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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九章:红鹤吻火1 ...

  •   天色透着浑浊的黄色就好像是经过了连绵多年的阴雨,空气沉闷如同是最低劣的黄色玉石一样凝着,前面那座沉在雾气里的城就是小雅家所在了。

      小雅见终于到了自己家所在的地方,展开笑颜,拉着长门生梦的衣袖向那座城里引,长门生梦无奈的跟着向前走几步。

      紫缘城叹了口气,玄衣的少年在他两步外一步一从,月之华听说要去平乱,倔的很,非要跟过来,紫缘城说不动他,长门生梦只是拿着扇子顶着下巴笑眯眯的看热闹,不肯帮一帮他劝,最后转念一想虽然太子对于玄天司仍旧是忌惮多一点,但这代太子性格阴郁多变,很难说会不会兵行险着,趁着自己不在对月之华暗下杀手。

      由是只好由着月之华跟过来了。

      前面那座城静静的沉在烟雨里,像是只有黑白两色的水墨画,整个都静默的无比诡异。

      等他们一行人进了城,气象却猛的大变。

      城外阴冷昏黄淫雨霏霏,城内却晴空万里和风如熏。

      两行燕子擦着开满梨花的花枝飞过,城中有二三童子手中牵着风筝小跑着,墙角无人处冒出一丛茸茸的青草,过城小溪水声潺潺,夹岸杨柳春色满满。

      明明已经过了春天的季节,这里却还是一番春天的气象,就像是别人在这城中另外开辟了一个空间,将春天硬生生的留在了这里。

      紫缘城一行人全程警戒,在城中缓行着。

      走过街角时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娇俏小姑娘走了过来,她臂上悬着一个装满花枝的藤筐,她拿起一枝杏花,巧笑着问:“有道是芳华赠美人,情义两相同。公子,何不来一枝杏花?”

      紫缘城道:“不必,谢过姑娘。”

      长门生梦却一步跨了过来:“缘城如此无情,徒惹得姑娘伤心,姑娘怎的不问我要不要杏花。”

      那卖花的姑娘抿唇笑他:“那,这位公子可是要杏花?”

      长门生梦道:“自然。”

      长门生梦伸手在那花篮里挑拣,状似无意的问道:“姑娘现今是什么日子?”

      那姑娘笑他:“今日三月初三,公子竟然连今天什么日子都不知道了,莫不是拣花看昏了头。”

      长门生梦道:“姑娘这花美的不同凡俗,令人见之忘俗,忘了日子又算什么,我连年号都忘了呢,敢烦姑娘将年号一并告诉我,嗯。”

      那姑娘有些羞了,掩面道:“现今是靖业十三年,公子莫要再调笑奴家了。”

      如今靖业帝已崩太子虽未上位但是年号已提前改作了奉天元年。

      靖业十三年那是三年前的年号。

      长门生梦笑:“姑娘这杏花真美,下次看见我还要一枝。”说着将花篮中唯一的一枝白中带着胭脂粉的杏花拿起。

      那姑娘谢过长门转身跑开了,衣袖间飘散着一股香气,那香气带着冷潮的气息。

      那卖花的姑娘不是人。

      弓着身子的老叟目色浑浊,奔跑着的童子两眼暗淡,挽着头发的妇人行走僵硬,穿着锦衣的公子身带阴湿气。

      这一城住着的竟然都不是人。

      紫缘城开口:“织阴障。”

      月之华问:“织阴障?”

      长门生梦脸色难得的正经:“人死后一般会赶赴阴司投胎往生,但是也有人用异术织起一方天象,这天象或是与死魂生前最留恋的景象一致,使阴魂留恋不肯归去,或是与阴司气象相近,织起屏障强行将阴魂拘留在此。”

      是谁织起了这一方阴障,竟然将整座城覆盖住。

      一路上一直没有开口的小雅惊呼:“爹爹!”

      人群中一个穿着褐色粗布衣裳的中年男子回过头,他那浑浊的眸子碰上了奔过来的小雅的影子闪了闪。

      中年男子反映了好一会儿一把将小雅抓过去道:“小雅…你怎么在这里?刚刚不是还在家里吗?”

      那中年男子竟然浑似忘记了小雅的出走。

      织阴障中无日月年岁,其中被困住的魂魄只是在不断重复当年所发生的事情,历历景物皆不断地反复演绎。

      紫缘城看着那街上来来回回的人群,典籍记载阴司永夜,就连月光也只有在阴司的换年之时才能照到,如今天色晴朗,这织阴障应该不是仿照阴司的天象。

      并不是仿照阴司天象,可按照小雅的说法这里的死魂却并不是自愿留在这里的,那么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

      恐怕那人想要留住的是这时的城中岁月,于是将这些原是死了的魂也一并困下了。

      是谁在背后做着这执着的强求,偏执如同孩童一般。

      高楼上传来阵阵琴声,有雅士正守着杯盏对诗,街上一少年白马银枪,马是产自西梁的汗血宝马,枪用精钢锻造,上刻火鹤图银红对照绝非凡品,少年长长的墨发用金冠束起,一缕红缨垂在脑后。

      那少年只有十七八岁的模样,脸上带着三分骄矜七分浓艳,颜色妍丽神采飞扬,身着白色长袍,袍子上用红色的丝线绣着红鹤吻火的图案,腰间悬玉,胸前挂着红玉璎珞。

      神色高傲,贵气天成。

      那少年长靴一抬,跳下马来伸着长腿两三步跨上高楼,楼里那一群对诗的雅士纷纷出声:“小王爷怎的有空来找我们这些‘酒囊饭袋’啊?”

