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烟花》九缭

3、被救

　　一块带着皮毛的肉块从我面前一掠而过,湿热的血四溅开来,打湿了我衣服的前襟。
　　冰络一转眼便已变回人形,左手用力地捏着右肩,肩上有血不断地渗下来。
　　有人轻轻地拉我的衣袖,让我往后退。我无意识地慢慢后退,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右边的带鳞 的前臂与爪子正在迅速地变回手臂与手掌。看样子应该是蛟精一类。
　　他转过头来,明亮有神的眼,粗细匀称的眉,意气风发地上挑,高耸的鼻梁,很难让人觉得不俊美的脸,难得的是清俊之中有股英气。更加让人赞许。
　　他看了看我身上:"没有受伤吧,下次不要再来这附近了。"眼光掠过我胸前的血迹:"哦.这里......."手一挥血迹便已了然无踪了。"好了,走吧,以后小心些。"
　　"哦.....好....."我觉得再待在这儿确实是找死,不如顺水推舟。
　　"你给我站住!你刚刚说白玉戒指在哪里?"
　　冰络气急败坏地大吼。
　　我装作没有听见,毫不迟疑地走开了。
　　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去,只好再回那张书远家。
　　衣上的血迹虽然被法术隐去,毕竟是湿湿粘粘的极不舒服。于是翻箱倒柜地找衣服,环视满屋的红妆,都锃光瓦亮得像新的一样,想必是因那冬儿时常擦洗。拉开连侧面都漆着朱砂的衣柜门,里面春夏秋冬齐备,从纱绢到皮裘应有尽有,只是花样颜色都俗艳不堪。桃红粉绿,不论织绢刺绣花样都只有牡丹一种。我随手抽出一件粉色缎底银色线贴绣牡丹褙子,在身上比比大小差不多,穿上就刚刚好了。
　　穿衣服的时候手发着抖,这才惊觉自己已两顿没吃饭了,打开房门,门外放看着冰冷的食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拿进房内吃了起来。
　　细细回想今天回无名巷实是自讨苦吃,明知十三已死,明知那里除了一座空宅什么都没有,却还是跑了回去,留在那里的最多只有几丝记忆罢了,找到了又怎么样?十三已经化作尘土遂风而去,而我,也永远不可能再有那少小时般无忧无虑的心情了........与其在无名巷的群妖之中顾虑重重机关算尽地活着,倒不如忘了这一切,过常人的生活还好。那样,我除了这一双眼睛,便也和别人没有什么不同了。
　　我走到房内的铜镜前,看着镜中人漆黑明亮的眸子。这是谢闪儿教我的妖术,能轻易改变相貌,狐族媚惑人的手段。这其实只是一个假像,妖术能将我绿色的瞳孔掩盖,却不能改变我的眼睛能看见妖怪的事实。
　　突然有人敲门,我问:"谁啊?"
　　张书远的声音;"苏姑娘,是我。"
　　"进来吧。"
　　他推门进来,看也不看我,自顾自地自陈心迹;"苏姑娘,夜里来访,实为有要紧的事相告诉,望你万万不要拘泥于礼数。在下帮姑娘赎身,并非是贪图姑娘美色想纳姑娘为妾,只是见姑娘如此不愿留在那烟花之地,才为姑娘赎身,如果姑娘有亲人可以投奔,在下愿送姑娘前去,姑娘若是不愿留下,在下绝不勉强。"说罢竟转身欲走。
　　我啼笑皆非,好一个朱子礼学下教出来的谦谦君子!连忙唤住他:"张大人不忙走,和小女子再多聊几句也无妨!"
　　他转身坐在八仙桌旁:"姑娘有何见教?"
　　"如此说来大人可确是为了送小女子回亲人处,才为小女子赎身的?殊不知当时已是入夜,大人为何会路过这烟花之地?"
　　张书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姑娘定是疑我狎妓饮酒了.......一言难尽,当日我确是为了公事才前往珠翠楼的。"
　　"公事?!"我差点笑出声来。
　　"姑娘有所不知,知州府里的官员都是倚靠关系进府供职,赘员甚众,却都是玩忽职守尸位素餐之辈.每天早早就走,其实都是前往勾栏瓦舍喝酒听曲去了。我其实早已知晓,却又不能动他们分毫。眼看一州百姓民生无人管理,只好揽下他们的工作,身兼众任,既要上报赋税,又要批复知县,一切大小杂事,皆堆在我身上,只好每日都做到夜深。但我一人之力着实微薄,各人负责之事不能全部都巨细无遗地洞察,所以当夜我前去珠翠楼实是为了寻找同僚询问公事。"
　　我默然,这就是我们的国家栋梁中流砥柱。只是一群酒囊饭袋而已。
　　"不说这些了,你的夫人在哪儿?我拿了她一件衣服来穿,希望她不要介意。"我故意问,对自已妻子的衣服都能熟视无睹,难道真是个薄情之人。
　　"她已不在这人世上了,这件衣服是她的?我认不得呢,我从来没有见过她。"
　　"什么?你没有见过?"我非常惊讶。
　　"这桩婚事由家母一手包办,自作主张把她接进了门,那时我还在外地上任,本来说我上书朝庭调回家乡后就风光大娶,谁知层层批复,一直拖到两年后才调回家乡任职,等回到家再看,家母已驾鹤西去,她亦已病死了,她的家人坚持要我娶她,无法,只好将她算作我死去的发妻。"
　　"原来如此,恕我失言。"
　　"对了,明月姑娘,你是否尚有亲人在世?"
　　"我其实并不叫苏明月,我叫苏星重。亲人.....我不知道还有谁在这个世上,父母我不曾见过,料想应已作古,真正真心对我好的,只有一个哥哥而已。但不知道他现在在何处。所以我找到哥哥之前,也许会在府上多待几月,大人不会赶我吧?"
　　"苏姑娘想待到什么时候都行。在下绝无怨言。"
　　我真的很想真心对他说一声谢谢,因为我确实希望能从此过一种常人的生活,没有妖物,没有法术,不会整天担惊受怕,不会时刻遇到生命危险的安定生活。如果我喜欢这种生活的话,也许我会一辈子留在这里。
　　因为.......张书远也算个好相处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