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14> ...
-
14>
昭辞看着周子轩一招一式地舞剑,少年身姿挺拔剑法纯熟,气劲所至落英缤纷,当真是格外赏心悦目。然而此刻观剑之人却有些心不在焉。这几日昭辞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是忘记了什么,细想起来却又毫无头绪,平白便生出一丝烦躁,难以纾解。
心思回转扫了眼小徒弟的剑舞,只这一下昭辞便微微蹙了眉。
“影乱月凉夜,剑走风疏狂。”
清朗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周子轩收剑退至一旁,昭辞抽出佩剑将刚才那一式又舞了一遍。同样的招式,周子轩舞出来已经让人觉得精妙绝伦,然而此时昭辞剑招流转光华四起,卓越风姿竟是让周子轩难以望其项背。
“你锋芒太过掩了剑意中的洒脱随性,还需静下心来,切忌急燥。”归剑入鞘,昭辞看了看日头,“时候不早了,回去吧。”
周子轩点头应着心里却有些不服气,师父之剑道太过平和,虽剑招行云流水却少了俾倪天下的霸气,这样的剑可称为「君子」却难为「王者」。
仗剑江湖,若少了锋芒如何成大事。
昭辞自是不知小徒弟心中的想法,辰时未到便指点周子轩在后院习剑,此时回到客栈已过午时,惦记着师兄这几日气色格外憔悴,昭辞径直快步回房招呼也不打一个抬手便推开了门。往日弦歌总会坐在桌边或燃香抚琴或品茶看书,然而此时房间里却空空荡荡没有半个人影,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勉强稳下心绪,昭辞微微皱了皱眉,弦歌许是一个人在房里待的闷了出去走走,如此正常的事情自己怎么就平白的乱了阵脚。
因着那人眉头微蹙便会担忧烦闷,又会因那人喊了自己的名字而展颜一笑,听上去实在有些矫情,却不过只是情之所至罢了。即便冷清如昭辞,入了情劫也被搅乱原本淡然若素的心境,乱了手脚失了方寸。
周子轩准备去喊师父吃饭的时候发现昭辞正倚在二楼的栏杆上捧了卷书,楼下大堂里嘈杂烦乱,他那一贯好静的师父此时却置若罔闻,仔细一看这人的目光哪里在书上,分明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客栈的大门!周子轩几步走过去一把抓住昭辞的手腕,声音里透露出些许不悦,“师父,我们去吃饭吧。”
“为师不饿。”
昭辞还是那般不咸不淡的模样,却根本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周子轩骤然火起,竟然强硬地拉了对方便要下楼,昭辞神游在外的思绪终于收敛了一些,感觉腕子被抓的有些疼,他微微皱了下眉轻巧地挣开了对方的手。
“胡闹什么。”
又是这种教训小孩子一般的口吻!
周子轩沉下脸色想要说些什么,然而昭辞却忽然转过了头,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毫不掩饰的喜悦之情,又瞬间凝重起来。弦歌与一位陌生的老者相携而入,其实也谈不上是「相携」,两人之间隔着一道连袖都不会碰上的距离,勉强算是并肩而行,然而昭辞没来由的别扭起来,他快步下楼向二人走去。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明早便动身吧。”
弦歌招手喊了店小二要了间空房,昭辞恰巧听到这一句,目光转向那老者上下打量一番,短暂的怔愣之后一双凤目骤然瞪圆。
“师兄!”
昭辞一把抓住弦歌的胳膊,简单两个字却满含惊讶与难以置信,弦歌当然明白师弟的意思,强作镇定地回给对方一个笑容。
“只是偶然遇到的。”
他这句话丝毫没有让昭辞有半点儿好脸色,而满脸茫然的漆雕枢却在这时想起了什么。
“莫非是昭辞?多年不见竟然已经是风姿卓越更胜当年,一时都没有认出来。”他的目光在二人身上一转,竟露出了然之色,“弦歌,当年你为着一句话与我反目,最后闹得不可开交,如今这般看起来倒成了笑话。”
“就算未有那件事,你我二人终归道不同不相为谋,早晚要分道扬镳的。”
“只怪我估错了你的脾气,但是现在这样,也算是我对了一半吧?”
“胡言乱语!”
弦歌敛去面上笑意,不满的看了眼漆雕枢,对方摆摆手即刻服软。
“好好好,你不要我说我便不说,莫气莫气。”
两人这番模样在昭辞看来极其碍眼,他忍下拔剑的冲动,一言不发地拽着弦歌就往楼上走。周子轩上前一步想要拦住对方,昭辞凉冷的目光扫过去,竟然让他在三伏天儿打了个冷颤!
自己那性子寡淡端方肃正的师父,第一次勃然大怒了!