      那小公子道:“怎的难道不许我来?”

      听着口气应该是极熟悉的人。

      那开口调笑的人又道:“这次怎的只见你一个人来,你哥呢?”

      那少年拿起桌子上的茶一饮而尽:“哥哥正忙着陆南盐商那边的事情,这次不得已,只叫我一人得了空,来听你们唱几首酸诗。”

      旁边几人笑道:“小王爷又说些什么,自己唱的酸诗不是比我们的还好。”

      那少年哼一声,没有接话。

      一阵风吹过,将那梨花吹的花枝摇曳,几片素白的花瓣被风卷着走了几步,翩翩的坠落。

      高楼上的声音被风吹的有些失真。

      长门生梦收回目光:“靖业十三年这城中发生了什么事,让人不能放下吗?”

      小雅被父亲牵着将要带走,月之华一路上与小雅一直待在一起,生出了些感情,现下蓦地要分开总是免不了一些离愁别绪。

      小雅回头笑笑对月之华说:“月哥哥,我家在城东的榴花巷子第五家,有什么事情你来找我就好了。”说完小雅猛地顿住了,刚刚她竟然差点将求救的事情忘记了。

      紫缘城伸手在小雅的额头正中两眉之间点了一下,一个朱砂红的圆点留在了上面。

      逃出了织阴障的鬼魂再度回到这里还是会被织阴障控制。

      刚刚紫缘城在小雅额头点了一个清心诀,能够稳固心神不被迷惑之术所扰。

      小雅的爹爹催促小雅,小雅恋恋不舍的回过头去。

      小小的姑娘被爹爹拉着一路不住的回头。

      虽然脸上的五官还没有长开,眉目间满是稚气的神色,但是仍能够从那巴掌大小的脸上看出几分颜色,长大了必将是个让五陵子弟一掷千金的美人。

      可惜折在了幼时,永远不能看到长大的风采了。

      连续赶了这么多天的路,月之华虽然不说可是脸上总是免不了露出几分倦色,前面有座挂着酒旗的二层小楼,门前的匾额上书:安阳第一家。

      紫缘城一行人进去,马上有伙计迎了出来,那伙计殷勤的为三人擦拭桌子边问:“这三位客官风尘仆仆想必是赶了很多路,小店菜香酒美人称‘安阳第一家’几位公子打尖还是住店?”

      紫缘城道:“三间房。”

      那店小二早就看见几个人衣着华贵,身份肯定非富即贵,于是自动理解为“三间天字号房”

      长门生梦笑道:“这位小哥哥先不要急着去开房,先上酒菜吧。”

      长门生梦对着菜谱如是这般如是那般的一番指指点点,伙计领了命朝着后厨去了。

      三人坐在了靠窗雅座。

      长门生梦用扇柄托腮笑道:“安阳城,靖业十三年,红鹤吻火图,缘城可是有什么想法吗?”

      紫缘城点头:“安阳城是安阳王玉襄的封地,靖业十三年正是陆南盐商案事发的时候。”

      长门生梦同意:“而这红鹤吻火图正是安阳王家族的族徽。”

      紫缘城继续道:“陆南盐商案,案情极其严重,官商勾结、私商屯盐贪官受益,陆南一年之间竟然因缺盐死了数万人,靖业帝雷厉风行的斩了三百有所牵连的官员,安阳王玉襄也在此役中名声受损大伤元气,事情处理的极其快才没有惊动到玄天司。”

      长门生梦道:“莫不是在这一案中还有冤情未了,所以含冤者才不断重复这段?”

      紫缘城道:“有道理。”

      长门生梦拿着折扇敲敲脑袋:“唉,这可如何是好,要从哪里找到头绪。”

      长门生梦忽然大声道:“缘城,为何不用折影之术看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紫缘城道:“折影之术,折将整个安阳城给你看,那么多悲欢离合喜乐景象,你能看出什么?”

      长门生梦道了声也是。

      说话间长门生梦点的菜上了上来,满桌子的花花绿绿,香气扑鼻。

      月之华伸出筷子却又迟迟不敢下手。

      长门生梦姿态优雅的夹着一块炖熟烂透的肉放到嘴里,看见月之华的样子好笑道:“你怎么不吃?”

      月之华道:“这……能吃吗?”

