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道别离》海鬣蜥

85、泄愤

　　八十五
　　“哦？”莫失不再伪装，饶有兴致地笑看林染:“你怎么发现的？”
　　此人很危险。林染暗自绷紧神经:“你们举止差太多了，但容貌却几乎相同，即使易过容也很难做到，除非本来就相像，想来只有你。”
　　莫失打量着他:“举止哪里不一样了？”
　　林染估计着自己逃脱的可能性:“他不爱杀人。”
　　莫失像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一样，笑得前仰后合:“不爱？你见过哥哥大开杀戒的样子么？”
　　林染忆起那披着黄昏的修罗:“见过。”
　　莫失擦擦眼角，猛然逼近林染:“那就对了。他是我哥哥，他与我是一样的。你说为什么他平时不杀人？”
　　林染瞳仁一缩，仓皇后退，一时乱了阵脚:“他与你不一样！”
　　莫失微踮脚揽住林染脖子，左手沿着肩臂摸下去，抽出他袖中的长针在指尖把玩，气息拂着他耳畔，好似情人的呢喃:“因为啊……哥哥只要开了杀戒，就停不下来了。”
　　实力差得太多了。林染意识到自己就像他掌中的蚂蚱，即便使尽浑身解数来逃跑，也不及对方动动手指强。绝望油然而生，林染问:“你究竟要做什么？”
　　莫失笑出声:“只是来看看哥哥，顺便会会你，看来你不值得我费心，我就安心了。”
　　林染警告:“你休要对他不利。”
　　莫失执长针在林染颈间滑动:“不然呢？”
　　林染咬着牙关:“是非不会放过你。”
　　“是吗？真是好害怕啊。”莫失明显毫不在意:“我以前是有过毁掉他的念头，不过现在改主意了。我怎么能害哥哥呢，我只要哥哥回来啊。”
　　“所以，”莫失声音冷下来，面上依旧笑意盎然，手中的长针齐根扎进林染小臂里:“不要妨碍我，若你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就让你永远说不出话来，不是玩笑。”
　　莫失转身出门，林染再支撑不住，面色惨白地瘫坐在地，废了好大劲拔出小臂中的长针，半晌才缓过劲来。
　　帐外有人声靠近，林染调整好心情，掀帘迎出去，看到陈将军身边的莫离时还是顿了下脚步，又若无其事地走过去:“你们去了何处？”
　　陈将军指指身后:“方才那里传来好大动静，过去时又什么都不见，当真奇怪。”
　　莫离看看两个战俘的尸首:“都捆成这样了，你还能放跑一个，当真厉害。受伤没有？”
　　林染道:“没有。”
　　莫离问:“感觉如何？”
　　恍惚间，莫离和莫失重叠了一瞬，林染晃晃头:“还好。”
　　莫离看出了他的异常，走过去探他额头:“你怎么了？”
　　林染避开，莫离手僵在半空中，诧异地看着他。
　　林染掩饰的摆摆手，走向营帐:“就是刚刚那人朝我冲来，着实惊吓到我了，缓上一缓就好。”
　　陈将军目送林染离开:“那种同归于尽的派头确实吓人。”
　　莫离皱眉看着地上的尸首:“嗯。”

