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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谎言》

      2012年7月早上7:05分

      我站在距离我家公寓200米的车站旁
      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
      我在等,等一辆可以一直坐到终点站的车

      至于是去哪里,我并不在乎
      造成这种局面的————是一个谎言

      我,不擅长说谎,却很善于编织谎言。因为眼神通常会出卖我,所以为了增加可信度,会说一个真相95%虚假5%的故事,让表情只有5%的不自然,而那5%又恰恰是故事的关键。

      这一次的,就是其中一个。

      昨天,因为弟弟外地的女友今年暑假要过来住,而父母不希望半路搞出“人命”,所以旁敲侧击的问我,可不可以暂时先搬出去,这样弟弟的女友就可以住进我的房间。
      虽然那间房是可以住下两个人的,但母亲实在不想在未来媳妇面前表现得太寒碜所以她说只好委屈我一下。

      我说:好啊!反正张成和我也想住在一起,他还经常催我呢。

      母亲朝我挤挤眼说:那样正好,我还说要是你不同意就让他们住旅馆呢,不过反正你也这么大了,迟早也会嫁人离开家的。

      我嘿嘿一笑,苦涩的情绪哽咽入喉说不出话来。

      这个谎言的5%就在于,我并不想和张成住在一起。

      张成——杭州一家集团公司的销售经理,事业有成,有房有车,长相不错,今天27岁,大我5岁。
      而我,只是他手下的一名小小的实习生。
      和张成的恋爱过程可以用迅速来形容
      第一天他送我回家,第二天约我吃饭,第三天牵手,第四天他吻了我。
      然后他顺理成章的成为我的男友,而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拒绝。

      一辆车在我眼前停了下来,上了车。找到了靠窗的位子,将窗户打开。
      我总是喜欢将窗户打开呼吸车窗外汽车疾驰带来的微风,我想这是工业革命带给我唯一的心灵慰藉了。

      今天是周六,车上的人很多,拥挤而吵杂。
      车上的人神态各异,年纪大一点人的喜欢谈论周围的人,似乎在找寻找八卦的题材。而年纪小一些的,则喜欢戴着耳机假装沉浸在歌声里。
      我坐在那里看她们,有时候我常常会觉得生活其实就是一部戏。我,既不出戏,也入戏。

      这趟车的终点站到的比我预想的快许多,于是我换乘了附近的地铁。
      坐地铁最好的地方在于,到了终点站就会原地折返。像一个飞去来器。
      如果感情也这样就好了。

      车子很快到一个终点站。诡异的天气让7月也这么寒冷。车门打开来吹来了一阵阴风。很多人下车了,也有很多人默默的留在座位,他们和我一样在等待下一个终点站。
      我似乎在那一张张无奈又冷漠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
      心里觉得很可悲却又不是那么让人难以承受。有种说不出来的矫情。

      兜兜转转之下,我还是来到了张成住的公寓楼下。
      晚上11:00,多么精确的时间。

      拨通电话,电话那头传来的是一首叫《九宗罪》的歌。听的人心酸。
      那首英文歌是我无意间听到了,觉着好听便给他换成了铃声。我喜欢听英语歌却不知道意思,但是今天偏偏有两句竟然有些懂了:
      ——在错误的地点,想念你
      ——这对于新的他,也许是在犯罪。

      歌曲还在前奏时,他就接了电话,声音有些亢奋估计还喝了点酒。
      “丹妮?”他声音听起来有些不确定
      我呼口气,努力将笑容扩大到最大道“我来视察工作了,欢不欢迎啊”

      他的语气有些惊慌“啊,你来了,在哪里?”
      或许也是发现了自己的语气的古怪,他赶紧补充“欢迎欢迎,我来接你吧”

