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和鸣》芙桦

2、心死凡间

　　府中有规矩，凡是未经允许擅自出府的下人，抓住皆以重罚处置。或许原本，芙玥只需要拿出自己完全不知小婧再说什么的证据便可逃过一劫。可是现在跑出府了的她已是完全没了退路，只能一个劲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芙玥喘着气停在了一个很窄却也十分隐蔽的小巷之中，紧张地只是着面前唯一的一道缝隙，心跳快的似乎有些不寻常。说实在的，从小便生活在府上的芙玥从未做过如此疯狂的举动，府上的所有规矩对于芙玥来说都好似已经深深的留下了印记，她又怎会忘记这样一条关乎身为贱者性命的一条规矩呢。可是，此时的芙玥心中不再是悔恨，今日在她的冲动之下竟是完成了她多年以来的梦想——自由。
　　她人生已过十余载，可是，除开幼时随爹娘一道与主人家的少爷出游之外，好像便再也没有细细欣赏过街旁热闹的情景。
　　过了许久，芙玥的内心终于是回复了平静，她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独留了一只眼睛向外张望，那条较为热闹的街上皆是身着粗布麻衣的农夫和平民百姓，唯独不见身着以身家丁打扮的府中人。见此，芙玥终于是轻舒了一口气。可是，她毕竟也有至少十载没有出过府门，自然还是有些不太习惯来到如此人流密集的场所。
　　芙玥先是试探性地跨出了一只脚，然后迅速地朝周围看了一看，见没有什么人注视自己这才慢慢的将全身都移出了那处极为隐蔽的巷。芙玥一面用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一面从指缝之中观察着外面那热闹的街市。若是见到有人注视自己，芙玥赶紧微微的垂下头，然后将另一只手放到脸上，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心中那一点恐惧消逝。
　　可是，殊不知她越是这样维持一种异于常人的举动就越能够引起旁人的注意，不一会，这热闹街市上，只要是芙玥经过的人，皆会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眼神望着她。
　　芙玥的耳边一个劲地传来农夫或是妇人小声议论道：“这谁家的闺女，长的这般标志，就怕是这脑子……啧啧啧……”“就是啊，这样子像是看见啥洪水猛兽似得……”“这模样不会是哪家的小姐，瞒着家里的太太出来逛逛了吧……”“这姑娘长得真标志啊……”等等的话语虽说极为小声，可是仍是断断续续地飘入芙玥的耳中。
　　这些话语是原本就十分不适应的芙玥更是感到难过，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渐渐的消逝，那种刺骨的痛不是所有人都能够体会，就好似将她整个人放入寒冰窖之中，一种刺骨的冷由身到心。芙玥似乎已经完全的遗忘了自己的动作，盲目地走在热闹的人群中。
　　在这群人中，所有人的脸上无一不是洋溢着或喜悦或满意的笑容，唯有芙玥一人就好似一具完全失去灵魂的行尸走肉，游荡在其中。就好像别人的皆有着属于自己的独特色彩，只有她，她的世界就是茫茫的灰霾，伸手不见五指，远眺不知尽头。
　　突然人群之中，几道粗鲁的声音响起：“走走走，靠边点，都给我让着点……”芙玥听见熟悉的声音也不顾什么人群错杂，转头便向声音的反方向冲去。
　　原本只是怀疑芙玥混杂在人群之中的家丁，看见不远处朝着反方向跑去的倩影，一下子便找到了刚刚如此粗鲁的对待百姓的理由，大喊：“让开，都给我让开，要是到时候没抓住那个到了主人家东西的贱婢，看大人怎么让你们好看。”
　　随着那个喊声最大的家丁的视线，众人皆是将目光转向那个在缓慢流动的人群之中奔跑的芙玥。路旁的人听闻这个样貌标志的姑娘竟是一偷盗主人家财物的贱婢，皆是摇摇头称“不信”这消息从家丁口中说出，对比一个膀大腰圆的家丁和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女，众人的心皆是往少女这一边倒。
