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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被鄙视的直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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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海洋从楼上搬下来没费多少事儿,他本来东西也不多,不过随身的被褥、几件连怜送的衣服,两台笔记本电脑。除了拉拉杂杂的轮椅和各种乱七八糟的药,只剩下几本书了。
搬家的时候,林海洋笑了笑,叹口气:还不如当初去上大学的时候呢。
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苏鑫和连怜合力把苏鑫家收拾了一下儿,凡事碍轮椅事儿的东西都重新摆了一遍,参考医院那个无障碍设计,把苏鑫家弄了一个扫地机器人都能平趟的局面。
连怜特意给林海洋的床铺多铺了几层柔软的褥子,被子也换上了一斤重的丝绵夏被。这被子千把块一床,被套是水红色的,上面丝线绣着淡粉的莲花,晶莹剔透的感觉,像一个小女孩不能被伤害的玻璃心。
这大概是她结婚用的,苏鑫拦了连怜一把儿:“太好了吧?”
连怜摇了摇头:“我看着烦。被子不错,给海洋用吧。”
于是这么GAY里GAY气的被子,就便宜了林海洋了。林海洋本来不好意思收,觉得实在太娘。
苏鑫拽着师弟说好说歹:“冲冲喜气,冲冲喜气。毕竟是人家连怜的一片心意么。再说了,你又不尿炕。”
提起来是连怜的被子,林海洋不说什么了。
搬下来之前,林海洋特意和苏鑫甚至武警官商量过,楼上的监控是不是撤了得了,看着人家大姑娘,算不算耍流氓啊?
武警官说:“这个又不装在屋里,又没装在厕所。没啥问题。不用撤。”
看着林海洋还在犹豫,苏鑫推了他一把:“你就留着吧,万一害你的坏人回来呢。连怜一个人在楼上,还安全点儿。”
林海洋点了点头。
不过临走之前,他还是特意去调整了一个摄像头的位置,把它扭到了大头朝下的无用位置,从那儿只能看到楼下邻居的一排窗口。林海洋知道,连怜喜欢在那里跳操。
虽然他很喜欢看她,但是不愿意监视她。
连怜搬上来呢也蛮利索的,反正家里已经乱七八糟了,壁柜坏了,衣服鞋子撒了一地。有些衣服脏污破损,好的也是皱得不成样子,几件真丝羊毛的好衣裳干脆不见了。
唯一的好事儿,是那帮强拆范儿的装修大哥突然收拾了锤子走人了。
来得不明,去的模糊。
连怜忍着气和李欢联络了一下儿:你还要干什么?
李欢回了一句话:什么都没有。咱们俩完了。
然后是一段儿小视频,一组照片被彻底删除了的样子。
好事儿来得太快,连怜范儿一脸蒙圈:你……你不要我付装修费了?
李欢回了一个冷脸:你身边儿有多少男人靠?我惹不起你***。你得意了吧?
于是连怜就更蒙了:你说清楚,什么男人?
李欢秒回:***!残疾人都勾搭上了。还装什么清白?
连怜有心回嘴,可是随后一想,跟坏人对这个嘴也没意思,吵架你还吵得过流氓吗?
莫名其妙地被放过了,而那个残疾人,想来就是林海洋了。
哎……难为这人这么老实,在她面前竟然一句邀功的话都没有。
你说,这个年头的好男人,怎么瘫的瘫,弯的弯呢?
看着如台风过境的家,连怜深深地蹲了下来,她伸出双臂环着肩膀,紧紧地抱住了自己。这几天鸡飞狗跳,发生了太多的事儿,她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姑娘,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愿。眼看着身边儿的同学们陆陆续续都结婚了,她都不奢求嫁给爱情,所以有一个差不多的小伙子她就点头了。
好容易碰上一个眉眼分明,对她又过得去的,居然存了这么坏的心眼儿,办出来这么恶心的行径。把她坑地这么惨,而且这么丢人,要脸的话她都没法儿出去和人说。
你说她是不是特别缺心眼儿,才能碰上这样的大骗子呢?