      我继续微笑声音软软的“好啊,我在你家楼下,你可以久一点,但记得帅一点”
      他大笑的说:好,马上。

      最后一句话,是我给他处理私事的时间。
      他不止我一个女朋友,我知道,但他不说我便装作不知道。

      半个小时后,他向我走了过来,俊朗的面上有些慌张。

      他笑着说“想不想吃宵夜啊,我带你去吧”然后挽着我往前面走,还不时的看向身后。
      我拉着他去吃烧烤却只烤了一串豆皮,张成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喜欢吃这么普通的东西。
      我说一串好的烤豆皮,先是豆皮、葱、咸菜一定要新鲜还要有刚刚好的火候,不能太干也不能太软。这样才能吃到三种东西在一起的那种美味。
      他好笑的看着我说我可以去舌尖上的中国当编剧。

      回家的路上,他开口留我在家里住,我没有拒绝。
      他说想去买包烟,便走到了对面。
      回来时,我看到他口袋里不仅有烟还有盒避孕套。

      我漫不经心的一手插着口袋熟练的按着手机键盘,一手拿着豆皮咬了一口,然后很满足的眯起眼睛。
      心中默默的倒数60……50……43……21…

      嘟嘟嘟嘟……手机响得比我数的快了些,我并没有在意,我以为这是在所难免的。
      我迅速的拿出口袋里的手机。
      屏幕上出现的名字让我愣在了原地,我死死的盯着出现的那个名字。
      颤抖着按了接听键,将手机放到耳边。

      噗通!噗通!我明显的听到了不断加快的心跳声。
      直到发现电话那头如我所料陷入一片死寂,心脏才缓缓恢复原有的频率。
      然后
      我说:啊,这样啊,那我去陪你吧
      我说:没办法,谁叫你花容月貌闭月羞花,一个人呆着多危险啊
      我说:我在张成那里,没有事,我等会儿就过来。

      挂了电话,我将豆皮一口全塞进嘴里。含糊着对张成说:琳琳男朋友走了,要我陪她睡一晚,我可能不能陪你了。哎!咱今天业务量有点重啊。
      张成笑了笑,眼神中有些许失望。开玩笑说今天见到琳琳请代他转告,他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我笑了,笑的没心没肺。

      他送我到了车站,我登上了去琳琳家方向的晚班车。
      晚班车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坐在靠窗边的位子看张成向我挥手,我也朝他兴高采烈的挥挥手。
      车子缓缓的驶出了张成的视线范围。

      然后
      我看到,他开始打电话。

      我不知道这段感情算什么,我并不爱他,或许他也不爱我。但是我们就是这样在谎言和虚伪中希望这段感情维持下去。
      收回目光,我拿出手机翻看通话记录。

      最近通话里赫然写着一个人的名字——一个我不愿意提及的名字。
      手指往下翻,这个名字有两次通话记录。

      第一次,在昨晚。
      触摸屏的有些不好就在于,有时候会执行一些让你惊恐的事,昨晚我本来打算删掉这个人的电话,可手指一滑电话便拨了出去。还好几乎是那一瞬间,我立马挂断了电话。吓得一身冷汗。

      第二次,在刚才。
      在我接起电话前的一分钟,我设置了一个自动来电话的手机app。
      它的功能是,可以自定义一个虚假电话。你可以设置成任何人的名字,不过而你接起来后,电话便会出现忙音。
      所以,刚才我接起电话时那边并没有人。
      而我说的那一切,也只是一场戏。

      我想,之所以会设定他的电话号码,大概因为我在默认的情况下会选择最近联系人。
      可,怎么好死不死偏偏是他。

      我皱着眉头盯着这个电话号码。

      恍惚间,脑海中好像闪过了一些片段:红色的灯、奔跑的人、割破的手腕、还有血。

      我想见鬼了一样将手机扔了出去,车子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司机回头古怪的看了我一眼,我朝他笑了笑,起身将那个红色的手机捡了起来。