　　百姓们的举动也十分的统一，没有按照假定想象之中的那般自己让出一条道来，让而是形成了一条人墙。让人显示齐齐地聚拢到了几个家丁的周围，开始言语轰炸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好不热闹。
　　“唉，我说你们这几个小伙子，干什么不好，偏偏要去追那个姑娘，你瞧你一看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小伙子，你们莫非是看错了吧，这个姑娘一瞧便是个面善心善的……”“好男不和女斗，你们几个膀大腰圆的大丈夫和个女子争，你们脸皮厚不羞，我都替你们羞……”几个大娘可谓是用上了自己半生以来没有吐干净的唾沫星子，将那些个追芙玥的家丁骂了个爽。
　　在较靠后头的人，见到芙玥奔着朝外边跑，关心地说：“姑娘啊，快些走吧，我们只能帮你这些个了……”甚至还有些年轻的小伙将自己手中那些装盘缠的袋扎紧塞到芙玥的手中。芙玥见此情景一面道着谢，一面更加迅速的向人群之外冲去，颇有些野马脱缰之势。
　　被人群阻拦的那些个家丁见到越跑越远的芙玥有些急了，原本是怕烙下什么不尊老的闲话，可现在若是在不追上去，这恢复之后怕就是会被表小姐训斥一番的吧。于是，那些家丁伸出手来似乎是想要扒开人群追上去，可这一个举动确实让那些原本有些想要停下口舌歇息一番的农妇们有了一番“继承人”。那些家丁推推搡搡的想把出一条道，有些大娘甚至还因为家丁用力过猛，差点是一屁股坐在地上。见到有人推搡自己的娘或者是妻子，那些原本不想要加入口舌之战的男人们坐不住了，一个个的开始哄闹起来了，一会是指责那些家丁不会尊老，不懂得孝，一会又是说他们主子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说是好主人不会教出差狗……那场面可谓是壮观。
　　而这边，由于那些百姓的帮助，芙玥算是成功的乘上了一条船，她也不知道方向，只是让船家让她在船上歇息，然后带她远离一些这座城，过一阵子，便去看看父母，芙玥的心中似乎还有一些念想。她现在唯一的原想怕也只是爹娘能够不受她的影响，尽管她知道……这样的一种可能可以说是微乎其微。
　　——一月后
　　芙玥在这一个月之中可以说是用膳如嚼蜡，就寝时也是一两个时辰便醒来，怎么也睡不着。原先那如凝脂一般的肌肤早已变得有些蜡黄，那原本乌黑柔软的青丝变得犹如干草一般粗糙而有脏乱，可以说，即使是芙玥的娘站在她的面前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够辨认出来这个犹如乞丐一般的人是那个原本称得上倾城佳人的女儿。
　　趁着夜色，芙玥凭借着对于府中各处的熟悉，竟是悄悄地摸进了府中，芙玥自认为是无人发现，可是正当芙玥想要穿过长廊来到母亲的房间之中见见自己那个茶不思夜不寐，心心念念想着的娘亲时，一阵极为熟悉的声音竟是从里芙玥极近的背后发出：“芙玥啊芙玥，你那苦命的爹娘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不孝女的，不仅是盗了主人家的财物就头也不回的跑路，还让他们替你受罚，可惜啊，这不知，是这血脉关系还是他们只有你这么一个女儿，你那身为贱者的娘临死之前还匍匐在我脚边，边磕头边苦苦哀求说是要给你一次机会，放过你，而你那爹虽说没死绝，怕现在也是生不如死吧……”
　　长长的话，越往后说，芙玥的心中就越痛上一分。“小婧，你为何要……”还没等芙玥说完，面前那女子便说道：“小婧？呵，你也配叫这名字？现在，你应该称我为表小姐才对。”
　　现在的小婧…哦不，是表小姐，早已没有了当初那副面对芙时的天真无邪，或是娇憨可爱，有的只是一种发自内心的鄙夷以及对于芙玥的……嫉妒。若是说，那时的那个小婧是个可爱活泼的清秀佳人，那么现在眼前这个眼底满是疯狂的表小姐就是面容丑恶的妒妇，缺少了小婧的那份天真似乎就是少去了那份气质，让她变得丑恶不堪。
