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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六章:缘城心魔1 ...

  •   车行三日,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他们来到了一处高高的山坡上,下坡路实为险峻,三人只得弃车走下去。

      紫缘城掀开车帘跳下马车去,他将一包碎银子递给车夫:“剩下的路我们自己走就可以了,你原路返回吧。”车夫点头接过碎银,打开一看喜不自胜。

      紫缘城身着简单的月白长袍木簪束发背着夕阳站在高高的山崖上,落日前橘红的阳光本身带着热度与色彩,将紫缘城的影子用金色的线条勾勒出来,晚风吹动他的发丝,他偏头注视着山下那掩映在黄沙与稀疏的沙柳中的灰色小城,脸上依旧是肃然的高华但眉间却带着温柔的颜色。

      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的月之华将水囊递给他:“大人,喝点水吧。”

      紫缘城接过他手上的水,喝了一口,目光仍旧在那小城中留连。

      “大人,那里就是缘城吗。”

      紫缘城点点头,神色是无比的温柔。

      “我幼时在这里长大,你肯定很奇怪它竟然跟我有着一样的名字。外面传闻都说,是靖业帝将这座城赐给了我,所以为它易名,但是我却记得,当我有记忆的时候这座城就叫缘城了,它的名字非我所赐,相反的或许是我的名字是它给的。”

      月之华看着遥望远处的紫缘城,此刻的两人之间似乎有种默契。不要打断他,不要干扰他,让他就这样在微风吹过的山崖上,将过往讲述。

      “你前几天问我守的天道是什么。”

      月之华不自觉的紧紧的握着水囊,他们之间似乎总是在这个问题上角逐着,紫缘城闭上眼睛,感受着从西南方来的微风。

      “最近我想了许多,终于想明白了,我守的不是天道,是苍生。”是这缘城的一城百姓,是天下无数个缘城无数城百姓。

      月之华站到紫缘城的身边静静的凝视着沉醉在回忆里的他,夕阳金黄色的光芒洒在两个人身上,静谧温柔。

      长门生梦抱着胸哂笑:“太阳马上就落山了,你俩还走不走了?”

      紫缘城缓缓的睁开眼睛,他眯起眼遥望着山下的小城:“走。”

      上山容易下山难,果真不错。三个人下山破费了一番功夫,等到来到城门前太阳只剩最后几缕橙红的光芒了。

      那城门与先前他们到过的安阳城,不悔城简直是两种气象,那城门虽小但是已经能够看出几分边塞戈壁的景象了,灰扑扑的颜色城墙的缝隙里落着黄沙,呼呼的狂风从城墙上方略过。月之华喊了两声,那城上竟然无人应答。

      长门生梦沉吟道:“没有守卫?”

      紫缘城抬起脚往城门里走,月之华却忽然用一只手臂护住他,他摇了几下手臂,那手臂上沾着些白色的蛛丝,月之华柔声道:“大人小心些。”

      一行人穿过城门来到直通城中心的大道上,那路残破不堪,脚下遍布着碎裂的石块,路上积着几重枯叶,最下面的那一层已经腐烂成黑褐色,深秋的风卷起两三片枯叶打着旋吹过。城中一片静谧,没有任何人的身影。

      长门生梦四处看了一圈:“这难道是座空城?”

      紫缘城看着街角那堆在一起的瓦罐皱起眉头:“应该不是。”

      他在这座城中生活了六年,这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熟悉无比,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再次回到这里,面对的竟然是这一片凋残破败的景象。

      他加快脚步向着记忆中的一处地方跑去,月之华与长门生梦对视一眼,快速的跟上。他们三人停在一处破旧的大门前。

      那大门虽然还挂在门栓上,但是已经摇摇欲坠,只要一用力就可以轻易的将它推开,那简陋狭窄的门口长满了荒草,就连那参差不齐的土墙上都长满了结籽的荒草。紫缘城在那门前驻足良久,终于伸出手来放在那腐朽的木门上,一用力那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嘎嘎”的声音打开,尘土像是流沙一般扑簌簌的掉落下来。

      透过那洞开的大门,他们看见了内里同样长满结籽荒草的小院,荒草之中秋虫的鸣叫是这院子里唯一的声音,紫缘城走进去,院子正中有一颗桃树,伸着干枯的枝叶向着蓝天似乎在祈求者什么,他伸出手握住那干枯的枝杈,内心在已经是翻天覆地的波涛。

      长门生梦尾随他也进入了小院,他在院子里转了一圈,伸手将正屋的房门“哗啦啦”的推开,推开后他忙掩住口鼻向后退了两步,那屋子里许是很久没有通风了,一开门里面的尘土便夹杂着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