      这款手机是张成给我买的,当初第一眼看的时候觉得有些花哨,现在看来它也有一定的好处。
      比如抗摔性能很强
      我打开毫发未伤的手机,迅速的将那个人的电话删掉。或许是被摔过知道讨好我,这次手机很识时务的没有出错。
      既然没有所谓的电话
      也没有所谓的琳琳需要陪伴

      琳琳是我的死党,她是我22年生命中除去“那种朋友”以外,唯一的朋友。
      “那种朋友”指的是以利用价值为前提的朋友关系。
      琳琳是一个善良的人,但人太善良也有坏处,这种坏处就在于总是希望每个人都可以过得很好,就算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为了父母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职业。
      为了父母,选择了自己并不喜欢的男友。
      她是一个善良得像天使一样的女孩,她不像我。

      “姑娘……你?”
      思绪被司机的再一次刹车打断。或许是因为今晚我穿了一件白裙子,或许是因为风吹得我的黑色长发飘荡,总之我看到了司机转过头来那个欲盖弥彰的恐惧眼神。
      本着良好的道德素质,我下了车。

      车站对面开着一家看不清楚招牌的店,我走进一点仔细辨别才看清原来是家24小时营业的书店。
      我不知道这家书店的老板为什么会选择24小时营业,我只知道比起在廉价酒店睡N手货的床单来说,我更愿意与书同眠。
      我昏沉沉的走进了书店。

      书店内的人还不少,除了偶尔几声呼噜以外,大部分清醒的人还是严格的遵从安静的法则。
      我喜欢这种宁静。喜欢得眼皮快和在了一起。
      我眯着眼睛找到了书店的一个角落,蹲下来假装找书。

      飘飘忽忽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层的书架上,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本我这辈子最恨的科目书籍——《算术探索》。
      刹那间,脑海中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悄的跑了出来。

      “高斯要是知道数学后来竟然会发展成为某高中女生的催眠工具,你说,他会不会气的从棺材里跳出来”

      我甩甩脑袋,想将那个人的影像甩出脑海。却头一偏歪在书架上睡着了。

      “小姐?小姐?”

      感觉有人在推我,我醒了过来。面前是一张放大的脸,脸的主人戴着一副眼镜,长了一脸青春痘看不清长相,笑的却很和气。
      “小姐,你这样躺在这里也会感冒哟,而且我们这里不能睡觉的”
      人们常说:一般转折词以后,才是真话。————这句话果然没错。

      见我挣扎着起身,他抓住我的手把我扶了起来。

      迷迷糊糊的推开他,道了声谢转身离开。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拿了那本《算术探索》。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买,我也不想知道。

      付款的时候,我一手支起头一手伸进包里找钱。估计是看我实在是找了半天,刚才那个戴眼镜的男生说他替我付好了,让我有时间再给他。
      我说“那不用了,我也不是特别想买”
      然后没有再看那本书一眼,我摇摇晃晃的走出了店门。

      在对面的站牌旁的长椅上坐着等车。
      要去哪里呢?——我在心里问我自己

      车子一直没有来,头脑却昏昏沉沉的好像进入了另一个空间。
      直到一个熟悉又惹人厌烦的声音再次响起
      “小姐?小姐?”

      努力的睁开眼睛,发现又是那个书店的服务员,我笑着问他“叫我干什么?”
      他仔细的看了看我才抬了抬眼镜说道“小姐……这里睡觉不安全”
      我这才发现,刚才我已经躺在长椅上睡着了。
      像个乞丐。

      我笑着说“我只是在等车而已,一会就走了”
      眼镜男生哦了一声,转身走了。
      可没走几步他又走了回来,吞吞吐吐的问我是不是没地方去,需不需要他的帮助。那里有一间空余的房间正好想找人合租,我来的话可以不收房租……

