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缘城覆》东风祝我

13、第十二章：红鹤吻火4

　　月之华被困在雾里应该是也在尽力找回客栈的路，紫缘城与长门生梦决定先回他们住宿的客栈，如果月之华没有回去，他们二人再从客栈在去玉汝成去的那片桃花林找。

　　两个匆忙赶回客栈，却发现月之华并没有回来。

　　紫缘城凭借着记忆反身往桃花林中去。

　　当初他和月之华走了那么长时间的路，如今看来不过一条巷子的路程，转过巷子，前面一片绯红的桃花林，桃花开的正是最好的时候，一簇簇的桃花汇成一片梦幻的海，密集的桃花将枝丫压的低下来正好低到人脸上。几朵桃花在这一片寂静的花海里徐徐飘落。

　　一个穿着玄衣的少年双臂抱膝坐在地上，将头死死的埋在双膝间，他身上落着几片水粉色的桃花瓣。紫缘城蹲下从他头发上拿下一片桃花：“之华？”

　　月之华似乎被他的声音吓到，猛的抬起头来，少年脸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看见紫缘城更是眼睛闪着水光躲躲闪闪。

　　紫缘城已经给他下过清心诀了，如今他这是怎的了。

　　紫缘城伸手想去碰他的额头，月之华向内缩了缩身子躲开。紫缘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有些不解，收回手：“妖雾里可遇上什么鬼祟？”

　　月之华的脸更红了，他像是在梦游一般点头。

　　“发生了什么？你可还好？”

　　月之华除了脸红的不正常眼神有些躲闪，精神恍惚以外身上并没有什么伤口。

　　月之华点点头恍惚了好一阵子，才如梦初醒一般使劲拍拍自己的脸颊，然后偷眼去看紫缘城。长门生梦见他那副样子坏笑道：“你小子不会是遇见媚狐了吧？”

　　月之华问：“媚狐？”

　　长门生梦道：“狐分三种，涂山一支，涂山狐妖修缘法，靠为人妖结缘成花好月圆之事修炼；天狐一支，天狐是上古神兽自身带着物种优势，并不需要红尘历劫，只需要待在名山大川之间吸收天地灵气就能领悟天道；最后媚狐一支，媚狐无论男女皆妖娆妩媚，人长得美，修炼的方法却有些阴狠，靠吸收人的元气来提高修为。这怎么吸收人的元气，恐怕不用我来告诉你吧？”

　　长门生梦一边说一边坏笑着看月之华。

　　月之华脸上一阵一阵的烫，皱眉思索了好一阵子，刚刚他所见的确和长门生梦所说的媚狐行径差不多。

　　紫缘城见月之华终于有些清明于是道：“昨夜误入安阳王府，发现了些当年盐商案的内幕，当年玄天司没来得及纠察，如今我在这织阴障中一定要好好查一查，”一阵风过去，满林子的桃花簌簌落下，“安阳王玉襄定不是能够做出如此龌龊事的人。”

　　月之华站起身来向着紫缘城伸出手。

　　那手中有小半截紫色的宫绦，上面有些汗渍：“雾气中情急之下我把你的宫绦斩断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拼的回去。”

　　紫缘城修的是礼乐道，对于对战并不在行，雾气中月之华感觉到背后有异物时最先想到的竟然是不能够拖累他。

　　紫缘城从月之华手中拿过那浸透汗渍的宫绦：“我跟你说过不要逞强，我虽不堪，但是毕竟比你痴长几岁，有些方面还是比你强一些。”

　　月之华没有回紫缘城的话，几阵小风吹来他脸上的热也消了几分，他回头看那飘着落花的桃林，满是绯红，一派旖旎春色。

　　月之华在桃花林担惊受怕冻了一夜，有些头痛，他虽然不说，但是紫缘城却捕捉到了他面上的痛苦。

　　于是三个人向着“安阳第一家”走去，折腾了一夜，趁着织阴障里情况稳定先回去休息一番。

　　走过街角时一个梳着双丫髻臂上悬着藤筐的娇俏小姑娘走了过来，紫缘城觉得这情景有些熟悉，他环顾四周果然是起先来城里时经过的街角。

　　他似乎能够猜到接下来那小姑娘会说些什么。

　　卖花的小姑娘拿起一枝带着胭脂粉的杏花，巧笑着问：“有道是芳华赠美人，情义两相同。公子，何不来一枝杏花？

　　长门生梦与紫缘城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了然。

　　果然这织阴障困住的就是这一段的时间，在这一段时间里的人和事总是在不断地重演着。若想要找到织起阴障的人，从这段时光里下手，明白他想困住什么才是突破口。

　　长门生梦笑着开口：“姑娘最近城中可有什么事发生？”

