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城覆》东风祝我

7、第六章：友两三2

　　紫玄端收回眼睛：“练剑？”

　　月之华指了指头上的大太阳。

　　“下棋？”

　　月之华道：“也好，许久没有下过棋了现在不知道有没有生疏。”

　　两人向蠡湖的湖心亭走去，那亭子坐落在蠡湖正中心，正对着紫缘城所在的居正殿，亭子被两边的碧绿湖水环绕，水上有几朵莲花浮着。那亭子里有一个石桌，石桌上绘着棋盘，桌子两边各有一盒棋子。

　　紫玄端将那盒黑子推给月之华：“执黑子者先行。”紫玄端精于此道，这次正好是做客在外，于是免不了谦让几番。

　　月之华有些不忿道：“你比我小还是你先来吧。”

　　紫玄端不推辞直接拿起了黑子落了一子，月之华见他落的那子不在寻常开盘处便有些轻敌，觉得紫玄端棋艺不过尔尔，于是干脆利落的顺着紫玄端的棋也落了子。

　　紫玄端见月之华气势汹汹的落子只是一笑，也是干脆的将子放下去，他虽然没有那些气势可是每一子都经过斟酌，对于局势有过先前的预测与随时的应变，渐渐的对面月之华落子的速度慢了下来。

　　终于月之华拿着子头上冒出冷汗，找不到合适的落子之地，棋盘上白子的路已经被黑子死死堵住，月之华长叹一口气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将手中的白子扔回盒子。

　　“是我大意了。”

　　紫玄端什么也不说，在对面笑吟吟的看着他。

　　“不过我们来三局两胜。”

　　“那下一局你来执黑子好了。”紫玄端接道。

　　两个少年将棋盘上的黑子白子收回盒子两个人交换了一下棋盒。月之华拿到黑子掀开盒子向里面看了一下，另一场又开始了。

　　这次换做月之华先行，他手中拿着第一颗黑子谨慎的放在了棋谱所讲的制胜第一步，紫缘城顺着他的黑子飞快的按下一枚白子。

　　这一局棋月之华下的更加吃力，因为紫缘城的白子一直紧紧跟着他的黑子，紫玄端像是未加思索一样在他刚刚放下黑子时就啪的一声将白子按下，但是紫玄端虽然快却极有章法，虽然看起来步步涉险却能够次次化险为夷反而渐渐将黑子逼向绝路。

　　月之华从未见过这样的下棋方式，与父亲教的极为不同，更是从来也没有从别的棋谱上看到，月之华手中的黑子被他手上的汗浸湿变得明晃晃的亮。

　　他默默将手中的棋子放下，不用再费心收官了，他已经败了。

　　紫玄端受了这些日子的憋屈终于有些扬眉吐气了，他似笑非笑的问月之华：“之华兄还下不下啊。”连师傅都不叫了。

　　月之华短了底气嗫嚅几声表示不想再下了，紫玄端聪慧灵活又敢棋行险招，他自己已经知道自己恐怕不是他的对手了。

　　紫玄端得了胜瞬间就有些得意忘形笑问月之华：“你的棋是谁教的？”

　　月之华低声道：“家父……”

　　紫玄端大笑不等月之华说完就叫道：“你是没学好，还是你父亲棋艺就烂，你怎的下的如此差劲真是连我家小妹妹都不如。”

　　月之华动了动嘴唇没理他。

　　紫玄端只顾着笑了根本没有注意到月之华瞬间变幻的脸色：“我的棋是我娘教的，你的棋艺好生古板无趣，丝毫没有领会到棋艺的精妙所在，完全就是照着前人的几本教条书学的，真是烂到没有棋品！来日你来我家我让我娘教你……”

　　月之华站起来：“不许这样说我爹的棋艺！”

　　紫玄端乐的逗他：“怎么，烂就是烂还不许人家说，你爹当初习棋的时候恐怕也是看着窗外的花学的棋吧。”

　　月之华大怒，他一挥袖子将棋盘上的棋子打翻在地，黑色白色的棋子迸射到地上，甚至有的直接被扇飞出去落进湖水中，惊的湖中的鱼儿倏忽散去。有几个棋子不能够控制住方向竟然直接达到了紫玄端脸上，那棋子带着月之华十分力道在紫玄端雪白的脸上直接擦出一道鲜红的痕迹。

　　紫玄端端坐着愣愣的看着月之华发怒，因为脸上的疼眼中涌上了泪。

　　月之华犹自不解气一把将紫玄端推倒在地上，将桌子上的棋子胡乱的扫一阵。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中湖心亭一片狼藉。