      我笑了笑,笑得没心没肺。

      弟弟的女朋友和他是大学同班同学,今年也是大三下期,她是个漂亮的重庆姑娘——叫小蝶。
      两人都想在杭州找个实习单位却苦于没有能力也没有关系,最近一直奔波却一无所获。
      母亲说很对不住他,因为我这个姐姐也刚大学毕业帮不了他。然后问我张成可不可以帮忙,我说我问问他。
      我搬走的那一天,弟弟送我到了楼下。
      他说爸妈其实也很舍不得你,叫我别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

      我说我知道。

      从家里搬出去以后,来到了那个两室一厅的出租屋。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叫乔安,在校大二学生,他学的是一种小语种——僧伽罗语。
      多么洋气的名字,多么个性的选择,不像我。
      销售管理专业——土到掉渣的专业。
      实践告诉我们越是看上去飘在空中的专业出来以后越是摔得惨。
      乔安谨慎的将自己所有的证件都复印了一份给我,我看他快把出生证明都打印出来,连忙制止。

      乔安是一个好室友,他什么也没有问过我,除了今天吃什么明天吃什么。

      我骗父母在张成那里住。这里离公司比较远,我这几天常常迟到,张成却从来没有问过我什么。对于我弟弟的事,他也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想,他除了实质性脚踏两只船得行为外,就男朋友这一身份上来看,他比我期望的还要称职。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的过去。

      公司里有一个姑娘和我关系很好,是我的“那种朋友”。比我大几岁,公司的人都喜欢叫她老张。

      老张总是和我谈论一些她以为彼此感兴趣的话题。

      今天她说她又看上了一款名牌包包,打算让老公给她买。说这话时,她一只手撩拨齐齐的刘海,露出手指上大的晃眼的钻戒。
      我露出惊讶的表情说:那款包包这么贵你老公真疼你。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她口中说的那个品牌是什么。我从小对于品牌关注度就不高,倒是电影和钢琴曲却能说出不少来。这些都全拜那个人所赐。

      她说:你怎么不谈男朋友啊,你这么漂亮不可能没人追吧。

      我故作无奈的叹口气说:还在等我们真命天子呢?然后我开玩笑说让她有合适的介绍给我。
      我们说话的时候,张成就在我旁边。我感觉他一直盯着我,我没有看他。

      我所在的公司和其他公司一样,严禁公司内部谈恋爱。所以我和张成平时也都是避免太多接触。大家每次关心我的个人问题时,我总是会像这样开玩笑就过了。
      有时候我在想。其实在说那些话的时候,是不是一直在内心就没把张成当作男友。
      这次他也许有点生气了,执意要送我回家,我答应了。

      在我下车的时候他吻了我,我以为他会问那句话。
      我究竟是你的什么人?
      ——但他还是没有这样问我。

      看他远去后,我收回嘴角的微笑转身上了一辆公交车。
      公车上只有一个空位子我坐了下来。

      是靠近过道的位子,靠窗的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女生占了。

      小女生手里拿着一朵粉红色的花,煞有其事的叹了口气然后开始扯第一瓣花瓣。

      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我冒出了这样一句话“不用扯了,数一下花瓣的数量就好了,单数就是你第一个说的答案,双数就是你第二个说的答案……”

      这句话说出口后,我和她同时愣了。
      ——我愣住是因为这是那个人曾经对我说的。

      还记得当时我吓得一下子跌在了草地上狼狈不堪。
      他扶我起来问:“第一个说的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我不知道他的意思只好老实回答“喜欢”
      他皱眉看着我手里的花:“只有4瓣,来,我们重新数过,从不喜欢开始……不喜欢、喜欢、不喜欢、喜欢”
      然后他看着我笑笑得阳光灿烂:“你喜欢我!”
      ......