　　那卖花女开口：“公子这问的好生蹊跷，城中每天事情那么多，公子想要问哪些事情？”

　　长门生梦低头状似散漫的挑拣着篮子里的花：“就是像姑娘一般美的美事。”

　　那姑娘又有些受不住了，她拿手帕遮面巧笑：“安阳城内附庸风雅之事一向多得很，不过真正能够算上美事的恐怕不多。”

　　长门生梦道：“哦，那就烦请姑娘说一说，我来看看算不算得上美事了。”

　　那姑娘道：“城西花女苑新晋花魁今日点名要为小王爷献唱，这新晋花魁可是高洁的很，别人得她一场唱需的千求万求，可是自打小王爷提着枪从花女苑楼下走过一次被她觑见，她便一直给小王爷送信邀他来听曲，可惜小王爷矜贵的很一直不肯回她，如今她公开说要献唱也算是破釜沉舟的豪女子了。”

　　长门生梦笑着摇摇头：“寻常花月之事，虽说那花魁娘子大胆了些，也不过是些风月泡影。”

　　那姑娘略一思索再到：“司徒府上的庶出公子，许了安阳监察副使大人的小女。这司徒府上一共两位公子，这位庶出的虽然人儒雅俊逸但是怎奈自小疾病缠身，本以为熬不过弱冠之年，不想如今竟然不止熬过去了，还许了婚事定了亲明年就行婚礼，成一段美事，司徒大人自然十分高兴。”

　　长门生梦暗想：司徒府上的庶子那必然是司徒钧了，司徒钧母亲是司徒府家生子，最后是嫡子司徒燕暴死才以卑贱之身接任司徒府。司徒钧在外名声十分不好，不只是因为他身份卑贱，而是传说他喜爱幼女且手段残忍令人发指。如果自己没有记错，司徒钧并未娶妻。

　　长门生梦摇头：“还不算。”

　　那卖花女有些娇嗔：“公子竟然这样奴家可说不出来了，罢了再说最后一件，今日摘星阁上有诗会，安阳城内有名字的才子都会去，传闻就连小王爷也受了邀，几位若是得空不妨去看看。”

　　长门生梦道：“既然安阳城中的才子都到了，城内的佳人们怎能不到呢？想必这摘星诗会一定是佳人才子团聚，雅致风流异常。”

　　那姑娘道满意道：“那这可算得上美事？”

　　长门生梦道：“自然算的上。”

　　长门生梦付了钱那姑娘迈着碎步离开。

　　长门生梦道：“我们何不去那诗会看看？”

　　安阳城中几件事情，的确只有这件是他们都能够参加并且影响到后世的。传闻靖业十三年的诗会佳句频出，甚至有几句记到了文史里。

　　三人朝着那摘星阁去。

　　两三声琴声从摘星高阁落下来，跌落到地上摔成几个模糊的音节，有歌声飘飘渺渺如同天女缠绕在臂上的丝带一般在阁楼周匝萦绕。阁下有的杏花像是想要为这场盛会增色开的绚烂异常。重重叠叠的纯白花瓣如同白雪一般积在树上。

　　这次的诗会不设男女之防，有几个身着华美衣裳的名媛淑女翩翩的走上楼去，引得来往的男子频频回首，阁子低下站着几个衣着朴素的少女，满面春色的窃窃私语着。

　　马蹄声从长街尽头传来，一个身着红鹤吻火图白色锦衣的少年从长街尽头走了过来，他嘴角上翘身周流露出骄矜贵气。那几个窃窃私语的少女小脸上轻红一片，拿着手帕遮住小半边脸偷眼去看骑着高头大马的小王爷。

　　那少年下得马来，将缰绳交给一旁的仆人，抬腿迈上了摘星阁。

　　摘星阁里人已经基本到齐，主持诗会的是一个赭色衣衫的青年，见玉汝成到了忙起身将他让进来：“小王爷来迟了，我等可是不让啊。”

　　玉汝成一撩衣袍在主位坐下开口道：“我自罚三杯。”玉白纤长的手指捏起绘着流水图的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如此三次引得一片叫好声。

　　赭色衣衫的青年名叫江宪，此人是安阳城一富商之子，为人圆滑长袖善舞交际甚广，能够以一人之力集结安阳城内大半英豪，这次诗会便是在他尽心谋划下才得以举行的。

　　江宪起身向大家行了一礼：“这次与以往有些不同，第一部分是击鼓传花，我这里有幅上联，鼓声停花在谁手里谁来对下联，等一轮鼓声过去，再来定夺谁为魁首；第二部分是送钩与射覆，我这里有一只打帘子的银钩，猜的人背过身去，其中一人将钩子藏起来，让猜的人来猜在谁那里，每人两次机会猜不中有罚，射覆与往日一样与投壶相类，中者可罚不中者酒；第三部分就是奏乐，这次不只有花女苑中的几位姑娘还有幸请到了长于琴技的司徒公子，司徒公子抱病前来，真是给了江某好大的面子。”