　　“来人，给本小姐把她抓起来，这贱婢手不老实，竟是拿了府中的财务，啧啧啧……原来长辈们说的家贼难防是真的，既然她的手不老实，那便帮帮她，将她手废了。看在她在府中也有数十载，给她五十两银子，算是这些年她的一些辛苦费了……”表小姐说着，面上带着些疯狂地笑。终于……终于不用再妒忌芙玥那琴音了…呵呵…真好。看了看芙玥那略带蜡黄的脸，表小姐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就算你有底子又怎样，如今没了庇护看你怎么守住你那美！丽！的容颜。
　　芙玥似乎是被事情的发展给彻底的怔住了，知道家丁残忍的将她的双手筋脉挑断，芙玥这时望着自己那满是鲜血的手才微微的有了一些反应，她先是如同疯了一般的大笑了起来，手上的伤，流出的血似乎在芙玥看来真是那种带有颜色的画面罢了，挑断经脉的伤远不及心上的伤来的剧烈，来的疼痛。
　　呵，这算什么？不止一次的试探着自己原本就已经要合上的心，将它一点有一点轻轻地撬开，而当她将她真正当做朋友，当作知己的时候却又残忍的告诉她，原先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局，她就像是戏场里的猴子一般被人戏耍。谁能告诉她，为什么……为什么心会这么痛？谁能告诉她，这到底是为什么！
　　带着一双鲜血直流的手缓缓的走出府去，刚刚表小姐说要给的什么辛苦费？呵，别真信了，若是真有，怕那些个被吩咐送俸禄的奴才怕也会将那区区五十两搜刮得一干二净。毕竟在他们看来她一个半死人怕也是用不到什么钱了吧。罢了罢了。可惜了那独留在世上的那条五彩的锦鲤了，怕又是要被人忘记了吧。
　　似乎眼前的有些模糊，她怕是离死也不远了吧呵呵，竟是胡思乱想了些什么。只觉得脑中是一片空白，芙玥只觉眼皮有那么一些沉重。终于…终于是解脱了吧。
　　过了一会儿，芙玥只觉额头一凉，随后似乎整个身体都变得异常轻盈，这就是灵魂升天感觉吧。这般想着，芙玥只是有些好奇，想要睁眼瞧瞧，却觉着好像是什么粘住眼皮，使她不得不继续的陷入沉睡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沐栎缓缓睁开了眼，只见进入眼帘的是一个头戴金簪，身披金袍，雪白胡子的老人正面脸慈爱的笑看着芙玥。芙玥被眼前这张巨大的脸给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想要坐起身来，这猛地动作原本以为自己会撞到的芙玥已经在心里准备好了道歉的台词，可是，直到她完全的坐直了身也没有撞到那个老人。芙玥正奇怪，只见那老人还是一脸微笑的站着，只不过从芙玥的面前似乎是一下子便退开了几米远。
　　见到芙玥一脸疑惑，殷唇微启的模样，老人似乎笑得更为开怀了，那身着金袍的老人先是捋了捋胡子，随后才笑眯眯地说：“姑娘，恭喜你成为仙界一员，我是仙帝……的弟弟，你既然醒了就快点去仙帝那里报道吧……”看着芙玥还是一脸什么都没搞明白的表情，老人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有些急了地推了推芙玥，催促道：“快啊，我可好不容易才把你从孟婆那里捞出来，再晚一点你就真的没办法再活下去了，要去投胎了，懂吗？”
　　这句话，芙玥明白了，急急忙忙的下了那张过分柔软的床，急急忙忙地跑了出去，就听见后面是那个老人在喊叫：“唉…唉姑娘，跟我走，仙界根本不能用凡间的那种方式，不然怕是等你下辈子过完都不可能到了。”
　　没办法，芙玥只得停下了脚步。那老人拽起芙玥“嗖”的一下便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仙气组成的残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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