连怜的心啊,其实也跟台风过境一样,满是破败,处处疮痍,眼看是……再也收拾不起来了……
好半天,有个人从背后按住了她的肩,连怜回过头去,是坐在轮椅上的林海洋。
跟和苏鑫相处时候的大大咧咧不一样,连怜看见林海洋,总有点儿……讪讪的……
林海洋也蛮尴尬的看着连怜。
毕竟他向她表白过么……
毕竟他暗中帮过她么……
两个人愣了好一会儿,林海洋挠了挠脑袋,说:“我是来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嗯。搬家的事儿。”
连怜笑了:找个残疾人帮忙搬家,好像挺奇怪的。
可是事实证明,残疾人也有残疾人的用处。譬如说不一会儿,林海洋的轮椅上,就让连怜堆了一大堆又不沉,又占地方儿的纸盒子。里面都是女孩儿用的零零碎碎儿,拉拉杂杂:各色的头绳儿、零食、还有保养品什么的,满满当当地堆满了林海洋的腿。上面儿再搭两件儿裙子外套什么的,把林海洋的脸都盖上了。
林海洋“哎哟哟”地喊:“看不到了看不到了。”
连怜说:“没关系没关系。我推着你。”
于是连怜快乐地把林海洋推到18楼,再把东西一样一样地卸下来,掀盖头一样露出来林海洋的脸,连怜“噗嗤”一笑:“小娘子眉目如画啊。”
林海洋受伤之后,人怂了不少,再没了当初勇猛精进的锐气,反而眉目之间多了点儿柔和安定的气质,被连怜开玩笑地掀了盖头,他也不恼,只是好脾气地笑一笑:“相公夸奖了。”
连怜不期然地想,这个人跟李欢简直是两个极端的种类。她得承认,跟李欢不敢开这样的玩笑。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连怜捋了捋头发:“林海洋,我想送你一个礼物。”
林海洋很实诚地问:“什么啊?”
连怜送给林海洋一个电动轮椅。
带EABS驻坡系统、动力强劲的可躺平款,前面有个小桌子,能放林海洋画图的电脑,据说充满电能走20公里的那种新款运动型。
连怜才知道,轮椅都有青年运动款。可是她尤嫌不足,问导购:“20公里以外怎么办啊?”
导购小姐哭笑不得:“那得买车了。”
林海洋很新奇地坐在新轮椅上,试了试,果然省力了很多,而且行动无声,移动起来也算迅捷鬼魅了。苏鑫、连怜和武亮亮挨个坐上去玩儿,满天台乱开了一会儿,大伙儿都说,“这玩意儿不错。”
最后林海洋坐了上去,一时脑洞大开,居然和他们仨在天台上玩儿起了逮人儿的弱智游戏。
苏鑫嘻嘻哈哈地胡扯:“八戒,咱们撞天婚,选女婿喽!”
林海洋一个个地指着他们:“真真,连怜,爱爱……”
真真苏鑫亮了个兰花指,本色出演的连怜表示无压力,只有新上任的爱爱姑娘--武亮亮直接笑得蹲在地上了,被林海洋揪住耳朵一举擒获。
不过武亮亮被抓住也丝毫不挣扎,好像担心碰翻了林海洋的轮椅一样乖巧听话,小孩儿只是揉着耳朵刷碗去了。
林海洋料到连怜送他礼物是为了谢他,但是没有挑明,只是微笑着谢过了连怜送来的好东西。
他扭过头,问大伙儿:“你们我像不像霍金?”
苏鑫不屑地摇头:“不许埋汰我的偶像,霍金先生哪有你这么傻。”
武亮亮小豹子一样地瞪眼:“海洋哥才不傻!”
那天,连怜帮林海洋简单地剪掉了过长的头发,所有的美发店都不是无障碍的,林海洋要去的话都需要别人帮忙搬上搬下,他不愿意那么麻烦别人。苏鑫是没这个耐性的,他干脆扔给林海洋一对儿猴皮筋儿让他绑辫子得了,比较有艺术气质。
只有细心的连怜特意学了两招剪发刮脸,想试试看能不能帮上忙。
因为没干过,所以整个浴室都让连怜弄得水汽氤氲的,被苏鑫讥笑为杀鸡褪毛。
可是这个地方对林海洋来说,蒸汽缥缈,亦真亦幻,真的好像一个梦境。
不锈钢的剪子“咔咔”地绕着林海洋的脑袋响,连怜剪得小心翼翼的,唯恐弄坏了什么。有好半天,她就站在林海洋面前,弯下腰,瞬也不瞬地盯着他,认真地对比着林海洋的鬓角,唯恐给他剪歪了。
就这么看着,看着,林海洋的脸突然红了,他尴尬地垂下头:“好了,连怜,这样已经很好了。”
连怜笑了笑,低声说:“你才不像霍金,你像无情公子!”说着收拾东西走了出去。
临了,林海洋低声嗫嚅了一句:“谢谢你,连怜。”
连怜怔了怔,垂头喟叹:“本该是我谢你的……”
他俩的交情是不错的,但是那天天台上的表白么,既然连怜装不知道,林海洋也只好安慰自己:我也想不起来了。
不管怎么说,家里多了一个女孩子,生活会显得很多不一样了。
连怜是个很识眼色的姑娘,住进来之后的闲暇时间呢,会帮着楼下收拾收拾房间、煲汤做饭的事情做了一些。
家里的吃的多了起来,林海洋就没啥机会点外卖了,外卖小哥挺负责任的,专门给他发过微信:海洋,海洋,你咋不点外卖了?你没饿死在家吧?没钱了没关系,哥们儿给你送折箩啊。
连怜气得抢过来手机回嘴:你才吃折箩呢。你们一家子都吃折箩!
