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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哥哥(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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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辰宫主何许人也,岂是我敢想的?”
沈穆清没有放手,在莫离脑门顶上叹气:“你还是知道了。”
莫离推开他:“不是你想告诉我的么,现在又装什么难过。”
沈穆清拉了椅子坐下:“叫我来是要兴师问罪?”
莫离坐在桌上:“府灭门时,你杀了多少人?”
沈穆清按住他捏着暗器的手:“三个下人。”
“还有哪些门派参与?”
“我所知的只有九辰宫、浩然派和浩然派旗下几个小班派,真正发起此事的是个从未听说过的门派,内部人员都戴着面具,非常隐秘,听口音不像朝云人。”
“你为什么帮他们?”
“想接手九辰宫的不止我一人,他们许了我九辰宫主之位。”
烛光跳跃在莫离的眼眸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
沈穆清打开折扇:“最近江湖上多了个流火派,派徽与那神秘帮派很像。”
莫离皱眉:“流火派……”
沈穆清解释:“舞林大会上你弟弟说的门派。”
“我知道。”
“问完了么?”
“基本上。”
沈穆清道:“我也有想问的。”
莫离收了暗器:“说。”
“掌柜如何清楚就是我?”
“这个许久以前就有怀疑了。木府灭门时我刚收到消息就赶过去,却不过一晚上就遇上你,怎么算这时间都对不上,只是没想到你的理由,只以为是我多虑。还有你每次失踪都卡着九辰宫大事的当口,总不能回回巧合。”
沈穆清问:“然后呢?莫掌柜打算与我反目成仇?”
莫离反问:“我怎么想宫主不知道么?”
“别那么见外,叫哥哥。”沈穆清打着扇子,扇面上的牡丹图格外艳丽:“你的想法我如何会知道?”
莫离瞥他一眼:“我不想树敌。”
“那是要就此别过?”
莫离沉默片刻,垂下眼:“你知道我不爱道别,就当不曾认识过吧。”
沈穆清点点头,抱拳:“在下九辰宫主沈穆清,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莫离挑眉:“你有病么。”
沈穆清勾着桃花眼:“不过是当了不认识而已,再认识回来不就好了?”
莫离斜眼:“我不觉得我有什么是值得宫主执着的。”
沈穆清半挑着笑容,似真似假:“你是我弟弟。”
莫离白他一眼:“据闻宫主上位时杀了两个弟弟。”
沈穆清收起扇子:“别说得如此残暴,只是请他们住到了不会干扰大局的地方而已。”
“所以说一旦我干扰到大局你也要把我拉去软禁起来?”
“若能如此,不失为一件好事。”
莫离手往背后撑着身体:“有本事你试试。”
沈穆清挑起他快落到桌上的发梢:“舍不得。以你的性子,若真那么关起来,稍微有点空隙就要来个玉石俱焚。”
莫离耸肩上楼:“知道就好。”
沈穆清在楼梯下问:“掌柜房中可容在下借宿一宿?”
莫离留下个可潇洒的背影:“滚。”
沈穆清逛进院里,楼边的神树枝繁叶茂,好像已经生长了千万年,忍不住抬手抚摸上树干,是粗糙而湿润的质地,恰似记忆中那株苍翠葱茏的梧桐。
“宫主是在思物,还是思人?”朱砂从院子另一头走过来,身后伽木亦步亦趋。
沈穆清收拾好神情,笑得穆如清风:“只是一晃神,恰巧思念起淸河边的翠柳罢了。”
“哦?”朱砂羽扇半掩眉目:“能被宫主思念的,究竟是淸河边的翠柳,还是添香阁的翠柳?”
沈穆清折扇一展,无限风流:“不可言,不可言。”
朱砂道:“我倒是好奇,何等女子能入得宫主的眼?”
沈穆清招摇着扇面牡丹:“自然是举手投足都倾国倾城,抬眼垂眸间风华绝代之人。”
朱砂问:“世间当真有这般人物?”