　　居正殿里的紫缘城听到响声寻了出来，一进亭子就看见紫玄端伏在地上凄凄的哭，月之华一句话不说拿着手中的佩剑去砍那湖水。

　　紫缘城扶起地上的紫玄端，看见他脸上那道伤口，紫缘城一进亭子看见两人这情景心中就明白了大半，多半是下棋下恼了，月之华发了脾气。

　　月之华在他面前一向稳重的不像是少年人该有的样子，紫玄端一向聪颖讨喜性格和善，他也想不到月之华会如此对待紫玄端。

　　紫缘城扶起紫玄端为他擦了擦脸上了泪，紫玄端忽然受了一顿气即觉得害怕又觉得委屈直接抱着紫缘城埋头哭了起来。

　　紫缘城见他可怜拍了拍他的肩膀，转身带他往神荼处去，月之华虽然仍旧愤愤的拿那重剑来砍水砍荷花，但是眼角却一直偷偷观察者这边，见紫缘城要带紫玄端走他也站了起来，紫缘城顿住冷冷开口：“今晚不许吃饭。”

　　那声音极冷，带着三冬的寒意，每个字都像是冬天的寒风裹挟着冰雪向月之华刮过来。月之华咬唇不语，紫缘城从没有罚过他，就算是自己摔坏了居正殿里他心爱的砚台他也只是淡淡的说：下次注意一点。

　　而这次竟然为了紫玄端要罚他。

　　月之华也不出声辩解，自己一个人站在亭子里看着紫缘城牵着垂着头抽噎的紫玄端离开，他感觉到胸中一阵痛闷，自己反身恨恨地对着空气一阵乱砍，实在没有力气了就干脆的将手中的剑扔在地上，自己也坐到地上发起呆来，直到神荼来找他。

　　已经到了休息的时间，往日里现在月之华应该在床上了，但是今日小院里四处找了也找不见。听紫玄端说月之华先前与他在湖心亭下棋于是便过来看看，果然那湖心亭里蜷缩着一个玄衣的小少年。

　　神荼见月之华坐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神色沮丧有些不忍，她过去拍拍月之华：“怎的了？”月之华不说话。

　　神荼无奈：“你这孩子心中一有不快就不肯说话，不说话怎么能够纾解呢？乖，跟神荼姐姐说，神荼姐姐替你做理的。”

　　月之华低声闷闷道：“我…刚刚对着紫玄端发脾气了。”

　　神荼耐心的问：“为什么呢？”

　　月之华又不肯说了。

　　神荼摸摸月之华垂着的脑袋：“之华你是家中最小的没有什么弟弟妹妹，但你是九月生的紫玄端是十二月生的，整整比你小一个季节，他算是你的弟弟了有什么事情的话应该体谅一下小的你说对不对？”

　　月之华憋了这么久终于有了一点泪意，他硬生生的梗着脖子不肯点头，神荼无奈只好先牵着他回去。

　　紫缘城罚他不许吃饭，月之华也十分有骨气进了小院直奔卧房，神荼无奈只能由着他去，月之华进了卧房也不肯点灯，直接爬上床去用被子捂住脸放任自己沉浸在黑暗中。

　　等天色真正的暗了下来，外面再也听不见人声，唯有走廊上朦胧昏黄的灯光照进屋里来时，藏在被子地下的月之华终于有些发作了。

　　先是对紫玄端无心之言的恨，恨着恨着变成了悲，泪水不受控制的淌下来，藏在被子底下的身子微微颤抖着：紫玄端有爹娘，他没有，紫玄端有叔叔，他没有，紫玄端有家，他没有……紫玄端有的他都没有了。

　　哀凉之感就像是一股冰冷的泉水注入了心脏，月之华悲的喘息不能。

　　砰砰砰

　　有人敲门，月之华猛地一口憋住气，将他那细微的抽噎与满腹的辛酸憋回去，屋子里没有亮灯，平常这时候他已经入睡，他装睡应该不会被人识破。

　　可是敲门那人毫不泄气兀自敲着，月之华被烦的不行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对着敲门人大吼：“我都睡着了！”

　　门外那人敲门的声音顿住了，就在月之华以为门外那人已经识趣的离开的时候，门外那人竟然低低的开口了。

　　“起先白天是我不对，我当时得意忘形口不择言，我心里不是那样看你爹的，你不要怨我。”

　　是紫玄端，月之华翻了个身背朝着门双手捂住耳朵不去理他。

　　“我…我不是有意的，平常在家里无论玩什么都是我赢的多，别人也是夸我聪明的多，可是…可是一跟你在一起练剑，你总是说我笨……”

　　紫玄端说着说着声音里也带了哭腔。

　　“所以我这几天里来好不容易赢你一回就得意过头了，我笨是我笨，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月之华在床上滚了滚将被子缠在身上。

　　“你不要生我的气了，这次是我的不对，我来向你赔不是，……呜呜，二叔不许你吃饭你肯定饿了，我今晚上偷偷藏了一半吃食，给你呜，我来向你赔不是，你是男子汉别生气好不好。”

