我终于要有师母了。你以后不再孤单了！”那嘴角的苦涩与凄凉，连自己都不知道这句话是怎样说出口的！那眼里隐藏的失望与悲伤，连天空的星星都安慰不了！
　　“可我喜欢的是你！上天为什么如此残忍？”即墨笙一脸痛苦，似乎这酒是他最好的良药！不是他懦弱，不是他凉薄，一个月之前他就争取过了，可换来的是父亲三天的囚禁；是对宋家生意的狠劲打压；是那个表面温柔贤惠的继母对依涵性命的威胁！
　　自嘲一笑，他还拥有什么？是父亲对他在愧疚名义下的疼爱？与其说是疼爱，不如说是施舍！在即墨家和杨家的利益驱使下，他的婚姻只能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他和杨惠蓉都只是局势这一盘大棋中的棋子而已，没有任何的话语权，只等着执棋者最终的宣判，所谓的亲情只不过是掩饰利欲与肮脏的借口！所谓的成人之美不过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就是他的家族，他的父亲，他的宿命……
　　“丫头，对不起，是我太懦弱，太无能，本以为离家三年已有足够的能力与世俗和家族对抗，最终却发现我只是一个命运的失败者！我给不了你未来，给不了你一个温暖的家。从今以后，学着忘记我吧！”这话不知废了他多大力气才说出口，他的心却是在滴血！
　　“因为懂得，所以慈悲。不是说好了吗？雨中寻梦，现在该是我们梦醒的时候了。”依涵强颜欢笑着，这一刻，她真的尝到了心痛的滋味，一种近乎绝望的哀伤蔓延在她全身，但她不能哭，因为她是即墨眼中坚强的小丫头。命运的齿轮毫无眷恋地拆散他们，而她自己却无能为力，反抗不了世俗，反抗不了利益！
　　“即墨，给彼此最后一个拥抱吧！就当是最后的诀别，留下一个念想。”依涵艰难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会学着把你藏在内心最深处，不去触及，让这段感情尘封！
　　他小心翼翼的抱着她，手臂紧紧地拥着她的腰，左手伸进她的发丝，仿佛一松手她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以前他本温暖的怀抱这一刻却无比的冰冷，好像没有灵魂的木偶般紧紧贴着她。
　　“即墨，以后好好的对她，她不过是被娇惯坏的小姐而已，本性并不坏。我也看得出，她是真心喜欢你！”依涵全身僵硬，木讷地说着，好像在履行责任。
　　“丫头，我答应你！”即墨笙无奈地答道，“但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唯一！”他心里悄悄地补道，可惜依涵没有听见，世俗没有听见；也许听到这句话的只有黑夜吧！因为黎明听不见，命运听不见！
　　“丫头，不久以后你就要去南方了，到了那里，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受冻，不要生病，好好吃饭……”因为我会心疼，即墨笙放开她，最后一眼的注视，最后一次的停留。
　　“好，尽管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我还是不后悔喜欢过你！”依涵似释怀，似无泪。
　　“走吧丫头，这次我看着你，最后一次目送你的背影。”
　　她没有拒绝，转身潇洒地走开。只有自己心里知道，这每一步有多艰难，有多无奈与不舍！
　　大街上灯火通明，三月的天气早已暖和，只是她全身却在发冷。
　　当她浑浑噩噩地进了家门口时，门前柳树旁闪过一道身影，一双苦涩的眸子，不就是平日里看似不羁的陌云痕吗？这一路上，他一直跟着她不敢现身，又不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就这么跟过来了。
　　“阿墨，原本以为你沉寂的心里荡不起谁的涟漪，你素净的眸子里只有天真，可不想你却是如此深刻地喜欢着一个人，这个人还是你曾经的老师，是他，也只有他才会让你这么痛苦吧？”陌云痕一路走着，一路想着。
　　从下午的时候他就看见她进了风雪楼，虽然洛城相对稳定，但风雪楼鱼龙混杂，各色人等聚集着。他还是不放心让她一个弱女子进去，就悄悄跟着她上了三楼。在她进去后，他也要了一间房，就在他们隔壁，所以他们的话他都一字不漏地听见了，由刚开始的震惊到同情，再到为依涵感到心疼与感动。为她的痴情，为她的大度与理解，为即墨笙的坚定而感动；虽然这个人一定意义上算是他的情敌，但不得不说那一刻，他也是同情他的！
　　第二天，宋依涵无缘无故地病了，发了一夜的高烧，第二天下午才退下来；睁开眼的那一刻，她看到了床边的亲人和好友程雪，她想到了很多事，没有爱情，还有亲情和友情啊，她还是幸福的，并不是全世界都抛弃她了。
　　为了让家里人放心，她和往常一样，与哥哥开玩笑，给弟弟辅导功课，自己也时常埋在书海里。仿佛一切都没变，回到了原点。这几天，陌云痕也总往她家跑，拉着程雪给她说笑话，宋家院子里时常传出他们温馨的笑声。
　　平静下来的依涵，没有过多悲伤，只是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她内心坚定：自己必须坚强起来，完成亲朋好友的期望，实现自己的理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