就连周子轩都能看出昭辞的怒火弦歌又何尝不知,乖乖被对方拽进屋子,眼看着昭辞关门落锁,转回身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他想了想实在找不到什么好的说辞,认命地叹了口气。
“他不过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中了我的「空云掌」伤了心脉,如今这样也算是自食恶果。我只是不忍袖手旁观他客死异乡,明早便遣了他回苏遂,今后再无瓜葛也就是了。”
“师兄好大的胸怀,倒是显得我小气了。”
昭辞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走到桌边背对着对方,弦歌摇头轻笑,走过去将纸袋放在桌上打开。
“我买了你最喜欢的点心,那么大岁数了真是好大的气性。”见对方不理会自己,弦歌干脆拿了颗莲子糖绕到师弟眼前,一抬手就塞进他嘴里,“还和师兄闹起别扭来了。”
“弦歌莫要拿我当小孩子哄。”
昭辞抓住那人手腕,看对方满脸不解的望着自己心里忽地有些烦躁,索性低下头吻上那冰凉的嘴唇。对于师弟突如其来的亲近弦歌着实有些懵,明明还在说着话怎么毫无预兆的就亲过来了?嘴里甜丝丝的满是莲子糖的味道,温热的气息灌了进来,被寒毒折磨了几日的身体格外贪恋这份熟悉的热度,只是个简单的吻便连腰都软了。
弦歌晕晕呼呼地被师弟亲着,再回过神来已经躺在了床上,赶忙抓住对方正在解自己腰带的手,语气格外慌乱急促。
“青天白日的,不要胡来!”
昭辞对自己忽然蹿起的欲望也有些惊讶,他向来克己自律,怎么突然会欲求不满起来?不过他虽然清心寡欲又不是无求无欲,此时心爱的人躺在自己身下衣衫不整气息紊乱,若是还把持的住他就不要修道该去修佛了。
“师兄。”
撒娇一般的喊着那人,昭辞当然知道弦歌的软肋是什么,果不其然抓着自己的力道放松了一些。不自觉地挑起了嘴角趁着对方松懈的时候又吻了上去,手指灵巧地解开对方的腰带,几个小药瓶从弦歌的怀里滚落到床上。弦歌骤然脸色大变,顾不得此时是何种状况慌忙想要去拿,昭辞却先他一步抓在手里,床笫间暧昧的气氛骤然诡谲莫名。
打开一个瓶子,里面小小的褐色颗粒是安魂香;第二个瓶子里只有一颗红色丹丸,闻起来有辛辣刺鼻的味道;第三个瓶子里是理气调经的伤药;最后一个瓶子里装的是茶叶梗,名字叫做「迷踪」的无色无味的致幻之茶。
所以从周子轩出现的那一日开始,师兄每晚都给自己熏了安魂香还下了迷踪茶!怪不得这几日总觉得忘了些什么,原来他的好师兄是把他迷晕了自己去忍受寒毒发作去了!
看着昭辞黑沉的眼眸弦歌就知道他已然知道了一切,原本紧张的心情反而平静了下来,缓缓坐起身拢了下散乱的额发,转头迎上昭辞怒意翻滚的双眼。
“为什么?”
愤怒与不解熏哑了原本清朗的声音,昭辞抓着药瓶的手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
“我不该因着自己的缘故把你绑在身边。放心,这几日我自己不也过的挺好,你便回王屋过你的安稳日子去吧。”
“师兄说这番话,却是把我的心意置于何处?”
“发生那种事本就搅了你的清修,之后又一直为了帮我而夜夜行那荒唐事才让你生了奇怪的念头,回去清静几日自然就想开了。”
“墨华商的心意日月可鉴,师兄可以拒绝,可以斥我罔顾伦常,但断不可将其视为儿戏!”
“简直胡闹!我怎么会允许自己的师弟和一个寒毒缠身的糟老头子相伴一生!”
“剑侠首徒风姿卓然,华商自幼便敬他爱他,师兄怎敢如此妄自菲薄!或是华商自作多情了?师兄与我行那亲密之事只因着我是你师弟才一直纵容,如今终于忍无可忍才找了这些个说辞。”
“胡说八道!师门之中尚有即墨寒砂,你难道见过…见过我许他们上我的床么!”
“既然如此,又何必说那种浑话。”
“明明是你犹豫不决,现在反倒怪起我来了!”
“我怎地犹豫不决了?……等等!师兄是因为子轩?”
昭辞诧异地看着对方,弦歌瞬间语塞,起身就要离开,却被对方搂了腰一把揽进怀里。
这两人平素一个温和有礼一个冷肃端方,在外人眼里皆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化外之人,刚刚一番争吵却如普通情侣吵架一般,气度全失。
然而这二人却浑然不觉。
“我把他留下来是免得他在外面再生事端,你想到哪里去了?”
昭辞长叹一声,靠在对方肩膀上无奈地笑了笑。要不是自己今天发现,他就打算一直这么忍着寒毒发作到师父回来么?哪有人是这样吃醋的!
“我哪里都没有想。”
弦歌早就没了那理直气壮的气势,那份郁结之情他自己怎会不知源于何故,但若不是太过在意对方又怎么会生出那妄自菲薄的念头。
“师兄,今后不可再做这般不知分寸的事了,我会担心。”
太过直白的话语和露骨的情愫让弦歌顿觉窘迫,转而去讨那几个药瓶。
“我应你就是了,还我吧。”
“师兄,这里的红色丹药又是何物?似乎是至刚至阳之药。”
“那是漆雕枢给我的「寒蛊」的解药。”
弦歌想都没想便如实答道,昭辞不知道今天第几次黑了脸,他觉得这短短半个时辰自己生的气比之前五十年还要多。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