　　月之华烦躁的受不了干脆掀开被子猛地坐起来。

　　门外人不再说话，只余下一阵阵的抽泣声音。月之华气势汹汹的去开门，开了门看见紫衣服的小少年蹲在门口，手里拿着半块馒头，他抬头看月之华小小的脸上满脸都是泪。

　　月之华嫌弃的恶语：“要哭别在我门口哭！我怕晦气！”

　　紫玄端受了训张着嘴看着月之华，泪水犹自簌簌的落下来。

　　月之华挣扎了几下，从自己怀里掏出自己的手帕扔在紫玄端脸上，抬腿进了屋子。月之华虽然没说请紫玄端进屋但是却没有把屋门关上，紫玄端默默的跟着进去。

　　月之华进去后拿着桌子上的茶杯猛喝了几杯，也不瞧紫玄端兀自上床盖上被子背对着紫玄端，紫玄端刚刚又哭又喊了那么长时间也有点渴了，拿起另外一个被子喝了几口。他跟着去了月之华的床边，推了推背对着他的月之华，月之华不理会他但是却向里让了让给他让出一人宽的床位。

　　他俩好的时候，紫玄端晚上来找他玩，天太晚了两个人就挤在一张床上睡。如今月之华这个样子是默许了紫玄端留宿了。

　　紫玄端会意，解了中衣也躺了上来。月之华动了两动，一角被子打在了紫玄端身上，紫玄端默默接住盖上。

　　两个人躺在黑暗里各自想着心事都没有睡着，月之华的气早就消了他在黑暗里睁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他感到后背有东西戳他，月之华一瞬间忘了两个人在吵架回过头凶紫玄端：“又干嘛！”

　　回过头他就傻了，紫玄端小脸上泪还没有干，两只眼睛红红的里面映照着走廊上的灯光波光粼粼。

　　月之华气势短了一截，紫玄端开口：“你不生气了吧。”

　　月之华道：“嗯”

　　紫玄端继续说：“你家的事神荼姐姐跟我说了一点”他边说边去看月之华，月之华默默的转过身，紫玄端去摇他，“小时候我就知月候，母亲说他是真君子。”

　　月之华轻轻嗯了一声。

　　紫玄端强自将月之华扳过身，两个人脸对着脸：“我把我娘分一半给你好不好，我娘虽然有时候脾气不好，但是她做的桂花糕可好吃了……”

　　月之华有些懵，娘也是可以分的吗，嗫嚅的开口：“你……当真？还是算了吧……我……”

　　紫玄端道：“我娘只生了我一个，其他妹妹弟弟都不是我娘生的…没关系你不用怕我家，你只认我娘就好了。”

　　月之华有些心动，他绞着手指：“那…怎么做……你娘会不会生气？”

　　紫玄端边嘴上说着不会边爬起来去桌子上拿那茶杯，月之华坐起身来看忙活着的紫玄端，紫玄端将茶杯满上端过来，他伸出一只手指，犹豫再三终于狠心咬了上去，这一咬不止他那根手指上冒出了血珠子，眼睛也冒出了泪珠子。

　　紫玄端忍痛挤出一滴血滴在茶杯里，疾呼月之华：“你快也滴一滴血在里面。”

　　月之华面不改色啮了自己的指头一口，滴一滴血进去，两滴血在茶杯里渐渐的被水融开，扩大晕染渐渐的融合在一起不分你我。

　　紫玄端严肃道：“我紫玄端愿与月之华结为兄弟，患难与共生死相同，愿天神佐证。”

　　月之华也学着样子：“我月之华愿与紫玄端结为兄弟，福祸相依生死相同，愿天神鉴证。”

　　紫玄端将手中的茶杯递给月之华，月之华一口喝去半杯，将剩下的递给紫玄端，紫玄端忍者血腥味一口喝尽。两个人相视一笑，刚刚的不愉快早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两个人又好的鳔粘胶连。

　　紫玄端忽然忽然说：“呀，忘了禀告天神我们谁是兄谁是弟了！”

　　月之华也惴惴：“这要怎么办？”

　　紫玄端闷闷的说：“不怕不怕，天神一定会按照我们的年岁来定的。”

　　月之华笑：“哈哈，我本来就比你大，当哥哥也是必然的。”这世上都是大的当哥哥保护小的吗，当初他的哥哥也是这样子的。

　　紫玄端折腾了这么久终于有些受不住了，他歪倒在床上闭了眼睛马上会周公去了，月之华轻手轻脚的爬上床将被子匀给紫玄端，见紫玄端睡死了于是贴心的给他掖好被角，躺回去也闭上了眼睛。

　　从此以后这世上也算是有半个和他血脉相通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