林海洋讪讪地说:“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么。要不是人家,我早饿死了
连怜抿了抿嘴唇,没再说什么。
从那天起,连怜上班之前,总会给林海洋留点儿吃的,谆谆地嘱咐他:“放在冰箱下层了,你拿出来放在微波炉里,一定要热透了再吃。天儿热了也不许吃凉的。”
苏鑫翻个白眼儿:“嘱咐大儿大女一样。”
连怜就拿眼白剜他:“嘴巴这么坏,娶个同妻早晚也药死你。”
苏鑫哀嚎一声:“同人不同命。太虐了…”
就这么着,大忙人儿苏鑫偶尔也买点儿菜回来,感激他们最近帮忙照管儿子的武警官,甚至给送了两条活鱼。连怜不舍得宰掉,林海洋就找出来大盆放水养着给她看着。弄得凉台上天天水珠子飞溅,苏鑫一个个地翻白眼:“你就信着她吧。盆里养鱼了,衣服拿什么洗?”
连怜有点儿尴尬地看看林海洋。
林海洋回嘴:“拿出去干洗好了。”
苏鑫冷“哼”一声,林海洋和连怜还有鱼都有志一同地装作听不见。
于是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儿,越来越有点儿家的意思了。
武警官晚上值班儿的日子,武亮亮就照例来苏鑫家蹭书房念书,林海洋画图,苏鑫报价,连怜一边儿看着一本儿什么书,一边儿坐在电磁炉边儿,贴身丫头似地照看着无情少爷的汤药。
仲夏的夜里,外面虫鸣唧唧,从天台上挪下来的两盆栀子花开得动声动色,馥郁芬芳。
对着白气氤氲的药炉子,连怜总会怔忡一会儿,觉得这个情景好不让人心中安定,这次婚没有结成,她偷偷地找了个瞎子算了,人家说她是童子命,本来就难以成婚的。
童子命是什么?看着药炉子,连怜心有所感,仿佛前世穿越,她本来就是天庭里品阶低微的侍奉童女,日夜忙碌不过是看管着神君的药炉。
看火苗吞吐,闻丹药芬芳。
有天上一日,如地上千年。
如此古井无波的岁月里,她眉梢眼角略过,唯一会让自己心跳加速的,不过就是神君英俊的脸庞吧。
有感,必有应。
身边分明有黑影略过,连怜抬起头,眼前轮椅上坐着的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神君,而是一只给她送冰糕来的林海洋。
这个眉眼分明,温柔俊秀的小伙子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眉眼弯弯的:“八喜冰激凌。草莓味道的。”
连怜心中一动,高兴地接了过来,猫咪似地舔了一口盖子:“那你呢?”
林海洋从背后变出来一样:“朗姆酒味道的,男人的口味。”
连怜板起脸:“要吃药了,又吃凉的。”
林海洋“哦”了一声,垮下脸,不情不愿地交出来那一个:“你吃两个好了,不要浪费。”
武亮亮在一边儿都要看不下去了,鼻子里哼一口气儿:“想给人家吃两个就直说么……”
苏鑫啃着西瓜点头附和:“对,对,对,他们直男都是心机婊。”
武亮亮噎住:“我也是直男啊。”
苏鑫嚼着西瓜语重心长地劝告:“小孩子不要那么早决定一辈子的大事儿。”
武亮亮眨眼:“这还不是天生的吗?”