      思绪回到现在。我看着小女生呆呆的数了一下花瓣,不多不少刚好5瓣。她想了会儿脸上表情有些古怪。
      我没有再多言,心中有个想法破壳而出。
      我想,不管我如何排斥,其实这四年来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忘记过他。甚至连他说过的一字一句都记忆犹新。
      尽管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对我说的是那样的话。
      尽管想起最后那天的场景,左脸颊至今还火辣辣的疼。
      尽管我知道他在北京,而我在杭州。
      尽管我知道如果这样都能偶遇,那一定是奇遇。
      可我还是无数次希望能在某个街角不经意的遇到他。
      或许只是远远的看上一眼,然后转身走掉。

      下车的时候,天又开始下起了雨。

      这几天总是绵绵不断的小雨,不大却很密集。

      嘟嘟嘟嘟……此时电话响了起来
      是个陌生号码,我接起来习惯的说了声你好。那边明显愣了愣也回了句你好,然后问道“丹妮姐,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原来是乔安。

      曾经有段时间我一接到陌生的电话就会很紧张,我害怕是那个人打来的,害怕我接起来后却不想挂掉,更害怕那只是一场梦。

      我说“到楼下了,我马上上来”
      他高兴的说“那太好了,我做了饭快上来一起吃吧”
      我笑了笑说“谢谢,安安你真是个善良的大帅哥”
      然后电话那头便传来了几声桌椅翻到的声音。

      挂断电话,嘴角的笑容逐渐凝固。
      我知道乔安喜欢我。
      而且还利用这一点,心安理得的让他支付房租。
      并不是没钱。
      我的卡里有一大笔钱,都是张成给我的。
      和他在一起这几个月,他总会给我一些为数不少的零花钱。可我一分都没有动过,不是我有多高尚,而是我觉得如果真的用了这些钱我就和卖无异了。
      但是我现在这微薄的工资根本不可能在基本过活后还能支付得起房租。于是我利用了他的喜欢,只付出一点点甜言蜜语。

      女为悦己者容这句话换到男人这里也同样适用。
      自从我来了以后乔安脸上的痘痘也越来越少了。
      我开玩笑说终于可以看清他的脸了,说还真不看不知道,一看帅的我两眼冒光啊。
      他总是不好意思的笑笑。

      僧伽罗文是一种在我看来长得很像藏文的文字,我看不懂也不感兴趣。却经常请教乔安很多问题,就像才说英语的人总喜欢问人,英文的喜欢怎么说啊,再见怎么说啊。

      乔安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我说:妈妈哦呀得阿德粒
      我听完笑的趴到了地上起不来:妈妈,我呀ugly?
      他挠挠头说:妈妈在僧伽罗语中是我的意思。
      我憋着笑勉强抬起头来问: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顿了顿说:我喜欢你
      然后他毫无征兆的问我:你有喜欢的人吗?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闪一闪的像个孩子。
      我说:有,但他去北京了。
      他说:那他还会回来么?
      我说:大概不会了,他很恨我。
      他问:为什么,发生什么了吗?
      我说:因为我害死了一个人,他爱的人。
      他说: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摇摇头说没有。
      他说:那他爱过你吗?
      爱过吗?为什么人们总喜欢问这个问题。

      那年我也这样问过他

      “李子霄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你难道没有爱过我吗?”
      “你给我滚,我再也不要见到你”

      我微微一笑说:“如果叫我滚就是爱我,那么他应该爱过。”

      乔安突然伸手过来抱紧了我,他怕拍我的背说“不要太难过了”
      我嘿嘿一笑想说,你看我的样子像难过吗?但话到嘴边却没能说出口。
      他将头放在我颈项问:“那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我注意到他用的是喜欢不是爱。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又接着说:“那张成呢?你喜欢他吗?对不起……我……我是无意之间接到他电话才知道的……那时候你在洗澡”。
      原来他都知道了
      想说不,突然又觉得自己再怎么粉饰也如此龌龊了。
      于是我说:“我需要他的钱”
      我感觉到抱着我的肩膀抖了抖。
      然后他说:如果我给你呢?你是不是可以和他分手。
      我笑了:“你想包养我?”
      他红着脸解释:不是的,你如果不喜欢就不用和我交往我们还是普通朋友。我只是不想你不自由。
      我说:“不自由?人只要活着就会不自由,想要完全自由除非死掉”。
      他突然一把抱紧我说:别说傻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一句言情小说里俗到掉渣的话让我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
      这是我自那件事发生后第一次流泪。
      还是在一个我连手机号码都至今没有存的人面前流泪。