　　林染在床上翻来覆去，手上的伤隐隐作痛，心怎么都定不下来。
　　先前打过些小喽啰，还自以为小有所成，如今看来，就如同井底之蛙。
　　严密的军营，莫失竟能来去自如，绝对有内应，同时这内应也会监视林染的一举一动，若林染对莫离说起今天的事，兴许再看不见明天的太阳。而且，虽莫离不说，单看他武林大会的表现也知他对这弟弟是珍而重之，今日之事并非三言两语能概括，怎么显得不是挑拨离间还是个问题。
　　而当务之急是把莫离和莫失区分开，以免又忍不住躲避莫离，害他起疑。
　　林染还在整理着思路，有人撩帘进来，看相貌是莫离。
　　林染安慰自己:任莫失再神通广大，也该忌惮于军营的势力，来的肯定是莫离。
　　来人很快用灿烂的笑容打了林染的脸:“我来提醒你，以我如今的武功，若有意隐匿，连哥哥都察觉不到，不要抱侥幸心理。”
　　林染也不掩饰对他的厌恶:“你不敢我同他提及此事，是因为你也知道他不信任你吧。”
　　莫失出了帐篷:“随你怎么想。”
　　不过片刻他又回来，扔给林染一个精致瓷罐，扬扬下巴:“伤药。”没等林染说话就离开了。
　　帐帘又被掀开，林染皱眉把瓷罐砸过去:“你这么三番两次的有意思吗！”
　　莫离眼疾手快地接住:“怎么那么大火？”
　　见是他，林染冷却了，尴尬地摸摸鼻子:“没事，认错人了。”
　　莫离毫不见外的坐在床沿上:“谁惹你了？”
　　林染打哈哈:“小事。你找我？”
　　莫离翻个白眼:“废话，我来你帐篷不找你找老马呢？”
　　林染问:“老马是谁？”
　　莫离道:“送咱回来的驴子。”
　　林染失笑:“你干嘛跟白晨似的？鹦鹉叫八哥，驴子叫马。”
　　莫离大言不惭:“我一路上都看出来了，那驴子不是普通的驴子，是梦想着做马的驴子，哪里像你，生来是人，也只想着做人。”
　　林染反问:“你生来也是人，将来想做什么？”
　　莫离一拍手:“你差点把话题引开去，我是来问，你救的那是谁？”
　　林染莫名其妙:“什么救的谁？”
　　莫离的目光像洞悉了一切:“我刚刚去看了战俘的尸体，他是背后中刀，所以你是从背后砍的，而他却不是倒在门口，墙上的血迹也是忽然中断的，我就想他应该是朝谁去了，然后你把他杀了，血还溅到那人身上。”
　　林染没想到他看得那么仔细，匆匆编了个说辞:“进来个莽撞士兵，怕被责罚，让我替他隐瞒。”
　　莫离若有所思:“既然那人不是朝你来的，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林染才发现没法自圆其说，改口:“嗯……他先朝我来了，见我手中有刀就放弃了，正好士兵进来，他就朝士兵冲了去，我及时杀了他，但还是心有余悸。”
　　“是吗？”莫离看起来将信将疑，不过没有太纠结于此:“你要实在害怕就别上战场了。”
　　林染立刻解释:“我不怕，只是……缓缓。”
　　莫离挑眉:“不怕你缓什么？”
　　“就是，就是有点……”林染欲辩无词，岔开话题:“你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
　　莫离算了算:“阑珊宫灭的时候，十岁吧。”
　　林染问:“什么感觉？”
　　莫离想想:“我六岁时爹娘让我杀过狼，七岁杀过豺，期间还杀过些野兔地鼠什么的，感觉杀人也跟杀狼似的，没什么特殊。”
　　没什么特殊。林染又问:“当时发生了什么？”
　　莫离挑眉:“你问这个干嘛？”
　　林染道:“就是好奇。”
　　莫离倒了杯水:“我藏身处被发现了，怕那人喊叫，就把他杀了。”
　　林染问:“就这样？”
　　莫离换了个说法:“那一日，冰雪未消，寒风萧瑟，我背负了父母的遗愿藏在暗阁里，哪知竟有人发现了我的所在，看那人赤发黄髯，定不是易与角色，说时迟那时快，我亮出手中三尺青锋，直取他命门而去——你猜后来怎样了？”
　　“……死了。”林染不买他的帐:“我正经问你，你扯这些算什么？”
　　莫离摊手:“我正经说的你不信不是？”
　　林染解释:“我并非不信，只是怎么想也不该是三言两语能概括的。”
　　莫离问他:“那是不是该沐浴焚香，高唱经纶？”
　　林染摸摸鼻子:“也不是。”
　　莫离起身:“那就对了。我杀他不过为了求生而已，没有话本里的千般痛苦万分纠结，不值得称道也不该诋毁。刚刚那个算睡前故事，你捡着喜欢的听吧。”
　　林染叫住他:“最后一个问题，你灭挚天派也是求生？”
　　“那个啊。”莫离已经掀起了帘子，听他问起，脚步暂时停顿:“算是泄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