　　角落处一个守着长琴的青衣公子对众人颔首。

　　他面目清秀，脸颊白皙，眉间有些病容，唇上没有一丝血色，在这春暖花开燕子归来的日子里，仍旧披着厚厚的大氅。

　　长门生梦与紫缘城随着众人坐在了宴席的末尾月之华侍立一旁，紫缘城看向那身形消瘦神情疲倦的青衣人：那就是司徒钧无疑了，人都说司徒钧手段残忍玩弄幼女，但如今看他副形容是在不能够与传闻中的司徒钧相联系。

　　江宪讲完了规则，他将一支毛笔递给坐在主位的玉汝成：“劳烦小王爷赐墨将上联誊抄出来。”

　　玉汝成接过毛笔看了一眼诗题爽快的挥笔。

　　“碎雨敲亭醉人”

　　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落在了纸上，江宪从他手中接过那字，玉汝成笔力极大那六个大字竟然透过宣纸印在了毛毡上。

　　玉汝成的字并没有刻意的寻求效古，而是在集合了几个名家的精粹加上了自己的特色，那字非草非行，笔画间多有粘连但是却又内涵着法度，六个大字骨筋、皮肉、脂泽、风神俱全，犹如一佳士。

　　江宪拿了玉汝成的字连连称赞，将那字挂在了他身后的红木牡丹浮雕五折座屏风上，这就是第一部分的诗题了。

　　江宪见众人都已经看过了诗题于是开始了击鼓传花。

　　身着粉纱的侍女将一朵红色的绢花递到了席末紫缘城手里，紫缘城不请自来江宪自认不认识他，不过江宪仍旧对着紫缘城颔首一笑，如同旧友。

　　鼓声起，紫缘城将手中的绢花递给一旁的长门生梦，长门生梦往前递去，鼓声停第一个得花的人略一思索便在纸上写了一句封起来压在桌子上，第二个第三个也如他一般将诗句压在桌子上，鼓声又起这次鼓声只响了几声便停住了，红花落在了玉汝成手里，玉汝成低头不假思索的写下一句，红花终于传到了对面席，两三人将诗句压下。

　　红花从前人转到了司徒钧的手里，司徒钧并没有接稳那花掉到了地上，未等司徒钧将捡起的花送出去鼓声停了，司徒钧提笔在纸上缓缓的写了一行，花又被传了出去。

　　终于一轮鼓声停了。

　　江宪将桌子上压着的诗句一一收起来，他将诗句拿在手里一张一张的展开念。

　　“这第一句‘清风卷帘惬意’。”有两三人点头。

　　“第二句‘凉风过衣却事’”无人回应。

　　“杂风推窗乱心”有人道好有人摇头。

　　“断风点水听月”念完这句众人齐声叫好，玉汝成从容的拿起酒杯小嗫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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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残灯无焰点愁”最后这一句如同一滴水落到了平镜一般的湖里，惊起了片片惊艳的涟漪，众人品味了良久才有人记起要鼓掌较好。

　　玉汝成放下酒杯侧目，是谁竟然能够有如此诗才，引得众人丢了魂魄一般。

　　江宪读完了诗笑道：“以往都是小王爷拔得头筹，如今才知道我们安阳城竟是藏龙卧虎，小王爷一向大量，不如将那诗作者指出来让我们拜会一二。”

　　江宪刚刚不是按照席位的顺序来收的，他第一个收的便是那诗的作者了。

　　玉汝成站起来，因为坐着而堆叠在一起的衣衫垂下来，红鹤吻火图也展开来，他绕过那摆满杯盏的长几来到对面的一席，站定在司徒钧的面前。

　　“是你。”玉汝成的声音并不像玉启功一般低沉，而像是清越的金戈之声。

　　低着头的司徒钧听了玉汝成的声音，缓缓的抬起头来。

　　他微笑一下：“是我班门弄斧了，小王爷见谅。”

　　玉汝成道：“不过是游戏而已，你得了头筹我恭喜你。”说完他向着司徒钧举杯，司徒钧也拿起酒杯。

　　玉汝成皱眉压下他手中的酒杯：“你如此气弱，还是不要饮酒了”他将桌子上的半盏清茶递给司徒钧，“以茶代酒好了。”

　　司徒钧微笑谢过与玉汝成对饮，玉汝成仰头饮尽反身坐了回去。

　　长门生梦见此景对紫缘城耳语：“这玉汝成真是一难得的妙人，虽表面看着高傲但是内里竟然也能观察细微迁就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