      后来我才知道,那句僧伽罗语的意思不是我喜欢你,而是,我爱你。

      我辞职了。

      接着我坐在张成的车里跟他提出了分手。

      他不敢置信的看我:“怎么这么突然,之前我们不是好好的吗?”
      我拿出包里的卡给他放在车窗下的抽屉里说:“这里面是你给我的钱大概有九万多,平时我也没什么用处就存了进去。想着存着赚点利息,才发现银行利息实在太低”
      我叹口气又说:“我还是取了一笔钱出来的,就当是这笔钱在我这里的保管费好了,我是不会还给你的”

      他看了我一眼,有些慌张,手指握紧了方向盘都能清楚的看见凸起的骨骼。
      他问:“为什么?”

      我说:“如果你想要一个,我可以马上编一个给你。”

      他一把抓住我:“是不是钱太少了?对不起,我应该早想到的,你的工资还是太低了是不是?我把你调成销售主管好不好?还是……我做错了什么?”

      我有些吃惊,说实在的我以为他应该很习惯这种场合才对。还是说不习惯提出来的是对方?
      我淡淡的说:“你对我挺好的,一直都很好,只是我找到比你更有钱的金主了”。

      握着我手臂的手指不断的收紧,抓着我生疼他说:“或许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说话有个习惯,在别人有可能鄙视或者厌恶你的时候。你喜欢先捅自己一刀,好像……如此一来别人舍不得再补上一刀。”
      微微放开我的手眼神恍惚的像没有焦距,然后他说“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想要什么,钱、事业、还是爱情,这些我都没有看你期许过,所以我很好奇,好奇到希望你一辈子留在我身边。丹妮不如你告诉我好了,你到底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

      我迅速的挣开他,像被针扎一样退后。脸上却尽量显得很平静:“以前我是喜欢你的,现只是在不喜欢了,所以分手吧。”
      说完我抽回自己的手,不看他一眼,就打开车门准备下车。

      他说“你说谎。”
      我握着门把的手停了下来。

      他说:“你说你不再喜欢我了,你说谎!因为……你根本就从来没有……”后面的话,我们都知道是什么,他也没有再说。
      他说:“你很聪明,你不会不知道我除了你还要其他女人,但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一次也没有。”
      他说:“但是你也很傻,你常说琳琳总是为了父母很傻,你又何尝不是”
      他说:“不要辞职,你是一个好员工就算没有我,你在公司也会有一个好前程。”
      他说:“我会申请调到外地去,不会在这里,所以……你不用辞职”

      我推开门跨了出去。晚风吹着我的黑发有些飘荡,我在车窗外弯下腰看他。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仔细看他的五官,原来面前这个男人有一张成熟俊朗的容貌,我注意到他眼睛下面有一个痣。别人说这是泪痣,容易哭。
      我指了指他的眼角笑着说:“把那颗痣取了吧,不然会很容易哭的”
      他愣了愣,嘴角一勾笑了。
      他说:“丹妮,你是我见过最没心没肺的姑娘”
      汽车发动起来,我似乎听到了引擎发出的声音,轰隆隆的像是音频古怪的摇滚乐。

      那天之后,我把取了的那部分钱一半交给乔安做了房租。
      然后网投了一家公司。
      一家新开的小公司,好处只有一个,距离出租屋比较近。
      乔安却如临大敌的给我准备了一大篇的面试问题,要跟我演练。

