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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一章:红鹤吻火1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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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气一日一日暖和了起来,天地间的银白色正在褪去,但是风仍旧像把刀子一样割的人脸生痛,身着厚厚冬衣的少年捧着手炉,看着窗外,今年冬天冷的过分,连院子里那株红梅都被冻的开不了花,那梅花听说是母亲嫁过来时父亲种在院子里的。母亲走后,父亲年年冬天都对着满树灼灼的梅花寄托哀思,如今父亲不在了,它竟然也完成了使命一般再不开花。
青衣的男子在书桌前忙碌着,玉汝成透过笔架看着他将桌子上翻乱的东西一一归类,父亲走了,剩下一个烂摊子,哥哥忙不过来,自己便也放下了往日的天真轻狂来分担一些,陆南那边的事情如此纷乱,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青衣的男子拿起一叠黑色的折子,他像是不明白那个到底算是什么,看了一眼后没有立即归类,而是又翻了一遍才将它放到了书架子上。
玉汝成的眼皮一跳,有个想法就像是从水底升上来的气泡,怎么压都压不下去,他走过去,青衣的司徒钧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不动声色的将一本绛紫的折子倒扣在了书桌上。
玉汝成神色怏怏走过去从桌子上抽出一本折子,漫不经心的问司徒钧:“这些日子我生病劳烦你时时往我这里跑了。”
司徒钧抬眼:“玉将军过世后你就一直病着,不担心你都不行。”
玉汝成“嗯”了一声,手上翻了几页:“安阳副使的女儿你要如何?”
司徒钧拿起披风给玉汝成系好:“我不会娶她。”
玉汝成将那折子放下,又抽了一本:“今年冬天陆南冻死了不少人,前方传来消息说他们起了贼心,你父亲还在那里,你不担心?”
司徒钧笑笑:“大哥也在那里,父亲是轮不到我这个病秧子来操心的。”
玉汝成笑了,他将手炉递给司徒钧:“以前只有你一个是病秧子,如今有我跟你作伴了,”一阵冷风夹着细雪吹进来,玉汝成打了个冷战“你把窗户关上吧,我冷。”司徒钧起身去关窗,玉汝成等他一转身,抬手便将司徒钧扣在桌子上的那折子拿了起来。看完后又依原样放了回去。
司徒钧转身站在窗户前笑问:“还冷吗?”
玉汝成绽开一个笑容:“不,不了,你快些过来窗户前总是冷一些。”
司徒钧走过来与玉汝成一起拥住那手炉,司徒钧看着玉汝成沉声道:“冬天很快就过去了,到春天来了我们去城南的那片桃林看花。”玉汝成望着窗外冰封的大地低低的应了一声。
春天已经近在咫尺,但是他担心那春天永远都来不了,就像院子里的那株梅树永远都开不了花。
玉汝成问:“这几日怎不见奉成,上次说是回家去探亲了,这几日还没有回来吗?”司徒钧停了研墨的手:“建平山上有个温泉,听别人说水好的很,能够祛身上的阴寒气,你上次不是说要一起去吗,奉成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你先去,过几日等我把父亲抛在府中的事情料理一下就过去。”
玉汝成皱眉:“我不去了,陆南那边的事情没有转机,哥哥又那样累,让奉成回来吧。”
司徒钧道:“你的病已经好的太半,就是身上的阴寒气还没有逼出来,这样容易反复,春天来了,很快就会变暖,陆南那里的事情就会好转了,你不用担心。”
玉汝成还有些不愿。司徒钧补充道:“去哪里泡一泡两三天之间就可以回来了,不然你这样一直病着非但帮不上你哥的忙,还会带累他时时得想着你。”
玉汝成叹了口气,妥协。
司徒钧道:“让小僖把东西收拾一下你俩明日就走吧。”
玉汝成道:“奉成不在的这段时间多亏了小僖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伶俐的孩子。”
司徒钧淡淡道:“街上捡来的,不花银子。”
玉汝成轻声笑了出来。
“小王爷!小王爷!您快一点呀,司徒公子还等在外面呢。”小僖的声音传来,玉汝成将手中那封信扔在了火盆里,火苗噌的窜高,淡淡的答了一声“知道了”。
玉汝成出来时太阳已经升的老高,冬日里的太阳没有什么实质的温度,却亮眼的骇人。玉汝成眯了眯眼睛,司徒钧拉开马车门探出头轻声问他:“又不舒服吗?怎么出来的这样慢?”
