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钓韩江雪》折梨

49、第四十九章 机关算尽，潜入敌营（十）

　　苏吟欲言又止，可眼下人多眼杂又不便多问。只深深看了韩江雪一眼，便下马给苏欣解开绳索，摁着她的脑袋，将她塞进马车里。

　　“把大姑娘送回去。”苏吟嘱咐车夫一句，朝韩江雪走了过来，清俊的面容变得柔和，“秋夜凉风袭人，我陪你回去。”

　　然后又不失礼数地微笑对曾墨致谢，“多谢曾卫尉好意相送，我既在此，就不劳烦了。”

　　“表兄就不怕欣妹妹又半路跑了，追韦应去？”玄昊禹骑在火红的骏马上，似笑非笑地睨着苏吟。

　　韩江雪闻言很懂事地对苏吟道，“夜色渐浓，公子早些携妹妹回去吧！曾卫尉既领了差事，也不好拂了人家好意。还劳烦曾卫尉送我回去便是。”

　　“不行。”
　　“不行！”

　　苏吟与玄昊禹异口同声。

　　曾墨不由挑了挑眉。

　　“我与云姑娘也是旧识，表兄自去，安心交由我护送。”玄昊禹笑吟吟地看着苏吟。

　　“多谢殿下好意。”苏吟看了看玄昊禹身后的一众侍卫，黑白分明的眼睛泛出一丝笑意，“不若殿下遣人帮我把欣妹押回去？天策府卫军飒爽英姿，丫头定不敢造次。”

　　“好主意！”玄昊禹神色舒展，“中秋明月伴我行，不若我们结伴赏月，缓缓归去？”

　　这番说辞实在让人不好推辞。

　　“殿下好雅兴。”苏吟脸上的那抹淡淡笑意隐没。

　　玄昊禹示意侍卫牵来一匹马，深邃的眼眸露出几分笑意，“云姑娘，请！”

　　请什么请，要是我不会骑马呢？都不知道先问问？若我不会，这不是要我出丑吗？韩江雪默默想着。

　　“那我就不给曾卫尉添麻烦了。多谢您一番好意。”韩江雪言罢，利落地翻身上马。

　　曾墨点了点头，领着人撤了。

　　玄昊禹、苏吟一左一右围在韩江雪身侧，三人骑着马走在前边儿，慢悠悠赏着月色。

　　侍女梨香也被燕王的护卫扶上了另一匹马，紧随其后。

　　月色皎洁，银白月光温柔地倾泻而下，玄昊禹看过来，对着韩江雪笑了一笑。月光穿过他的发丝，抚摸着他俊美逼人的面容，使得他整个人弥散着冰清玉润的朦胧美。

　　看起来如此美好的人，竟然是害得她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害得她日日被痛苦折磨，不得欢颜，心里不得一刻轻松；害得她有时恨不能复仇，有时又反被自己的恶念弄得心里不安，心生惭愧。

　　韩江雪不禁在心里埋怨，如果一切不曾发生，该有多好？他们此刻就可以宽然无累地共享这静谧时光。

　　感受到身旁两人视线交集，苏吟朝左边看去，韩江雪扭过头冲着他浅笑。

　　郎君玉面无暇，他的光辉暂时驱散了她心里的阴霾，让她变得平静柔和。

　　到韩江雪家门时，三人翻身下马，苏吟很自然地准备和韩江雪一同进去。

　　刚想和玄昊禹告别，谁知玄昊禹先声夺人，“表兄莫不是想进去喝杯热茶再走？”

　　苏吟眼尾一扫，似笑非笑。

　　玄昊禹笑得没心没肺，“走了一路确实有些渴，若有表兄相陪，倒也不怕唐突了。”

　　韩江雪看着他们两个交锋，只觉得怪异且尴尬。这俩，当她这个主人不存在？

　　苏吟嘴角挤出的那丝笑意显得有些冷淡，“夜色已深，此时登门拜访多有不便。我们还是不要叨扰了。”

　　玄昊禹眼睛弯弯，笑得狡黠，“表哥君子。”

　　苏吟眸光暗了暗，嘴角的笑敷衍且透着丝冷淡。

　　“表兄走吧！”玄昊禹翻身上马，冲苏吟道。

　　“送殿下。”韩江雪施了一礼，又侧过身子对着苏吟柔声道，“我进去了。”

　　苏吟点了点头。

　　梨香赶过来开了门，韩江雪走进去后，又回头看了一眼。

　　苏吟还在原地凝望。玄昊禹眼神在他们俩脸上分别打量，最后又紧盯着韩江雪的眼睛，眸光闪过一丝锐利。

　　韩江雪身子一紧，立即转过身往里走去。

　　梨香对门外行了礼，见燕王和苏吟策马离去后，随之关门。

　　韩江雪进了屋，红怜这才露面，“姑娘恕罪，我上门时公子已外出。我守了许久不见人，上街又寻不到公子，只好返回来看看姑娘回来没有。”

　　“无妨，代王只是邀我观学子斗诗，并未为难我。”

　　红怜闻言松了口气。

　　这就是她和玄昊禹的差距。她的人明明先行动却徒劳无功，玄昊禹却能在人声鼎沸的街道迅速寻到人。

　　八月十六清晨，顾海闻悠悠醒来，只觉得头有些疼，刚想抬手捂脑袋，却意识到自己的右手正抓着什么。

　　他睁眼一瞧，忽而发现他床边坐着一名女子，他的两名侍女坐在一旁，正撑着脑袋打着瞌睡。

　　零星的记忆进驻他的大脑，“昨夜是你？”

