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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六章:故国奈良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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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是深夜,浓重的墨蓝色铺满了天穹,几点璀璨的星星镶嵌在那深邃的天穹之上,白月西斜,湖面上是一片浓重的墨蓝。
轻巧的一叶小舟在平静无波的湖面面上静静的前行,周围一片寂静,只听得船桨划动带起的水声,长门生梦负手站在船头看着那片似乎没有尽头的湖水。
离梦陵越近,他变得越沉默寡言,紫缘城曾问他是否“近乡情怯”,然也不然,他离开梦陵时,还是个不能记事的小童,在梦陵的那些记忆,虽然常常在午夜之时光顾他的梦境,但是其中细节他却记不起。
长门氏守护了奈良几百年,却在他这一代覆灭,徒留下他一个“奈良遗子”苟活于世。长门生梦看着自己掌纹错综的手掌,他心中有很多有疑问亟待解答,可是放眼望去整个奈良国可以为他解答的人,都已经早就沉到了水底,化成枯骨。
紫缘城看着孤零零站在船头的长门生梦,走了过去,与他一同望着前方:“从缘城一路赶到奈良,你的话是越来越少了。”
长门生梦强颜欢笑:“我只是在想事情。”
紫缘城转过头道:“你能想得起什么?或者是你在想什么?”
长门生梦叹了口气,白色的雾气在湖面上一瞬消失:“我在想我的父亲。当初他将我送离奈良,不过两年奈良就没了,你说他那时为什么将我送走?难道是他遇见了奈良的未来吗?这几日我一直梦见他,梦见他站在一丛扶桑花旁边看着我笑”长门生梦自嘲般的一笑,“父亲怎能看见我呢?难道在彼岸他们会还他一双眼睛吗?”
紫缘城道:“弘文君他……是有眼疾的吗?”
长门生梦低声道:“听别人说是我叔叔。”
紫缘城曾经在一些南国的野史中零星看到过,关于奈良末代的一些记录,其中被南国百姓津津乐道的便是奈良两位王子之间的斗争。
奈良两位王子的的出生都带着神话般的色彩,太子弘文君出生之时,他的母亲在梦中看见浑身蓝色荧光的水麒麟朝自己奔来,当夜便腹痛难耐,诞下了一子。太子出生后不久与王后同时怀孕的贵妃也诞下了一子,传说当夜那位贵妃的寝宫红光普照,那贵妃也声称自己看到了一只麒麟。
水火麒麟一忠一勇一文一武,奈良帝一月之内连得两子,还是有水火麒麟相护的皇子,喜不自胜,当即设宴庆祝,那夜宴会的烟花将整个奈良国照的如同白昼。
可是同是麒麟之子,两位皇子的命运轨迹却完全不同,太子长门斌极为得宠,而广仁君长门逆却因不知名的原因一直被冷落。
那长久的冷漠与母亲的早死造就了长门逆狠决的性格,两个人成年后虽然受封太子的是长门斌,可是长门逆却凭借着自己的手段招揽了一大批奸佞诡狡的臣子,长门逆一步步的攫取着权利,渐渐的将无为的太子逼到绝境。
怎奈长门逆一生算计,却功败垂成最终却输给了“奈良天谴”。
紫缘城轻轻道:“我曾从野史上看到,奈良两储君水火不容,这竟然是真的。”
长门生梦摇摇头道:“是真的,是真的,但是我,却不知为何总是不能够完全相信,水火麒麟的事情你应该听说过”紫缘城点头,“但是,我却知道当年贵妃看见的并不是什么麒麟。”
船晃了晃,湖水上泛起粼光,长门生梦的眼睛在黑暗中也闪动这异色的光芒,“是祸斗,麒麟祥瑞,祸斗狂虐,如果说水麒麟送下来的是祥瑞,那么祸斗妖兽送下来的是什么?”
麒麟送福,祸斗降灾。
“缘城,我那时候年幼,早先的事情忘记了许多,可是有一件事我却知道的很清楚,长门逆天生反骨,父亲这边的人一直称他‘反骨逆贼’。”
“那么……奈良天谴的事情是否与他有关呢?”
