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次》雨落诗

4、第四章

　　作为一个帅哥老师，夏凌川的课从来都是座无虚席，而且在男女比例严重失调的医学院，硬生生的把课堂上的性别比反了过来。
　　每到夏凌川的课，选修课大教室的前几排就会坐满了小女生，甚至不仅是医学院的，还有隔壁院系慕名而来的女生们，大老远跑来听复杂难懂的生物医学工程，就为了一睹帅哥真容。
　　在前几排的女生堆里，安昕总是显得十分醒目。
　　每到夏凌川上课的这天，安昕就会牺牲掉中午半个小时的午休时间，提前跑来教室占据一个第一排的位置。然后在没抢到座位的女生们杀人的眼光下坐满两节课。
　　俗话说得好，上课不玩手机的学生，对老师都是真爱。
　　从这一点来看，安昕简直是真爱中的真爱，在夏凌川的课上不仅从来不玩手机，而且认认真真记了一大本笔记，还能在夏凌川提出很复杂的问题的时候马上给出正确的回答。
　　安昕本来也算是个学霸，但是从来没有到达过这种程度，这让他的朋友们很是惊讶了一把，纷纷认为他最近可能吃错药了。
　　来围观帅哥的女生多得数不胜数，大胆表白和递情书的也不再少数。才上了一个月的课，夏凌川已经数不清自己收了多少情书了。
　　对于这些女生，他通常礼貌地收下情书，然后委婉地拒绝后让对方好好学习。
　　大部分人被拒绝后也就作罢了，但是总有人坚持不懈，比如隔壁生物系的系花陈圆圆。
　　著名美人的名字，人也长得甜甜美美，每次夏凌川的课，她都会化着精致的妆，踩着小高跟鞋跑过来坐到前几排的位置。课间还会抱着专业书过去问问题，也找过各种理由邀请他共进晚餐，但是夏凌川一次也没有答应过。
　　系花毅力惊人，从不气馁，夏凌川也无可奈何。
　　这一天上完课，夏凌川正在收拾东西，又听到了熟悉的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哒哒”声，不禁神经一紧。
　　果然，又是她……
　　“夏老师，你上节课讲的那个我还是不太明白，能再给我讲一下吗？”陈圆圆眨巴着大眼睛问。
　　虽然知道她目的不在此，但是表面上也无法拒绝这么正经的要求，夏凌川叹了口气。
　　“哪里不明白？”夏凌川耐心地问。
　　“就是……哎不明白的还挺多的，你晚上有别的事吗？要不一起吃个饭然后慢慢讲……”
　　夏凌川正思考着怎么用不一样的理由拒绝她，却被突然插进来的安昕打断了：“夏老师，刚才我去办公室，夏主任让我跟你说上次班里小测的成绩整理好了就赶紧存档，最好今天弄完。”
　　夏凌川心领神会地点点头，抱歉地对陈圆圆说：“不好意思，今天有事，你的问题下节课再讲吧。”
　　说完便迅速收拾好东西，和安昕一起离开教室。
　　走出一段距离后，夏凌川长长松了口气。
　　安昕坏笑着说：“怎么样，是不是要感谢我啊？”
　　夏凌川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安昕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缩了缩脖子，斜着眼看他：“你……你不会真的看上她了吧？我跟你说她虽然长得还行，但是很喜新厌旧的，换了好几任男友了……而且你们还是师生关系……”
　　“师生关系很值得在意吗？”夏凌川突然地问。
　　安昕愣了愣，他说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还真的……
　　旁边的人半天没吱声，夏凌川奇怪地扭头看他，见安昕脸色有些发白，不由得停下脚步，伸手摸了摸他额头：“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安昕低下头说。
　　“没事就走吧。”夏凌川顺手搭上他肩膀。
　　“去哪？”安昕不明所以地问。
　　“去吃饭啊，不是还得感谢你吗。”夏凌川笑得温润。
　　安昕的心情瞬间明朗起来：“吃什么？”
　　“你说。”
　　“火锅好不好？”
　　“好。”

　　周末，夏凌川去大伯家吃饭，一进门就看见奶奶颤巍巍地迈着小步走过来，一把握住他的手，上上下下地细致打量他，念念叨叨地说：“小川啊，最近好不好啊？奶奶看着怎么又瘦了呢……一个人住就是照顾不好自己唉……在你哥的学校教书还习惯吗？工作顺不顺心啊？”
　　夏凌川无奈地笑着说：“一切都好一切都好，您不用担心我，我都这么大人了，没事的……”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大伯抬头对他说：“你奶奶成天惦记你，没事多回来看看她。”
　　奶奶反驳道：“我可不是非要让孩子回来看我，只要他过得好我就高兴。”
　　大伯母刚好端着水果从厨房出来，笑着说：“老太太就是嘴硬，明明每天想小川想的不行，非不承认。”
　　“就你话多！”老太太笑骂了一句，拉着夏凌川到沙发上坐下说话。
　　略坐了一会儿，夏主任和媳妇带着七岁的小女儿回来了，小女孩对夏凌川一向好感爆棚，一进门就兴奋地朝他扑过来：“小叔！”
　　夏凌川宠溺地摸摸她的头：“菲菲都长这么高了，已经是小美女了呢。”