苏鑫咽一本正经地对武亮亮说:“喜欢一个人的本领是天生的,不应该在意他是男是女。”
武亮亮瘪了瘪嘴角:“好吧……”
连怜手下攒了点儿钱,重新装修屋子的想法也开始提上了日程。她还是请苏鑫和林海洋帮忙选个图什么的,在布景墙漆砖红色和浅白色之间踌躇不决。
林海洋遥遥指了浅白,然后被坐在沙发上的苏鑫和连怜一起鄙视了:“啧啧,毕竟是直男的审美么……”
“对啊,对啊,和GAY和女生完全没有办法比较呀。”
“我们是全方位碾压啊。”
就连武亮亮都帮腔:“就是呢。就是呢。”
苏鑫说:“所以说要烧死异性恋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啊。他们眼光都是人类的灾难啊。”
林海洋彻底感受小众的歧视了,他怒斥:“他们俩DISS我就算了,武亮亮你跟着起什么哄?”
武亮亮耸耸肩膀:“苏鑫哥说了,我现在决定喜欢谁还太早。”小孩儿对了对手指,说:“毕竟放弃人群当中百分之五十的可选项也是蛮可惜的。再说了,大英雄能直能弯么。”
终于轮到林海洋翻白眼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贞洁烈男苏鑫完全隔绝了社交生活,只是闷头接了一个又一个的CASE,林海洋用在古墓里练就无以伦比的耐心,帮师哥应酬了一个又一个的难缠客户。
连怜同志忙于工作不可自拔,也是无心儿女私情,日子过得冰清玉洁的。
他们这一门儿神父和姑子的搭配很是相宜,苏鑫与连怜闺蜜铁磁的交情也算坐实了。
两个人口口声声:异性恋可耻。
于是,林海洋就彻底被边缘化了,以至于林海洋总是产生错觉,我们是不是应该呼吁保护异性恋的尊严和不被鄙视的合法权力?
哎,不信抬头看,老天饶过谁。
苏公子门下小僮--武亮亮同学都高二放暑假了,小孩儿真不错,没事儿的就过来帮林海洋擦澡洗漱,认认真真地免去了林海洋的黏腻难堪。
在浴室里,林海洋说:“亮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你了。你放下吧,我自己来。我够得着。”
武亮亮粗暴地拍开了林海洋的手:“不用谢。你还辅导我功课,管我吃完饭呢。应该的。”
林海洋赧然:“那你总得让我自己练练吧。要不然明年你考大学了,谁给我帮忙?”
武亮亮再一次推开了林海洋的胳膊,小孩儿简单粗暴地说:“你不用发愁!我考本地!我以后也找本地工作,你瘫一天我伺候你一天,你好了我再走。这下你总放心了吧?!”
信誓旦旦的语气,赌咒发誓的腔调。
林海洋当时就愣了:这是,这是什么节奏?
他紧张地扭回头看苏鑫,嘴唇乱动:你,你,你!你是不是把人家孩子掰弯了???那也不应该冲我来啊!
苏鑫抱着肩膀儿笑,给林海洋默默无声地伸了个大拇指,嘴型回复:现在最流行病美男……
于是林海洋的脑袋就凭空又大了一号儿:这这这,这是什么年头儿?他一个大老爷们儿家家的对男女老少都得避嫌疑了吗?怎么万恶旧社会压迫妇女的封建糟粕他突然就能感同身受了呢?
果然做人不能病,病了邪事儿多。
夏天来了,林海洋屋顶的花园郁郁葱葱的,当初为连怜婚礼预备下的百合花已经开得浓香可爱。其实连怜最喜欢的是林海洋手植的两盆月季花:端庄浓粉的瑞典王妃和娇俏轻粉的龙沙宝石开得争奇斗艳的。连怜珍而重之地把它们放在了门外左右两侧,林海洋赞叹不已,直把不爱闲花野草的武亮亮同学熏得头脑疼痛,观之想逃。
不过武亮亮的期末考试成绩非常好,武警官都恨不得给苏鑫和林海洋磕一个了。
连怜获得了一个新人摄影奖项的提名。
苏鑫是莫名其妙地又失踪了好几天,不过他最近生意不错,就连他屋里一株病恹恹的铁树,也被大家呵护得精精神神的。可见是个发财的好兆头了。
一切都那么井井有条,蓬勃向上。
只有林海洋的腿,仿佛依旧没有什么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