　　两名侍女被这番动静惊醒，立即站了起来。

　　“公子醒了？”

　　“我去给公子准备洗漱之物。”当中较沉稳的丫头立即出去拿东西。

　　留下的丫头伶俐地端来杯盏，“公子快喝点醒酒汤。”

　　秋英当即要起身相让，可顾海闻还牵着她的手，让她脱不得身。

　　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顾海闻当即松开了紧抓着她的手，“冒犯姑娘了。”

　　秋英霎时红了脸，轻轻摇了摇头。

　　顾海闻饮下几口醒酒汤后，忽然想起什么，“你整夜不归，令尊只怕着急了！”

　　秋英愣了一下，才垂眸回应，“我无父无母，是我家姑娘做主，让我送公子回家的。公子不必担心……”

　　说到这里秋英也有一点心虚。姑娘只是为了脱身离去，才让她留下送送顾公子，并未允许她彻夜不归。

　　可顾公子整夜都紧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一直哭着喊“小雪小雪”，秋英心一软，不忍心推开。

　　顾海闻疑惑道，“你不是绣馆家的千金吗？我见过你父亲。”

　　秋英眼神顿时黯然，“不，我是那家的婢女。”

　　顾公子一定不记得她了吧？

　　那个小小的少年，站在台阶上皱着眉头劝她，“你这样磕头下去，还不待佛祖保佑你阿娘，你自己就先没命了！”

　　约莫十二三岁的顾海闻和八九岁的韩江雪，一身绫罗绸缎，手拉着手立在她跟前。

　　抬起头的刹那，十岁的秋英误以为佛祖显灵，派来了座下仙童。

　　青梅竹马，看起来比亲兄妹还要亲密无间的两人，何以到了如今这个地步？

　　顾海闻没想到此前竟弄错了对方的身份，此刻觉得自己实在有些好笑。看人这样糊里糊涂，也难怪他会一败涂地。

　　“你昨夜怎么也在船上？”

　　秋英斟酌着回话，“我家姑娘受邀登船，观学子斗诗。”

　　“哦，原来是这样。”顾海闻低低沉吟，片刻后才温和地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秋英。”

　　“秋英花的秋英？”顾海闻英俊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丝明媚。

　　秋英怔愣了一下，羞赧低头，“是。”

　　久未开怀的顾海闻，被一种愉悦又溢着一丝丝甜蜜的心情抚慰着。简单的欢欣，似乎焕生出幸福的微光。

　　初见秋英，门后清丽的笑颜，像极了一个人。在过去的无数个春与夏，有那么一个人，常常背对着类似的满墙月季，开门对他展颜一笑，说着熟悉的那句，“闻哥哥，你来啦！”

　　顾海闻为这一笑，心脏有那么一刻的停滞。仿佛看到故人归来，死而复生。

　　秋英被送回织云绣馆的时候已是午后，一进中堂就见到独坐在廊下的韩江雪。

　　“你此次行事，倒是让我意外。”韩江雪皱着眉。

　　秋英脸色讪讪，“奴婢有失分寸，请姑娘降罪。”

　　韩江雪心沉了下去，“你喜欢他？”

　　秋英立即跪下，“奴婢绝不会背叛姑娘。”

　　只是不背叛她，不是不喜欢他。

　　“秋英，你不是不能选择。”韩江雪走过来，轻轻扶起秋英，“但我不希望你私自行动，更不希望你有所隐瞒。若有一日你另有他意，我希望你能信任我。”

　　秋英咬了咬唇，双眸泛泪，“奴婢万死难报姑娘救命之恩，绝不敢负。”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今夜长安未眠，邳国公府在后花园招待亲朋好友。

　　苏吟坐在一旁品茶，妹妹苏欣凑了过来，“哥，昨夜那蒙面女子就是你带回来的那位绣户女啊？”

　　苏吟暼了她一眼，并未否认。

　　苏欣搬来了个小凳子坐在一旁，拿起苏吟桌前的点心咬了一口，“哥，这种心眼多的女子不适合你。我瞧着她与五郎君眼神颇为微妙。她还是和五郎君你来我往玩心眼有意思。”

　　苏吟眸光一动。

　　“哥，还是郑家姐姐这样处事正直的女子配你，全京城的人都觉得她与你般配。”苏欣小声嘀咕，“偏偏你不喜欢人家。”

　　“谁让你来当的说客？”苏吟拿走了苏欣嘴边被咬了一半的桂花糕，“你自己的姻缘都一团糟，还教训起我来了。”

　　“我只是实话实说，你是当局者迷。”苏欣一把夺回了那半块桂花糕，“你以为你妹妹我是那么好收买的吗？还谁的说客？哼，女人更了解女人！”

　　苏吟冷哼了一声，“那哥哥也劝劝你，韦应对你无意，不许你再觍着脸倒贴。”

　　“谁说他对我无意？”苏欣一脸的不服，“他若无意，能容忍我闹他，还跟着我一起闹？以他的武功，若他不肯，我绑得了他？”

　　苏吟无语地看着她，就像看一个傻子。

　　代王府后院也张灯结彩，欢声笑语。

　　府中妻妾围在一起欣赏歌舞，年幼的孩子们在嬷嬷和侍婢的照看下，跑来跑去地嬉闹。

　　代王坐在上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家令凑到他耳旁低语，“殿下，左邻右舍皆言，云轻烟自九岁后就不再露面。邻居们平日闲言碎语，都猜测孩子夭折了。两年前，才又听到云伯称其小女儿在乡下静养。”

　　“两年前？”代王挑了挑眉，这个时间点实在有些微妙。

　　两年多前，韩江雪跳江失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