长门生梦轻轻道:“我不知道,我觉得很奇怪,我记得当时父亲身边仅剩下的那几个老臣子,每当提起长门逆都会恶声恶气的骂一顿,可是父亲却一直很平和。他夺他权利,夺他位置,甚至公然侮辱他,可父亲却泰然处之。我想不明白……而且,别人虽一直对他多加非议,我畏惧他,可是却又很依赖他。当然可能这也是他故意做出些把戏,让没有判断力的小孩子迷惑,相信他。毕竟我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应该是千方百计想要除掉我才对。”
长门生梦的话被湖上的风轻轻的吹散在那墨蓝的天穹,他站在那船头上闭上眼睛,这是奈良的风,它从哪儿来?有没有经过过梦陵那片已成废墟的宫城?
紫缘城感觉肩上一沉,他转过头看见月之华的脸。
月之华柔声道:“大人,夜深了。”
紫缘城有些担忧的回首,看了一眼仍旧沉浸在情绪里的长门生梦,月之华循着他的眼睛看过去,眉毛微不可查的一挑:“我来管他,你去睡觉。”语气已经不是刚刚那样的柔和了。
紫缘城刚想说好,船却无故的颠簸了起来,月之华稳住身子扶住紫缘城,紫缘城面色严峻的看着前方,在那湖水与天穹相接之处有一团白色的雾气在翻滚着。联想到曾经在缘城里遇上的心魔,他瞬间紧张起来。
那雾气并不浓,但是却一直不散,在那月下的星湖上翻涌着。
被摇醒的江荐酒从船舱里钻出来,她一手搭起伞向着那个方向看去:“嗨,我当是什么,是那团小白雾呀,不用怕不用怕,都散了去睡觉吧,啊,困死我了。”
紫缘城皱眉道:“不可掉以轻心。”
江荐酒笑着看他:“这团雾气是那场大水后出现在这湖上的,就一直蜷缩在那里,不时自己在湖上遛一遛,从来都没有伤人的行为。”
见紫缘城与月之华仍旧不信,她一拍手:“好吧,告诉你们也没什么的,那是个梦寐。”
人有七情六欲,人死后这些爱憎往往都随风消散,可是却也有一些到死都不能遗忘,甚至独立出了人的灵魂的记忆,他们没有消散,积聚起来便变成了梦寐,梦寐没有思想意识,也不会攻击人,他们只是徒劳无功地日复一日在那人眷恋之处游走着,一直到自然消散。
月之华道:“梦寐,这或许是奈良亡民留下的,我们不如打开它看一下,或许能够看到一些不曾知道的辛密。”
江荐酒挑眉:“你去抓抓试试啊,若不是它自己想要靠近,你能抓的住它,那剩下的船我来划。”
他们的吵嚷声终于将站在船头的长门生梦惊醒,他笑着走过来:“剩下的你来划?小师妹你这么会打算盘是谁教的?”
长门生梦抬起袖子拿扇子指着斜前方:“那里,就是梦陵城了。”
紫缘城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灯火通明的宫宇浮在不远处的水面上。
长门生梦道:“我曾经无数次设想过奈良国灭后梦陵的样子,我以为它已经完全被水淹没,也曾经想到那是一片浮在水上的断壁残垣,可是没想到,我竟然能够再见这样完整的梦陵宫城。”
江荐酒道:“那当然,师父他为了重塑这座城可是费了不少的时间呢。”
长门生梦道:“师傅在这里?不在水穷处吗?”
江荐酒低眉:“师傅他……有未完成之夙愿。”
“夙愿?”