      长门生梦笑他:“真不知道缘城是怎么教你的,当然能吃了。这里的景象行人虽然是拘魂之术强留的,但是安阳城还在啊,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是能够被大活人消受的。”

      这也是为什么安阳城明明已经近乎一座死城,而城中仍旧能够按时纳贡的原因,死人不能消受生物,虽然在那不断地“演绎”中看似是将东西消耗了,但是等到场景一回来已经没了的那东西仍旧原封不动。

      月之华听了长门生梦的话才敢夹菜,动起了筷子。

      紫缘城仍旧没有动菜,只是喝了几口茶。

      长门生梦见三个人吃饭吃的有些闷,心思一转想起一件事。

      他问慢慢吃着东西的月之华:“之华有没有喝过酒啊?”

      月之华摇摇头。

      长门生梦笑着倒了一杯酒给他推过去,月之华看着那就有些跃跃欲试,惴惴的看了紫缘城的神色。

      紫缘城浑似不觉任由着长门生梦逗他。

      月之华伸手去拿那酒杯就在酒香刚刚沾到唇上时,紫缘城清冷的开口。

      “酒能乱人心智,无事不可饮酒。”

      长门生梦笑眯眯的看着两个人,这会儿见月之华想要乖乖的将酒杯放下了,又开口道:“美人爱花,儿郎喜酒,之华已经不小了怎的连酒都没有喝过,如若没有这美酒,人这一生中要少去多少乐趣。”

      月之华虽听了长门生梦的话心中对着那酒有些恋恋,但是依旧心一狠将酒杯搁在桌子上。

      长门生梦话虽癫狂但是确有几分道理,紫缘城看月之华神色有些纠结,开口:“一杯无妨,不可贪欢。”

      月之华喜得了紫缘城的话忙将那杯酒拿起来一饮而尽。

      一股辛辣的味道弥漫,鼻子里呛住,舌头一路的苦辣发麻,月之华眼角都被呛出了泪,过了良久辣气才渐渐平息,一股甘甜的香味涌了上来,月之华的眉头舒展开。

      长门生梦笑他:“酒不是这样喝的。小饮怡情,独对一窗,窗外春色明媚又兼之有美人笑语,这时手上一杯酒就应该慢慢的品,一口化作十口细细咽下,酒香都能够泡烂了舌头;苦饮伤情,坐在屋檐下外面是阴雨天气雨丝如蛛丝行人两三欲断魂,心中想着过往伤心事未来不可得,手上的酒就化成了麻醉药,闷头喝下去尝不出什么味道,唯独一打嗝酒气在嘴里散开,其中苦涩难以形容;豪饮畅怀,两三知己好友围坐,案上青瓷大碗,满上,兼谈笑语豪气干云浮一大白,真乃人间乐事。如今我们‘知己’两三,之华又是饮酒饮的如此豪壮,难不成之华已经领会了豪饮的妙味?”

      月之华脸上有些微红回嘴:“那你来饮一杯让我看看如何才是喝酒的正法。”

      长门生梦嘴里应着去给自己倒酒,邻桌的客人大声的叫好声却将三人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那一桌的人围着的是一个蓝色布衣的先生。

      那人手里的筷子一敲碗边。

      “津门一战大获全胜,定国大将军一时风头无两,靖业帝龙心大悦三次召大将军进宫,封赏食邑万户,绫罗千匹南珠五斗,封号安阳。”

      “这安阳王育有二子,长子玉启功稳重擅断有乃父之风,津门一战随安阳王左右,与战士食则同器,睡则同寝。沙场冲杀出生入死,深的百姓爱戴。”

      “次子玉汝成生于平津战后,玉氏大业初成之时,因出生时其母梦见流星逐月飞身扑入怀中,天生福祉极得王爷宠爱,小王爷虽年少,但是英姿飒爽武功不俗也有几分诗才,名动安阳,万千阁中女子争相窥看,可哪有人敢遣人去问?这样的天骄恐怕只有哪国的公主才能够配得上。”

      “再说,这安阳王……”

      紫缘城转过头:“菜要凉了。”

      月之华低头继续用饭,长门生梦收回目光:“安阳玉氏当年盛极,如今再看玉氏一族凋零,真是莫名有几分哀凉。安阳玉氏无论男女皆是一副天赐的好皮囊,刚刚见了玉汝成就骄矜美艳无比,听说这玉氏还有个幼女,大致也在当年安阳玉氏诛十族的时候被杀了吧,可惜倾城之色还未长成就做了枯骨。”

      安阳玉氏当年境遇与睿文候月氏一族相差无多,月之华如今听了长门生梦的感怀免不了思己伤神,渐渐的停杯投箸。

      紫缘城夹了一筷子青菜给月之华递过去:“玉氏幼女并没有被诛杀,但是结局大致比死还不如。”

      能让一介幼女比死还不如的是什么?

      长门生梦停了筷子:“你说的我曾经有耳闻,难道竟然是真的吗?”

      紫缘城点头:“大半是真。”

      长门生梦恨道:“这司徒府上真是残暴如豺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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