      你的梦想是什么?
      正在喝水的我喷了乔安一身。
      多么庸俗的问题。
      没有梦想的人害怕谈论它,有梦想的人不屑于谈论它。只有那种打着励志宣言的“伪人”,才有事没事的挂在嘴边。
      我给拿毛巾他擦了擦身上的水渍,眼睛一眨不眨的说:“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优秀的企业家”
      乔安认可的点点头,继续下一题:“你生活中最喜欢的事情是什么”
      我答:“看电影”
      他问:“什么类型?”
      我微微有些失神,曾经那个人也这样问过我。
      “你喜欢什么类型的电影?”
      “灾难片”
      “啊?女孩子喜欢看这样会被人以为存在暴力倾向的”
      “可你不觉得看完灾难片会觉得生活一下子变得美好了么?”
      “是么?可我怎么觉得你就是我的灾难呢?”
      “哦?那我需要更暴力一点吧”
      我收回神,回答乔安:“励志片和科幻片……”

      两天后,我面试通过进了那家公司,又开始了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
      不同的是周末偶尔还会去书店帮乔安的忙。这给我如死水一般的生活增添了一些波澜。甚至让我有些后悔。

      书店老板是一个离过婚的有些发福的中年人,他总是和我开玩笑说花了一个人的钱,请了两个人。
      所以我每次来,老板都会请我喝一杯咖啡,他说这是他女儿给他从法国带回来的,还一直给我看她的照片问我是不是很可爱,我总是笑着说可爱得让我也想快点生一个女儿。
      ————她的女儿叫莉莉,不过也可能是lily。

      我没有告诉他,我见到过她女儿,就在几星期前。

      一个时尚美丽的中国女性,一个挺着啤酒肚的外国男人,还有一个可爱但却是标准亚洲长相的小孩。无论走在哪里,我想都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但我首先注意到的却是孩子手里的花。
      一朵粉红色的花。
      我一下子认出了是当初公交车上见到的那个孩子,对她也多了分好奇。在这分好奇心的驱使下我做了一件事情————跟踪她们。

      她们转了几趟车,来到了一家杭州很出名的白血病专科医院。
      在医院门口她们和迎面而来的一个医生交谈起来。

      医生:“你们想好了?”
      中国女人声音有些颤抖“莉莉,要不我们改天再说吧”
      小女孩:“妈妈,我想好了”
      医生:“你这个病其实也不是这样严重,不用这么早考虑这个问题的”
      小女孩:“可不是说随时有可能死掉吗?想早点定下来”
      中国女人终于控制不住抱住小女孩哭了起来,男子站在一旁继续和医生交谈。
      男子操着一口生涩的中文:“眼角膜捐献的file,明天我就会过来签,可能的话,救救那个男孩的眼睛……thank you”

      那天,我不知道我在医院大厅的座椅上坐了多久……
      我突然意识到,生命也许真的很脆弱,就像一朵随时可能被人摘下的花。也像那个因为爱情早早香消玉殒的少女,也像那场无疾而终的爱恋。
      这件事我也没有告诉乔安,如果可以我宁愿它永远的烂在肚子里。24小时书店的生意最近越来越好了,但这种生意也有两极分化。
      白天人还是稀稀拉拉,一到了晚上就门庭若市连站的地方都很稀少。晚上来的大多数人都不是为了看书,这个大家都心知肚明。

      现在都市里到处是那种令人透不过气的喧嚣和浮躁。仿佛只有夜幕降临,只有一切工业机器都沉沉睡去,才是人们可以自由呼吸的时候。
      压力,谁都有压力。从搬运工到都市白领再到高官高管,谁能说自己轻轻松松的就能获得手里的人民币。我们这一行也如此。
      而我们的压力就来自于需要见一些有着各式各样压力的客户,和他们聊天。不管是怎样无聊透顶的话题,也要听的津津有味。
      当然,有和你闲聊的客户也是来之不易,有的时候一些客户还得靠自己的人脉去争取。
      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见到了一个比我大好几级的高中校友,如今某食品公司的经理。

