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族狂想曲》卫柠月

3、客人

　　当我用钥匙旋开家门的时候，妈妈大概还在厨房里面忙碌，不见人影，客厅里目力所及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两个菜，爸爸正坐在沙发上看书，他以前是医生，不过后来迷上了写小说，所以便任性地辞去医生的工作专职写小说，不过幸运的是爸爸似乎有这方面的天赋，他小试牛刀之后便一举成名，现在已经是国内知名的侦探小说家了，而妈妈则是家庭主妇。
　　我们家的氛围其实有点怪。有时候我会去别的同学家玩，李君也经常邀请我到她家去，然后我发现，跟别人家的父母比起来，我的父母显得特别的冷酷。
　　倒也不是说他们对我不好，物质上他们基本没有亏待过我，我基本上是要什么有什么，当然我也不会提过分的要求，但是我感觉，我的父母也许并不爱我，我不止一次这么想过。
　　爸爸抬头看见了我们俩，然后立马谦逊地放下书站起身说道：“你们回来啦，凌凤还专门跑去接晓寒，一定累了吧，快来歇会儿，午饭一会儿就好，你伯母就是动作有点慢。”
　　凌凤，好奇怪的名字……他一面说着“不用客气”，一面很随意地走了过去。
　　我爸好像很尊敬他？
　　我爸接着坐回去和他聊天，我决定先回房间放下书包。
　　好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好朋友？看起来是不同寻常的关系，不管怎么说，爸爸有这样子一个年轻貌美过于独特的好朋友，让我有一些不可思议。
　　放下书包之后我便回到客厅，本想去看看妈妈饭做得怎么样了，结果在路过客厅的时候被爸爸叫住了，他一本正经地盯着我说道：“晓寒，来认识一下，这位是凌凤，跟爸爸呢交情甚好，由于工作上面的原因，凌凤要在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所以爸爸想说，要像对家人一样对待他，晓寒这么听话肯定做得到吧？”爸爸说着，露出一个和蔼的微笑。
　　“嗯……”我尴尬地笑着，我很听话吗？老爸真是过誉，要像对待家人一样……？怎么觉得，老爸是看中了他想要他做上门女婿吗？不不不，我怎么可以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呢？要是妈妈知道了肯定又要说我不正经了，我迟疑了一下装作很爽快地答应道，“当然了，来者即是客嘛，我一定会好好帮爸爸招待好朋友的。”然后，露出一个自认为天然纯洁无公害的微笑，嘿嘿。
　　爸爸欣慰地笑道：“我女儿真懂事。”
　　“嗯，我去厨房给妈妈帮忙。”
　　“好的快去吧。”
　　转身之际看了一眼坐在爸爸身旁的那个安静的身影，他似乎在观察我，冷峻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我感到有一些不舒服。
　　来到厨房，妈妈已经快做好饭菜了，我把菜陆续端了出去，在饭桌上摆好，然后爸爸邀请客人上桌吃饭。
　　爸爸拿出了他那瓶珍藏版的82年红酒，然后拿来两个高脚杯，对凌凤说道：“你此番大驾光临，令我蓬荜生辉，没什么好招待的，知道你喜欢红酒，特此献上我这82年产于法国拉菲的正牌红酒，不知是否合你的口味。”
　　凌凤笑着接过杯子：“伯父不用这么客气，我都略感惶恐了。”
　　我发现凌凤是那种人，即使刻意将举止谈吐表现得很温和，脸上也洋溢着柔和的笑容，但是却依旧令人有一种阴沉的感觉，他的眼神中隐隐约约藏匿着寒冷，周身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老爸不知何故愣了一下，不过很快就缓和过来，与他的年轻友人把酒言欢。
　　我不会喝酒，对喝酒也从来不感兴趣，我忠诚于我的味觉，我觉得酒是一种非常非常难喝的东西，但是居然会有那么多人喜欢喝，真想不通。我对桌上其乐融融的交杯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吃着菜。
　　然而我悲催地发现我最喜欢的毛血旺被摆在了凌凤的面前，哭……它静静地安放在我遥不可及的餐桌对面……面对着一盘很眼馋但是又吃不到的菜，对于吃货来说无疑是巨大的精神折磨啊——
　　其实……只要我手伸长一点……我还是可以夹到的……
　　我到底该不该努力一把，伸手夹一个呢……？
　　在经过一番长久的思想斗争之后，我决定冒险一试，但是我才刚把筷子伸出去，妈妈就出手打了我一下，然后神情严肃地盯着我说道：“矜持点。”
　　我大窘，妈妈其实是很温和的人，也没有对我要求很严格什么的，不过我发现有些时候，她还真是出奇的保守固执啊。
　　不就是来了个客人吗？又不是来了个英国公爵，而且还要在我们家赖这么久，我有这个必要在他面前保持形象吗？
　　真是的，腐朽——
　　在我爸的热情款待下，没想到凌凤竟然有功夫瞟到了我跟妈妈的争执，然后他夹起一块血旺放到我碗里：“你喜欢吃这个吗？”
　　“嗯……还好。”我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低下头默默地吃血旺，不过我为什么要害羞啊？？？
　　吃货果然只会为了吃而妥协！！！
　　下午上学，让我觉得很欣慰的是凌凤没有提出要送我去上学，事实上他之后都没有再开车来接送过我，这样很好，我觉得跟他呆在一起不是很自在。
　　好朋友之间冥冥之中似乎有某种默契，我在校门口的时候碰见了李君。