“师父他也并未向我具体提起,他在等着你,我们快去吧。”江荐酒说完便不再理会长门生梦,捏诀起风,小船在水上快速的移动。
星月西斜,一道清越的笛声在水面上响起。
紫缘城看着那金色的宫宇渐渐的在眼前放大,感受到手上的力度,他低下头看见月之华紧握着自己的手,月之华朝他笑笑,他内心豁然。
“邦”的一声,小船靠了岸,江荐酒率先跳下了船,长门生梦跟上去,紫缘城打量着眼前的宫宇,那宫殿不似成都一般的恢弘大气,整体上是淡淡的青色,在橙黄的灯光下显得朦胧又富有诗意,满是温柔水城的样子。
浮在水面上的并不只是远远看到的那宫宇,而是整个的一片城,梦陵城就像是一座独立的小岛一般,从水底下沉睡的奈良分离出来,被一种不知名的力量支撑着,漂浮在水面上。
城中并不似原先设想的那样空寂无人,能够从几座外城的民居看出烟火的气息,这并不是一座空城,或许是那些侥幸逃出的人又回到了这里。
长门生梦脸上的表情凝重又忧伤,他默然的行走在深夜的街道上。
江荐酒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往宫城里去。
月之华道:“水穷处八尊……除了你没有人在这里吗?”
江荐酒回过头:“没有,师父虽然是八尊,但是最不喜别人打断他的冥想扰他清修”她指着前面的拱门,“这是西门,我们从这里进去。”
三个人跟在江荐酒后面往那宫城中去,宫城大门洞开,也丝毫不见有人守卫。几个人沿着挂灯的游廊默默的往前走。
少顷,江荐酒在一个没有亮灯的大殿停了下来,她长出一口气,叩了三下门,大殿里面一片寂静,江荐酒刚要再次敲门,那门自动从内里打开了。
江荐酒唤道:“师父?”
她的一声呼唤如同触发了机关一般,大殿之内灯火乍然亮起,紫缘城眯起眼,大殿空空如也,只在正中挂了一副巨大的画像,那画像从大殿高高的横梁上一直延伸到地下,那画像上是个红衣女子的背影,姿态倨傲,风姿明艳,虽然看不清她的正脸但是却能够肯定是个“倾城美人”。
背对着他们站在画前的男子转过身来。
面容高华,神情肃穆,一头银发如同飞瀑一般垂在肩后,身形修长,身穿着银色流水暗纹华服。
长门生梦惊呼:“师父,你的头发……”
那男子点点头:“无事。”
长门生梦轻呼:“师父……”
那男子平静的眼睛扫过来,长门生梦马上噤声。他看向站在长门生梦身后的紫缘城:“玄天司?你是谁,紫恪之子吗?”
紫缘城行礼:“灵澈仙尊。”
“紫恪呢,他已经羽化了,他最后还是以婚约代长生了。你呢?紫缘城。”灵澈无波的声音响在紫缘城耳旁,看着灵澈那墨色的眼眸,他打了个冷颤。
灵澈试图点醒他,他已经看出了他的动摇。
紫缘城攥紧拳头:“灵澈仙尊,我,早就不能长生了。”
埋着头的月之华猛的抬起头来看他。
紫缘城咬着牙静静的与灵澈对视,灵澈的眼睛里空无一物,但是他看着他,就好像有一块无形的巨石压着紫缘城。月之华移步过去握住他的手,也抬起头直视着灵澈。
灵澈看到了两个人的小动作,轻轻笑了出来。那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就像是蓝色的昙花绽放在幽暗的夜里,幽冷彻骨却又美不胜收。
灵澈道:“你们都是这样吗,崆山上的小狐狸是这样,你父亲也是这样,最后连你也是这样,……也罢,天道从来高难问,不如取一世快活。”
江荐酒从袖中掏出溯源香炉递给灵澈:“呐,师父,这是我好不容易抢过来的香炉,你以前说的还算数吗。”
灵澈伸出手接过香炉:“算数,等这事情尘埃落定你就带它回齐国吧。”
江荐酒欲言又止。
长门生梦皱眉道:“师父,你要用它做什么?我看你元气不稳……”
灵澈反问他:“你来奈良是为了什么?”
长门生梦道:“当然是为了奈良旧事而来。”
灵澈点点头:“奈良旧事也有我所求的一部分,你若无力,我可助你。”
长门生梦问道:“师父,你说奈良旧事也与你有关?”
灵澈眼睛在他脸上略过:“你,大概是忘记了。”
长门生梦无以为答。
紫缘城开口问:“仙尊,这梦陵宫城是你从湖底浮起来的吗?”
灵澈点头。
“为何如此?”
灵澈没有回答,他转过头,眼睛落在了身后那副巨大的画像上。那火红的背影明艳的似乎要灼伤他们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