　　跟哥哥嫂子打了招呼，又被小侄女缠着听她弹了会儿钢琴，然后跟大伯和奶奶说了说回国后的打算，这一上午就这样热热闹闹的过去了。中午大伯母和堂嫂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一家人围坐在桌旁，吃这一顿难得的团圆饭。
　　饭桌上，夏主任唠唠叨叨地吐槽系里的副主任：“老王不知道抽什么风，非要往硕士保送生名额里加人，加个品学兼优的也就算了，那个叫什么范景衡的，之前诬陷学弟盗用的事已经这么大污点了，还好意思要保送名额？”
　　夏凌川顿了顿，问：“上次的事处理了吗？”
　　“低调处理了，本来说是要论文作废，记大过，全校通报批评的，结果老王不知道找了谁给压下来了，就让他重写了论文，别的什么都没执行。”夏主任不服气地说，“也不知道那学生跟他什么关系，哼。”
　　夏凌川叹气：“那是他女儿的男朋友。”
　　“啊？这样啊，难怪……他这是想给未来女婿谋个好前程呗？就因为这个还陷害别人，什么人品……”夏主任很生气。
　　夏凌川默默吃着饭，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江边找到的，喝得烂醉的安昕。
　　安昕肯定知道，范景衡是为了跟副主任的女儿在一起能得到的好前程，才跟他分手的吧。
　　既然知道真相，还一遍一遍的打他从前的号码打错那么多次，投入的是有多深？
　　夏凌川暗暗摇头，真是笨蛋。
　　吃过饭又坐了一会儿，夏凌川再三答应奶奶和小侄女下周末还过来后，才离开大伯家。

　　初秋的午后，天高云淡，阳光温热，清风徐来，空气里弥漫着树叶的味道。
　　夏凌川开着车，打算先回学校拿两本书再回家。到了办公室，却透过窗户看到操场上十分热闹，似乎是在进行一场篮球赛。
　　颇感兴趣地在楼上看了一会儿，夏凌川抱着书绕到了操场上，在观众席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朝场上张望。
　　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安昕正打着球，突然感觉到一种强烈的被注视感，下意识地朝观众席看了一眼，却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人。
　　暗自摇摇头，收回心思，眼疾手快地接住队友传来的球，一个转身，利落地扣篮。
　　观众席立刻爆发出一阵欢呼。
　　夏凌川正怡然自乐地看着场上的安昕奔跑跳跃，感受着青春的活力，突然听到旁边有人叫自己：“夏老师！”
　　声音，有点耳熟……
　　夏凌川扭头，果然……
　　陈圆圆在球场偶遇了男神，内心很高兴，当然不会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她捋捋头发，自觉地在夏凌川旁边坐了下来。
　　“你什么时候来的啊？专门来看比赛的吗？”
　　夏凌川自然地点点头：“是啊，来看安昕比赛。”
　　“安昕啊……他打球挺厉害的，我们系好多人都知道他，长得也蛮帅的，只不过吧……”陈圆圆迟疑地咬咬嘴唇。
　　“只不过什么？”夏凌川问。
　　“只不过……他一直没有女朋友，也没答应过谁的表白，好多人都怀疑……他是gay。”陈圆圆神秘兮兮地说。
　　夏凌川顿了顿，神情冷了几分：“你们平常就是这么猜疑同学的？没有证据的事情就可以随便说？是gay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见夏凌川有点生气，陈圆圆连忙摆手道：“不是，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便猜猜……就算他真的是也没什么，我们系里还有好几个呢，这都什么年代了，我们也不是老顽固，不会歧视什么的……”
　　夏凌川神情这才缓和下来，沉默片刻，说道：“背后议论别人总是不好的，人言可畏，以后要谨言慎行。”
　　陈圆圆忙不迭地点头。
　　正在场上挥汗如雨的安昕余光一瞥，意外地看到了夏凌川和陈圆圆正坐在一起说着什么，他猛地就是一愣，脚下的动作顿时迟缓了几分。
　　他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和陈圆圆在一起？他们是约好的吗？这些念头还没来得及在他脑海里成型，便听到队友着急的喊声：“安昕小心！”
　　“啊？”安昕一怔，没留神已经滚到脚下的篮球，瞬间被绊倒在地。
　　脚踝处传来的疼痛让他吸了口冷气，不会骨折了吧……安昕悲哀地想。
　　众人连忙围过来询问他的伤势。场上的动静顿时引起了夏凌川的注意，他神色一凛，二话不说地几步跑了下去，拨开围观的人们，蹲下身，检查了一下安昕的伤处，皱着眉说：“可能是脱臼，赶紧去医院。”
　　“你不就是学医的吗……直接接上呗……”安昕忍着疼嘟囔道。
　　“我不是专攻骨科的，得找专业的医生。”夏凌川说完，不容分说地把他架起来，考虑到这里这么多人，公主抱的话某人的面子大概过不去，于是在几个人的帮助下把他背起来，说了句“我送他去医院”，然后便甩下一脸懵逼的众人扬长而去。
