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印记》唯有一天

46、你是我的全世界

　　抬头仰望天空，看着仍然在零零碎碎飘落的雪花，还记得离开上海时已经有些刺目的太阳，感觉时光倒退回去一般。心理不禁掠过一瞬间的冷意，打了个冷颤。渡边扶过我的肩头，把他的大衣盖在我的身上，其实我已经穿了大衣了。我笑着摇摇头。他带着一丝命令的表情把大衣裹紧，跳了两下，雪鞋踩在雪上发出了“沙沙”的声音。

　　“喂！日本熊猫，滑雪啦！”小彤举着雪杖冲我大声喊。我笑笑。

　　小彤无奈地耸耸肩，对Albert和渡边侧了下头，“Let’s go!”

　　看着小彤红色的身影同渡边一起在一片银色的雪野中飞驰，无拘无束的笑声一如昨天，我几乎忘记了她已经是个结了婚的女子。一个生在亚热带几乎不曾见过雪的滑雪高手，从还是一个小女孩开始，就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室内滑雪场。安小彤，你真是天使吻到的孩子……

　　为什么她会那样执着地爱着恒言，而他，又会选择这样的一个我呢？难道痛苦是具有让快乐吸附的力量吗？人总是在寻找着自己所缺憾的另外一部分，通过爱情的方式，结合成为完整的生命。但是谁最终又能真正完整自己的生命呢？

　　“我真的是很佩服你了，铭蝶。来了札幌竟然不要滑雪。你不会待会儿也不要泡温泉吧？嗯？”小彤的额头上已经沁出细细的汗水。

　　“当然不会。”我看了一眼渡边，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知道，这几天他为了让我们开心，花了很多心思，难得回一次日本，以前的朋友都没有去见。我的确有些不近人情，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从心底兴奋起来。

　　从滑雪场出发，大约只过了20分钟的车程就到了定山溪，Albert轻轻拍醒睡着了的小彤。她揉揉眼睛，

　　“哦，可以泡温泉了么？”

　　走下车，一对穿着和服的夫妇笑着走出来。妇人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儿，看上去两三岁的样子。

　　渡边上前打招呼，“雅治，由奈。好久不见了。”

　　男子拍拍渡边的肩膀，“好久不见啦！你这家伙！”妇人侧头看看我，笑着问渡边，

　　“祐，这位是叶小姐吗？”我俯身行礼。好像已经习惯了，陌生人用一种了然于心的目光问渡边，我是不是叶铭蝶。

　　渡边笑着为我们介绍，

　　“我国中最好的朋友，竹也雅治，吉冈由奈。这里是他们开的温泉会馆。”

　　“我们这里的拉面是最好吃的哦，露天温泉也很不错！”一起走进去的时候由奈笑着对我们说。

　　雅治回过头，“喂，客人面前不要吹牛了吧！这个女人……”渡边笑笑，“你对女生还是这么霸道么？”

　　雅治大笑，问：“你对女生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吗？”说完回过头看看我，做出了悟而夸张的表情，“好像不是了？”

　　天妇罗、寿司、生鱼片、怀石菜、串烧……

　　各色的餐点摆上桌子，只从颜色上看，就极其诱人。由奈用日文详细的介绍每一种食物，渡边就用最易理解的说法用英文对Albert依次解释一遍，不过这对夫妻似乎还是对食物本身更感兴趣，一边品尝一边不断连声赞叹。

　　“I think we should took our son! ”小彤一脸认真地对Albert说。渡边差一点被呛到。

　　“What?!” Albert仿佛也没有理解她的意思，小彤夹起一块生鱼片，眨眨眼睛，继续一脸认真的看着Albert 用中文说，

　　“别紧张亲爱的，我只是觉得咱们的孩子如果可以和我们一块吃这么美味的东西会是件很不错的事情。” Albert的表情相当纠结，他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我，摊开手

　　“What was she talking about ?”

　　“Don’t worry.She is just dreaming.”我笑笑。

　　大家正互相开着玩笑，一盘咖啡色的小薄饼端了上来。

　　由奈把盘子摆到中间，笑着说，“这是‘白色恋人’哦，一种奶夹心的巧克力薄饼，是札幌的特色食品，醇香的奶味与微苦的巧克力口味夹杂在一起，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感觉呢。”说着夹起一个个薄饼分别放到每个人的面前，

　　“我们这里的白色恋人有一点特别，就是每一块饼干里面都是有签语的，关于爱的秘密哦！大家可以先掰开来看看。”

　　小彤先掰开她的饼干，拿出里面的签语条，递给我，“里面写了什么？”她把饼干放进嘴巴里。

　　“神名赐予你爱的眼睛――朋友。”我读出来。大家一起“哦……”

　　“仿佛理解又不理解的感觉呀！那是什么意思？”雅治转头看由奈。

　　“我也不知道。”由奈笑笑。

　　“咦――你这个女人，不是你写的吗？”雅治瞪起眼睛。

　　“看看我的是什么……”渡边打断雅治。“你如果是我的牵绊，你就是我的爱人。”渡边读着，嘴角泛起笑意。

　　“这又是什么？”雅治碰碰由奈。

　　“我不是你的牵绊吗？你这只傻瓜。”由奈瞥了她一眼，笑笑。“蝶，你的是什么？”