      我约她在一家咖啡厅见面,她很晚才来。

      我并没有生气,还给她点了一些她喜欢的东西。知道客户的喜好是一个销售最起码的能力,而我喜欢将这种能力发挥到极致。

      她被我的热情感动,一下子和我熟络起来,然后她问了我很多以前学校的事情。
      后来她提起了四年前的那场惊动全杭州的高中女生自杀身亡的事件。
      她说:“听说是为情自杀”
      我说:“是吗?”
      平静得好像谈论的是一个遥远的传说,而不是实实在在发生在我眼前的事情。
      她说:“听说那个女生是因为喜欢的人有女朋友了,才想到自杀的”
      我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她说:“哎,后来还是死了”
      我手里的杯子不由自主的晃了晃。
      她说:“哎,你说她怎么这么想不开!她和那男的是亲兄妹啊,本来就不可能啊!”
      我说:“但是她爱他不是吗?”
      她说:“是啊,哎!听说后来那男的连高考都没参加就去了北京,不过,那个男孩的女朋友简直神了,这件事发生以后她还很平静的参加了高考,好像高考考得还不错,话说她的心态还真好啊”
      心态好?我想要不是那一巴掌,或许我会一直活在愧疚里……或许……
      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什么,胃里莫名的翻滚着。
      我顿了顿有点自言自语的说:“是吗?”
      她说:“而且我听说啊,那个男的在北京参加高考了,现在在……”
      我口中的咖啡一下没有咽得下去。我伸手打断了她的话,起身指了指厕所的方向,然后朝那里冲了过去。

      我吐了,吐得一塌糊涂。

      可我喝的是咖啡,不是酒。

      这一次会面草草的就结束了,我好心的师姐把我送回了家。
      我回到了出租屋躺下就睡,一觉睡到了天亮。
      早上被闹钟闹醒,拖着疲惫的身心搭上公交还得继续上班。此刻我才突然明白为什么自己执意和张成保持那种关系。

      一个暑假很快就过去了。
      弟弟带着他的女朋友回到了学校,母亲让我回家。我借口说张成舍不得,她也没有再问。
      在公司我做的还算顺风顺水,不仅提前转正工资更翻了一倍。我为我和乔安的小出租屋添了几盆花,他说越来越像一个家了。
      我说我弟弟回学校了,我又在外面找到了个弟弟。
      他笑着看着我,没有答话。

      小公司有些坏处,比如制度不合理,做的事情杂。但是小公司有个好处——就是约束比较少。一天总会看到那么几个男人聚在了一团,聊着恒久不变的话题:房子、车子、女人。
      可今天他们谈论的有些特别,所以我让这些话听进了耳里,只此一次,却记忆深刻。

      “下周老板说要去聚餐,你们去不去啊”
      “又是唱歌?唱歌的话我不去啊,去了也只有鼓掌的份。麦克风都拿不到”
      “那你可以找个借口不去嘛”
      “什么借口?”
      “比如这个,这个手机软件可以让你指定的人打给你,你就设定为丈母娘好了,这样你当着老板的面接电话还怕不给批?”
      “这个软件今年5月份就被人兼并了,现在早就已经不能使用了,你不知道?!”

      窗外,雨一直在下,不大,却阻碍交通,喇叭声和刹车声不断的充斥着我的双耳。却还是能听到心脏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几个星期前一直抗拒的想法,一齐冲进脑海。让我的头皮发麻。

      嘟嘟嘟……电话响了起来,我机械的拿起来。
      ————是长串陌生号码
      ————来自北京。
      ————我将电话接通。
      ————那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他说了很多,我一直拿着电话却只听进去两句。

      “我不擅长说谎,你知道的。所以……为了让你相信我别无他法。”

      “其实,这四年来……我一直不敢问你,当时……你恨我吗?”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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