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月琉璃》凉缺

1、第 1 章

　　第一章

　　瑾殿
　　镂空的雕花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点缀着鲛绡宝罗帐上的洒珠银线海棠花。沉香木阔床上，女子悠悠转醒，撑起身子，赤足踏在白玉地上，缓缓走到窗前。推开，玉兰花开得正好。清风裹着花香拂面，风起绡动。
　　女子坐到榻上，双足晃动着，脚踝处的玉铃铛清脆作响。从青玉抱香枕下取出面纱，轻轻抚过，松手。
　　“来人。”声音清冽，如珠落玉盘。女子坐在榻沿，身子微微倚着，三千青丝随意散着，一张玉容似有浅浅笑意。婢子们鱼贯而入，恭谨地垂着头，待瞥到地上面纱之时，盆中之水尽洒，个个伏地，身子隐隐颤抖：“参见瑾瑜帝姬，贱婢无意窥探帝姬真容，恭请帝姬亲覆面纱，望帝姬赎罪。”女子从容起身，纤纤玉指把玩着青丝，一双裸足着地，如天然玉质一般，一步一步，踏着以蓝田暖玉凿成的玉莲，走到殿中央。婢子们将头贴在了地上，静静的。女子用食指勾着一缕黑发，独自赏玩着。过了好一会儿，似是觉得乏味了，才稍抬了一下头，双臂伸开，“更衣。”端着衣服的婢子快速地爬过来，将衣服高举至头顶，头始终低着，恭敬道：“请容贱婢们为帝姬更衣。”另一个领头的婢子爬过来，磕了磕头，站起身，展开衣服。一身素白锦衣，半竖领，绣有玉兰花纹，珍珠领扣，玉白腰带，覆有西凉皇家图腾。外披宽袖纱衣，裙摆曳地，随风而动。
　　西凉开国三百六十二年，武和帝驾崩，传位嫡次子宫旭寒，号庆嘉。第一道圣旨，即封内阁首辅之嫡女柳清漪为后。
　　庆嘉二年，皇后诞下龙凤胎，庆嘉帝大喜，大赦天下。赐嫡长子名为司澈，封太子；赐嫡长女名为琉璃，封瑾瑜帝姬。瑾瑜，瑾瑜，握瑾怀瑜。
　　庆嘉三年，广招秀女，扩充后宫。
　　庆嘉十二年，瑾瑜帝姬聪颖敏慧，倾城之姿，深得帝心，封护国帝姬，免跪拜之礼，尊比皇后。
　　庆嘉十五年，皇后柳清漪薨，追封为敏德皇后，葬东陵，命瑾瑜帝姬轻纱覆面。
　　群臣素服跪迎朝阳门，部分官员伺后随行，帝姬、后宫妃嫔集储秀宫，诸王妃嫔及命妇集东华门外，咸丧服跪迎梓宫。
　　“瑾瑜帝姬到！”
　　宫琉璃从晨光中款步而来，白衣墨发，更衬得她肤如凝脂，双眸如水，静静地看着那个长身而立的男子。宫司澈一身白色锦袍，广袖袖边暗云花纹，素色羊脂玉簪束发，白玉冠嵌北海明珠。此时的他正看着宫琉璃，眼底是藏不住的温柔。
　　“琉璃参见父皇，见过皇兄。”宫琉璃微微福身，眉眼稍敛，声音不起波澜。
　　“起身吧。”宫旭寒深深地看了一眼，而后扬了扬手。
　　“鸣炮，起灵。”太监尖锐的声音刺痛耳膜。
　　宫琉璃走上搭好的高台，台中央放着一面大鼓，这是她跪了一夜求来的，临别给娘亲一舞送行。将婢女递上来的梨花酿倒在鼓面上，踏上大鼓。步舞铃铛脆，腰若俯柳折，袖起皓臂玉桂枝，纱扬朱颜清霜色；翩若惊鸿羽，矫若游龙影，踏鼓轻盈粼波起，一舞天女送君行。
　　娘亲，这是您教我的。您看，这次我的衣裙没有沾湿哦，是不是进不了许多，那我回宫定要叫奶娘做我爱吃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做奖赏了，但是，好可惜，没有娘亲做的好吃呢……
　　父皇，请您看好了，这是为娘亲送行的舞，亦是为我们的父女之情送行。再见了，十三岁的我，我的父皇。
　　阿澈啊，请不要怪我，我只有你了。
　　远处，一抹水蓝色消失在转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