      正出神的紫缘城惊醒,他朝着那打开的屋子走去,那屋子的状况与这院子无二,也是一样的破败凋敝,灰尘弥漫。但所幸屋子里的桌椅和床虽然坑坑洼洼破旧不堪,但是还是完好的。紫缘城伸出手将桌子上的厚厚灰尘拂去,那桌子旁有一个简陋的壁龛,壁龛里有一只没有燃尽的蜡烛,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

      紫缘城拿起桌子上被灰尘埋起来的一个小小的藤筐,在里面翻找了几下,果不其然里面那对火石还在,两个火石相撞,几点星火迸射,几次下来终于有一点烛光长了起来。那烛火将室内充满。

      长门生梦摇着手驱赶着无形的尘土:“天色不早了,今晚我们是在这里过夜,还是在上外面寻一寻有没有好一点的房子。”

      月之华看着紫缘城留连的目光:“就在这里吧,城中的房子大概都是这样的,所幸这里还没有什么毒虫之类。”

      长门生梦看着紫缘城略有所思:“缘城,你是不是来过这里?”

      紫缘城将那火石重新放回藤筐里:“我就在这里长大。”

      长门生梦惊道:“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紫氏封云处……”

      那床上的被褥腐朽潮湿,三个人干脆搬过小凳子坐在了一起,紫缘城坐下:“缘结他们都是那样的,可是我却不是。”

      月之华起身将壁龛上燃烧着的蜡烛拿了下来放到了他们中间,他轻轻的拿起紫缘城掉在地上的衣摆,上面是一粒粒青黄的苍耳,肯定是紫缘城经过小院时不慎粘上的,他低下头细心的采了起来。

      紫缘城神色有些复杂的看着月之华的细心认真,但却没有将衣摆收回来。长门生梦坐在对面一脸笑意的看着他俩。

      “当初紫家发生了什么变故吗?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并非是紫家而是我,我出生之时并无呼吸心跳,在场的医者都说是死胎,当时母亲极为悲恸,不忍心将我下葬,所以就用白绫将我包起放于木桶之中推入了江中,或许是上天错爱,这缘城中的一农户经过那江水时,将我抱起,我在他怀中吐出一口浊水醒了过来。虽然我的包袱里有母亲留下的信,但是那农户并不识字,缘城离封云处相隔千里我被救起的消息并没有传过去,那农户便将我留在了身边,当做自己的孙儿哺育。”

      人都道紫家子弟生于荣华自小肯定过得无比顺心如意,然而谁又知道关于紫缘城的这段隐秘,这小院也就是普通穷苦人家屋舍的模样,他小时候肯定受过一番坎坷。

      月之华轻轻的将紫缘城的衣袍放回去,看着面有隐忧的紫缘城。

      “大人,那农户将你救起时想必便已经有些年纪,生老病死是无法抵御的,他竟然救你必然心善,想必是善终,你不必太伤怀。”

      紫缘城长叹一口气。

      长门生梦想起临走之时金宫的一番话,忽然问:“紫缘城上代玄天司司主是病逝?”

      紫缘城黯然:“当初他去世时,我在水穷处并不在他身边,收到家书之时他已经去世了。听说去世时极为痛苦。”

      “是怎样的病呢?”

      “当初并没具体诊断出是叫什么病症,只是痛,由身体内向外的痛,最终连骨头都痛碎了。”

      长门生梦拍拍紫缘城:“节哀。”

      紫缘城道:“因着我并不是在紫家长大,回到紫家后不久就被送到了玄天司,我与他虽是父子却只有几面之缘,但是能够看出他很喜欢我,但斯人已去多做伤感姿态也并无多用,现在最重要的恐怕是这里。”他边打量着屋子边轻声说。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后半夜,那蜡烛也越来越矮,紫缘城闭上眼睛:“夜深了我们先休息,等明日再去城里转一圈。”

      长门生梦点点头倚在了床沿上,月之华透过烛光最后看了看闭着眼睛的紫缘城,一探身将那蜡烛吹灭,也闭上了眼睛。也许是连日来的奔波太过耗费体力,一闭上眼睛睡意马上袭来。

      缘城中有灰色的雾气从暗处冒了出来,那暗色的雾气无孔不入,将这座边疆的小城填满。

      “臣臣”

      “臣臣”

      紫缘城一转身,看见背后的站立在黑暗中的佝偻人影,激动的站了起来。那分明,那分明是养他六年的阿爷。

      “……阿爷?”