玉汝成答:“我找不到那件新披风了,只好找了去年穿过的那件。”他身上俨然是另一件红色底子在领口绣着一圈红鹤吻火图的披风。
司徒钧道:“这件也好,进来吧。”
司徒钧将他送到城郊,一路上玉汝成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有些沉默。到了分别的时候,司徒钧看了一眼前方被白雪覆盖的路:“不远了前面还有一段路,路上记得把门窗关好。”
玉汝成对着司徒钧笑笑,在雪地里他一身红衣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我不在城里替我照看好蒙恩。”
司徒钧应下来,玉汝成仔细的看了看他的眉眼道:“我先走了。”便上了车,马车继续走了起来,玉汝成透过车窗看见雪地上司徒钧的影子越来越小直到看不见
他看着窗外的景色不断地变换,良久,他仰头在马车上闭了闭眼睛,提起转星流月站了起来,怒喝:“停车!”
车夫吓得一趔趄马车却没有停下来,小僖爬上了车子急忙问:“小王爷怎的了?已经快到了呀,怎么忽然说要停车?”
玉汝成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小僖,冷笑一声:“这车是送我去阴司的吗?竟然停不得?”
小僖慌乱的摇头辩解:“不是的,王爷,只是公子走之前叮嘱过……”
“叮嘱过什么?一定要把我困在山上吗?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小僖不停的说着“不是的”两股战战,冷汗直冒。
玉汝成道:“除了你府上还有谁?”
小僖不停的摇头,玉汝成怒极反笑,一脚将小僖踹下马车,将转星流月横在车夫的颈项前:“调转车子往回走,不然取你的狗头!”
车夫唯唯诺诺连声应“是”,车子掉转过来向着安阳城内狂奔。
玉汝成站在马车上回过头冷眼看着小僖在雪地上挣扎。
安阳城城城门已关,玉汝成从怀中掏出一袋银子扔给车夫:“这些银子足够你在别的地方安身立命,从此以后再也不许回安阳城,你若违背我,便等着进安阳城后被当街杖杀。”
车夫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连连磕头。
为了时时防范陆南那边的叛乱,安阳城城门时时紧闭,但也不应该在这午时就关闭。城楼上并没有走动的守卫,只有一个倚在塔楼山打盹,玉汝成从袖底取出一柄匕首,将匕首嗖的一声扔上了塔楼。
“噌”的一声,匕首贴着那个守卫的脸插在了柱子上,那个守卫从睡梦中惊醒,他唰的一声抽出腰间的刀,想要破口大骂,待看见站在城门下身着红鹤吻火披风的的玉汝成,噤声跪倒在地。
玉汝成接过守卫牵来的马,朝着安阳王府奔去。路上有许多切切私语跟在他身后,从什么时候开始,整个安阳城内的人,不再相信安阳王的清白了吗?
玉汝成快马赶回安阳王府,随手抓住端着东西的侍从问:“世子呢?”
那人回答道:“世子,世子去陆南了……”
玉汝成放开他,陆南正是叛乱将起之时,这时候他去陆南。
虽然不想去相信,但是这几日里所有的证据都穿成了一条线,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一个人。他捂住胸口,茫然的看着被落雪覆盖的安阳王府,前夜的那场雪真大,就想要把整座王府埋葬一般。
玉汝成对着身后那侍从说:“告诉管家嬷嬷,将小姐带走,去良州找睿文候。我若没有回来就请睿文候帮蒙恩改姓,再也不要回安阳。”
那侍从跪地应是。
玉汝成最后回头看了看,那为冰雪覆盖,在阳光下折射着七彩琉璃光的安阳王府,提上转星流月快马赶往陆南。
出城之前路过司徒府,司徒府众人满身缟素,门前挂着白色的帷幔,竟然是在发丧。玉汝成问一个跪在外围的仆从:“府上是谁罹难。”
那人抽抽搭搭的开口:“昨夜陆南暴乱,老爷,老爷不慎被流矢射中……”
司徒钧毫不在乎的笑浮现在眼前“大哥也在那里,父亲是轮不到我这个病秧子来操心的”,如今他又会做何种念想呢?
玉汝成问:“怎么不见两位少爷?”
那人更加悲戚:“大少爷昨夜被流民冲散至今不知所踪,小少爷今晨便赶去了陆南。”
玉汝成觉得有些晕,他狂拍了两下马朝着陆南飞奔而去。
安阳到陆南有两天的时间,他不眠不休的赶过去也有一天多的时间。
一路上他揣着惴惴的心往那里去,两天的时间足够一场小小的叛乱起燎原之火,两天的时间足够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他以前为什么会没有发现?
一直陪在他身边的,貌似谦和淡然的人,竟然有一颗这样狠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