沈穆清抖抖袖子跃上树梢:“自然是有的,且是我唯一倾心之人。”
这倒不是假话,世间确实有过这么一人,不但容颜无人能及,还兼具了在江湖上数一数二的武功和独立洒脱的个性。
沈穆清至今都记得那苍凉悠远的味道,那温柔明艳的侧脸,和那毫无眷恋的背影。
七夜火香味绵密地缠绕在空气里,沈穆清在温暖的怀抱中,抬头看血色衣裙的女子讲故事时开合的唇,享受这片刻安宁。
故事结束,女子道:“娘离开后,你要尽快成长起来,独当一面。”
八岁时的沈穆清已经懂了不少事,问:“娘不喜欢爹么?”
莫潇谣道:“曾喜欢过。”
“娘一定要离开么?”
“那是娘真正追求的爱情。”
“娘不能带上我么?”
莫潇谣摇头,最后给了沈穆清一个拥抱,投入了等候在门边的黑衣怀里。
沈穆清追出门去,庭院里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没有一丁点离别的氛围,但那袭娇美更胜七夜火的衣裙,确确实实再未出现过。
沈穆清的老爹气疯了,大病一场后为免睹物思人,再没正眼看过沈穆清。后来又娶了个与莫潇谣六分像的女人,生了两个儿子。
知道莫潇谣居住在万骨渊下后,沈穆清也曾去看过,那时就知道自己有了个同母异父的弟弟,理所当然地十分看不惯他,只想何时寻个机会将他杀了,算是对他抢走娘的行为的制裁,也借此报复莫潇谣一把。
可惜这机会还没遇着,莫潇谣就随着阑珊宫的覆灭消失了,也没了这弟弟的音讯。
这仇必然要报,沈穆清领了十来人杀往挚天派,没成想通往挚天派的山路已经变成了一条血河。隐匿着行踪上去,正见浑身浴血的半大孩子挥下手中的剑,血珠在空中划过一道艳色,失去左臂的挚天派掌门在地上扭成一团哀嚎,半大孩子拎着那左臂端详片刻,随手扔掉,剑尖指着掌门颈项,面无表情道:“剿魔役的时候,你见到我爹的左手了吗?”
于是沈穆清知道他是谁了。不久后也知道,他藏在前苍炎派大弟子林曦建的木府里。正想着该如何不动声色地杀死他,又听说他与林曦决裂了,去饭馆里谋了个端茶倒水的差事。
沈穆清特地去欣赏他苦大仇深的憋屈表情,没想到他竟乐在其中,捧着客人赏的碎银喜滋滋地数,沈穆清只朝他勾勾指头,他就收了银钱来倒茶水,与只身葬送挚天派那时判若两人。若非这与莫潇谣八分像的面容,沈穆清还当自己找错了人。
他问:“客官要什么菜?”
沈穆清执扇扣扣手心:“店里有些什么菜?”
他一怔:“等我去问问。”须臾回来,掰着指头报了七八个菜名。
沈穆清随便点了几个,他报到后厨,又去招呼别桌。
待他来上菜时,沈穆清清咳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他眨眨眼,有些戒备:“不是什么好名字,怕入不得客官的耳。”
沈穆清朝半空弹了块碎银,还未说话就被他眼疾手快给抢了:“莫名其妙的莫,生离死别的离,莫离。”
倒是乖觉。沈穆清又捏了块碎银在指尖:“我倒觉得应该解释作‘莫要别离’的莫离。”
莫离紧盯着那碎银:“客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哦?”沈穆清指尖一翻把碎银握在掌中:“若我要你改个名呢?”
莫离想了想,坚定道:“要加钱。”
那一刻,沈穆清是打心底里不屑的:莫潇谣抛下自己离开,最终竟生了这么个东西。
离开时,沈穆清指尖夹着张银票在他眼前抖了抖:“你与我一个故人长得十分相像,可否陪伴我几日?”
莫离眼睛放光:“包吃住吗?”
沈穆清在心里唾弃他,面上不动声色:“包。”
莫离当即收拾好包袱:“走吧。”
无比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