      那老翁上前来伸出手摸了摸紫缘城光洁白皙的额头,慈祥的笑着说:“许多年不见臣臣竟然长的有这么高了。”紫缘城握住那干枯冰凉的手,眼圈马上红了。

      那老翁颤巍巍的拍了拍他:“臣臣不哭,不哭……当初紫家的人将你带走,一晃这么多年了,我竟然还能再看到我的臣臣。”说着让紫缘城不哭,那老翁浑浊的眼睛里却满是泪光。

      “阿爷……这些年你过的好吗”

      他记忆里缘城三年里有两年是歉收的,地里的庄稼不是干旱枯死就是被洪水淹没腐烂,在这里的人每天都活的十分辛苦,要用别人两倍的努力还不能收获到别人半分的幸福。当初紫家的人来将他带走的时候他死死的拽着阿爷的衣摆,求阿爷跟他一起走,最后连紫家的人都松动了,但是阿爷却站在家门口掰开了他的手。

      阿爷笑着目送着他离开:“阿爷的根在这里,生在这里,必然也要死在这里,臣臣你走吧,以后若是的了空闲就来看看阿爷。”

      在这荒僻的小城中他有的自由在回到紫家后竟然尽数被夺去,紫家的人用厚厚的经文书本与无数个启蒙的先生将他圈了起来,后来直接将他送入了水穷处,待他终于出了水穷处却又马上迎来了父亲的葬礼。

      这么多年他竟然再也没有回来过。

      阿爷只是慈祥的笑着,那浑浊却慈爱的眼睛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谴责和抱怨:“好,好,我过的好,臣臣不用担心。”

      阿爷四周看了一圈:“臣臣,阿爷已经不住在这里了,今夜是听得这里有响声才过来的,这屋子已经破烂的没法住了,臣臣跟我走,城里的小伙子可怜阿爷,给阿爷盖了新的房子,你快跟阿爷走。”

      紫缘城点头,阿爷步履蹒跚的在前面领着路,他赶忙上前一步扶住阿爷。阿爷欣慰的拍拍他的手:“你还记得你朱家的那户姨婆吗?”

      紫缘城道:“记得。”

      “我们的新家就在她的后面不远的地方,走。”

      祖孙二人在街上慢慢的走着,此夜无月,有浓重的雾气在城中翻涌着,紫缘城小心翼翼的扶着养他六年的老人望着新家的方向走着。

      他看着四周静悄悄的,屋舍里均是一片死寂,没有灯光:“阿爷……城里的那些人,为什么没有亮灯的。”

      阿爷长叹一口气:“都死了都死了。”

      缘城因为连年饥荒,城里很少有新生子,有新生子大多也熬不过十岁就早夭,所以城中多是老人跟寡妇,他这些年没有来过这里,想不到这里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死离。

      经过朱家姨婆的家门前时,那黑色的大门竟然咿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抱着水盆的朱家姨婆从里面走了出来,看到紫缘城惊喜的叫他:“臣臣?真是臣臣,许久不见了快来姨婆这里坐坐。”

      说着就要上来拉他,他刚要往朱家姨婆的方向迈出,阿爷抓着他的手瞬间变得如同铁臂一般有力,将他攥的生疼,他皱起眉头:“阿爷,姨婆叫我。”

      阿爷似乎没有听见一般,依旧死死的拉着他的手往他们的方向拖拉。紫缘城不解的朝着姨婆道歉,那朱家的姨婆却浑似没有听见过来生拉硬拽。

      两个人似乎生出了神力,将紫缘城拉的身体生痛,他连声呼唤:“阿爷!姨婆!你们怎么了!”城中灰色的浓雾越来越重,那翻卷着的雾气贴着紫缘城的小腿往上爬,那冰冷的感觉将他激的一个激灵,他伸手去推拒二人,可是二人的夹击却像是铜墙铁壁一般不给他任何的机会。

      他身后的朱家姨婆力气忽然大涨,将他拉的一个趔趄,那神力的姨婆马上拽着他往那漆黑的门里去,电光火石之间,一道白色的剑光噌的一声扫了过来,那白色的剑光竟然将朱家姨婆的身体劈成两半。

      那姨婆发出一声尖利的吼叫,倒在了地上,那浓雾马上将她掩盖。紫缘城一回头便看见了拿着剑的月之华,他还没来得及制止,月之华便一剑砍向了阿爷。但他们背后哪里还有阿爷,地上的浓雾滚滚的后退着,月之华与喘息未定的紫缘城相对。

      月之华扶住他,紫缘城无力的靠着他,刚刚没有感觉到,如今不再被拉扯他觉出来了身体里的元气似乎被强吸去一般难受。

      浓雾散开些微的月光落了下来,终于将眼前的景物看得清楚。

      原先朱家漆黑的大门竟然变成了一块巨大的石头,那石头后头是一片长满了水草的池塘,池塘边上腐烂的草叶积成一片。

      紫缘城猛地转过头往阿爷拉着他的哪个方向看去,那显然是出城的路。

      “我一向浅眠,你一起身我就醒了。”

      紫缘城点点头,平复内心的波澜,两人快速的折回去,长门生梦站在门口等他们,三个人经过这一番闹再也睡不着了,于是枯坐养神等着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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