　　“你知道雪人的心里面是什么吗？”我皱了一下眉头。这次是完全不明白了。

　　雅治又挠了挠头，“哈哈，大家吃饭吧！别理这女人。”我看了一眼渡边，他，还是一贯的笑容。

　　身体浸在露天温泉当中，感觉就好像在一个醒着的梦里面，天空中还在飘洒着碎屑一样的雪花，水面上却气息氤氲，热气飘摇升起，透过湿润的薄雾可以看见远处水墨画一样的黛棕浅绿的山……

　　“‘你知道雪人的心里面是什么吗？’小彤，你说那是什么意思？”我转头问小彤。

　　小彤缓缓地闭上眼睛，把水捋到手臂上。

　　“可能渡边那颗热烈燃烧的心已经被某只日本熊猫浇凉了，不好意思直接说，就来了个暗示吧。”

　　小彤又开始开玩笑。我真是无奈又觉得好笑。“我是说真的，是什么意思呢？你觉得？”

　　小彤睁开眼睛看着我，“我也是说真的，再等几天不下雪了，太阳出来把你的雪人融化了，他就不是心冷是心里没有你了。渡边等了几个冬天了？”说完她起身披上浴巾走出温泉。看着小彤修长美好的背影，我轻轻扬起嘴角，这个家伙，还是在为别人的事情担心呀。

　　我出了温泉，穿上了浴衣的小彤捧着一套和服走过来，她轻轻甩了甩仍旧湿漉漉的头发，

　　“由奈特别给我们准备的，我觉得很漂亮。”她把和服放在我的手上，我接过来，她笑着转了一圈。

　　“怎么样？”她问。冰蓝色和淡紫色的花纹在小彤的身上勾勒出她姣好的身型。我低头看着手上这套绽放着红色花朵和金色叶片的和服，微笑着点点头。

　　在回廊上看见由奈，穿着浴衣的她美丽而优雅，她侧过头笑着对我点点头，说：“嗯，蝶，很适合你。祐在外面等你。”

　　我微笑着道谢。

　　一步步踩着雪，踩在雪地上特有的吱吱的声音使周围感觉格外安静。渡边站在雪地当中，我轻轻地走过去，渡边回过头，雪野映衬着他的笑容，他的笑格外明亮。

　　“我喜欢你穿这样鲜艳的颜色。陪我去一个地方吧，蝶。”他说。

　　我的脑海中又划过想要拒绝的念头，但我笑着点了头。

　　渡边驱车开到了面向日本海石狩湾的小樽。原来真正的小樽，它可以触摸到的美好和浪漫远远超出了原有的印象。她的神韵，透过运河、船，码头及岸边的仓库流淌出来，此时正是黄昏，雪灯之路的灯已经亮了，覆在房子和灯上的白雪，泛起橙色的光，印在河面上，雪的王国一般。屏住呼吸静静地看着运河沿岸排列著古老的石造仓库群，沿著运河有石板铺成的步行道漫步，所有的一切恍如时光倒流，回到了100多年前怀旧的气氛。

　　“你好吗？
　　我很好。”我用日文说。

　　渡边问，“什么？”

　　“记得岩井俊二的《情书》吗？这里是藤井树的故乡。”我对他微笑。

　　渡边点点头，说，“它就是故乡，是年轻的孩子长大了要离开的地方，但也是老了以后无论如何回来的地方。”

　　“我喜欢电影最后藤井树翻开书签背面的时候，看见了藤井树。他画的她，和自己同名的女孩子。”

　　记得大学的时候，在熄灯之后，大家都睡下了，我一个人戴着耳机，偷偷的躲在床上看这部电影，看见最后一个画面，女孩子藤井树在一群小孩子面前翻开书签的背面，她看到了上面是十几年前，他在图书馆画的自己的画像。那个瞬间我的泪水“唰”地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但是害怕熟睡的舍友听见我的哭声，就把头埋进被子里面。

　　后来大家总是喜欢讨论有没有什么好看的电影，我从来都没有把已经年代久远的《情书》说出来，因为我想要把一瞬间的感觉放在心灵深处，一个人独自体会……

　　就这么缓缓地走着，走过寿司通，海鸣楼，VENEZIANA美术馆，还有由仓库改建而成的经典咖啡馆海猫屋，一路走过来，渡边告诉我每一个地方的名字，然后，穿过一条街道，走过几株挂了雪的树，渡边不再说话，我看见了不远处有一个带着红色帽子的雪人，走过去，原来不是红色的帽子，是雪人的胸前嵌了一个红色的心形的盒子。

　　盒子上写着一个“蝶”字。我抬头看渡边，他露出小男孩一样羞涩的笑容。

　　“它一直站在这里等着你哦…….”

　　我轻轻取下盒子，打开，是一把钥匙，钥匙串下面挂着一只木刻的蝴蝶，那个钥匙环……是……一枚戒指！

　　我霎时间呆住，感觉没有任何思维活动。大约一分钟过后，我才意识到了渡边的存在。我转过头，渡边笑着用眼神向我示意了一下，我顺他示意的方向看过去。

　　一座房子，那是，那是……我又一次低下头看着手中的钥匙，蝴蝶的翅膀上，是清晰的刻痕，

　　“她的，房子。”

　　那座房子，从图纸上来到了这个世界中？！

　　“雪人的心里面有一座房子，他希望公主可以永远住在里面。”渡边深深地凝视着我，轻轻地说，

　　“蝶，我想好了，不管这个世界是不是你要的，我都要给你。你可以一直留在这个世界里吗？”我感觉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终于，我不再犹豫，轻轻地点点头。

　　我伸开双臂，紧紧的拥抱他，我的世界。我的，全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