　　路上，坐在副驾驶的安昕用余光瞥着身边的人，状若不经意地问：“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来看我比赛吗？”
　　“我又不知道你今天比赛……回来拿点东西，正好看到你们在打球，就在那儿坐了会儿。”夏凌川回答。
　　早就料到他应该不是专门来看自己的，安昕并不觉得失望，反倒因为他不是跟陈圆圆约好的而有点高兴。
　　到了医院，夏凌川替他排队、挂号，又背着他上楼找到医生接好了骨头，然后拿了跌打损伤的药，最后又安安稳稳地把人背回车上。
　　一直开车把安昕送到宿舍楼下，夏凌川问：“是让你室友下来接你，还是我送你上去？”
　　安昕撇撇嘴：“他们肯定都不在，比完赛有聚餐，他们都跟女朋友约好了肯定得去。”
　　夏凌川笑笑：“那还是我背你上去吧，记住刚才医生说的话没？这个星期最好不要长时间走动，老老实实呆着，听到没有？”
　　“知道啦知道啦。”安昕故作嫌弃地说，实际上心里甜甜暖暖的早就笑成了一朵花。
　　两人回到宿舍，屋里果然空无一人。
　　“这帮人啊……重色轻友……”安昕感慨地说。
　　夏凌川微笑不语，把他放到他自己的床上。
　　“你怎么知道……”安昕扭头看到自己枕头上的小泰迪，把后半句疑问咽回了肚子。
　　“好好休息，尽量别走动。”夏凌川嘱咐道。
　　“哦……”安昕老实地点头。
　　临走前，夏凌川习惯性地摸口袋里的手机，却没有摸到，转头看了看周围，心想自己是不是进来之后随手放哪了。
　　安昕见他似乎在找东西，便开口问道：“怎么了？手机找不到了？”
　　“嗯……我记得一直装着的。”
　　“我给你打一下吧。”安昕说着，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出拨号盘，飞快地按下一串数字。
　　夏凌川眼看着他熟练地按下自己的手机号，而且拨出来后屏幕上也没有显示任何名字。
　　难道不是存在手机里的吗……夏凌川疑惑，明明之前打错那么多次……
　　“死了都要爱……”震耳的铃声从夏凌川随手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口袋里传出来。
　　安昕赶紧挂断电话，揉了揉耳朵，无语地说：“你真不打算换个铃声吗……”
　　夏凌川微笑着拿出手机，没有回答，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问道：“这个手机号，你不是存在手机里的吗？”
　　“不是啊，因为太熟悉了，从来都是直接拨的……”安昕犹豫了一下，若无其事地说，“你手机号后面几位是我生日……这是我们当初，费了挺大力气弄的情侣号，后几位是对方的生日……是不是挺蠢的？”
　　夏凌川愣了愣，低声说了句“抱歉”。
　　安昕无所谓地笑笑：“没什么，我已经不在乎了……以后我总会找到更好的人的，你说对吧？”
　　看着安昕暖暖的笑容，夏凌川浅浅勾起唇角：“对，一定会找到的。”
　　更好的人已经找到了，但是他现在还不知道……安昕眨眨眼，在心里默默地说。
　　夏凌川想着心事从安昕他们的宿舍楼里出来，迎面碰到了一个有些眼熟的人。
　　范景衡也认出了夏凌川，虽然没上过他的课，但是因为之前在湘菜馆有过一面之缘，并且怀疑他就是安昕的新男友，再加上他重复了那个实验，害得他论文作废的事情，范景衡对夏凌川可谓印象深刻。
　　夏凌川觉得自己跟这个人并没有交集，所以也没有跟他打招呼的意思，直接面无表情地从他旁边走了过去。
　　范景衡也没有说话，只是在夏凌川走过去之后，扭头狠狠瞪了他的背影一眼。
　　安昕正躺在床上，抱着小泰迪无聊地自拍，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进来。”安昕大声说了一句，心道是不是夏凌川又忘了什么东西了。
　　没想到进来的却是范景衡。
　　安昕立刻冷下脸来，漠然地说：“你有事吗？”
　　“听说你受伤了，来看看你……”范景衡顿了顿，问出了一直想问的话，“刚刚出去的那个就是你的新男朋友？”
　　“跟你有关系吗？没有什么事就滚吧，我不想看见你。”
　　“哼，”范景衡冷笑一声，“你们可是师生关系。”
　　安昕脑子里突然有什么一闪而过，下意识地反问道：“师生关系很值得在意吗？”
　　“好，你不在意就不在意吧……”范景衡点点头，沉默了半晌，艰难地说了句“那祝你们幸福”，然后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宿舍的门在他身后被狠狠摔上。
　　安昕翻了个白眼，心说自己以前真是瞎，怎么会看上这种没有素质的人……想着想着心思又拐了个弯。
　　那天，夏凌川似乎也问了这句话。
　　师生关系很值得在意吗？
　　如果他不是喜欢陈圆圆，那为什么要问这句话？难道……安昕小脸红红地翻了个身。
　　会跟自己想的一样吗？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