　　李君兴奋异常的问道：“上午来接你放学的那个人是谁啊？好帅啊——”
　　“是吗？我可以做点好事，把他介绍给你。”我漠然地说道，她还好意思说，上午就把我一个人晾在那儿。
　　“这就算了，我已经心有所属了。”
　　“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这个嘛……你又不认识。”
　　“是哪个豪门子弟啊？能被你这个富家千金看上。”
　　“哎，这个你就别问了，不过上午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你说一下嘛，我真的很好奇，那颜值简直就是天妒人怨，简直惨绝人寰。”
　　我不想吐槽李君的用词，翻了翻白眼道：“我爸的一个朋友，来我们家住一段时间，我开始还以为他是人贩子呢。”
　　“那么帅你也能把他想成人贩子？”李君无语道。
　　“再帅又怎样？再怎么说他也是个陌生人，而且还是个男人！你们都太缺乏安全意识了吧！！”
　　“怎么？你是怕他把你……怎么着？”李君眼含笑意，表情猥琐地看着我。
　　不知不觉间，我的脖子和耳根热了起来，为什么我会有情难自已的感觉？胸臆中不知是什么怦然一动，李君这人真是太不正经了，我是认真的在说安全性的问题，她怎么可以拿我开玩笑呢？
　　太讨厌了——
　　“哎呀……天气好热啊。”我抬头望天，嗯，天空湛蓝湛蓝的一望无垠，我用手掌使劲儿对着脸扇风。
　　某人好像不打算放过我，面带笑容追问道：“说真的，那个男的那么好看，你真的没有对人家芳心暗许？”
　　“没有。”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她瞪大眼睛似乎不太相信，但是很快也转移了话题。
　　走进教室的时候我看见柯良已经坐在位子上了，我瞄了瞄那个清奇倨傲的身影，然后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今天的柯良，一点都不像以往。
　　恍惚又回到了上学期的时候，某天中午，鼎鼎大名的校长之子陈尧捧着一大束玫瑰花到我们班上来了，一看那阵仗就知道是来表白的，当时大家都以为是为李君慕名而来的，都将期待的目光看向了我身旁的李君，但是那家伙却不按常理出牌向我表白了，当时我只觉得陈尧这人独具慧眼，居然发现了我不为人知的魅力所在！
　　我故作矜持地考虑要不要答应，人家毕竟是校长的儿子，攀上了说不定还可以靠关系申请到奖学金。但是正当我仔细思索这个策略的可行性的时候，柯良走过来二话不说将那捧怒放的鲜花摔进了垃圾桶，我眼睁睁地看着娇艳的玫瑰在垃圾桶里破败地躺着。
　　陈尧把眼睛瞪得老大，他大概没想到会半路杀出来一个程咬金，他目眦欲裂地伸手指着柯良骂道：“你是什么货色？竟敢扔我的花？”
　　柯良满脸不屑地道：“我是什么货色？你冒犯不起的货色。想欺负我的人，是不是不想活了？”
　　喂——柯良，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被欺负了？
　　校长儿子愤愤不平道：“你什么身份？竟然如此猖狂。”
　　我单手托腮想了一下……是有点猖狂，不过习惯就好。
　　柯良冷冷地道：“还轮不到你来管我是什么身份，反正比你这只蝼蚁尊贵就对了，你识相点就赶紧给我滚，少在这儿碍小爷的眼。”
　　柯良俊美的脸庞倨傲的身躯以及高贵的神色浑然一体，他站在那里，如同黑暗的神祗，仿若天之骄子。
　　校长儿子仿佛是被柯良的神色给震住了，最终悻悻然带着一票跟班走人了。
　　我以为柯良算是惹上麻烦了，但是这件事最终却不了了之了。
　　后来我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跟柯良相处那么久了，我竟然还不清楚他的身家背景的情况。只知道他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生活，生活富裕，出手阔绰，关于他的家庭，我竟一无所知！
　　终于捱到第一节下课了，我心不在焉地坐着，我在想柯良会不会过来和我说点什么，会不会来解释一下他今天的一反常态。
　　第二节是体育课，班上的人刚一下课，就三三两两地往操场跑了，等我回过神来，班上就只坐着稀稀拉拉的几个好学生了。不过柯良还默然地坐在那里，似乎没有动身的打算。
　　“晓寒，我们去操场吧，一会儿要上课了。”李君道。
　　我抬眼看着柯良静默的背影，悠悠地说道：“你先下去吧。”
　　李君顺着我的视线看过去，然后回头道：“那好吧，我先下去，你也赶紧来，别上课迟到了。”
　　“嗯。”
　　李君走后，我望了望窗外，天空真是一望无际的蓝，蝉声还是那么聒噪。
　　原以为我们深厚的感情不会出现波动，就像深厚的湖水一样永远平静，只是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了解柯良。
　　他在乎什么？他害怕什么？他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他的情绪什么时候会出现低谷？……还有，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甚至已经习惯了他对我好，可是我还不知道原因。
　　上课铃声响起，我回头去看，猛然惊觉柯良已经不在座位上了，我急忙起身追出去，刚出教室后门，却被一个清凉的怀抱拥住了。
　　我措不及防地缩在柯良的怀抱里，他紧紧地抱着我，头埋了下来。
　　“柯良——”我轻轻地唤着。
　　“晓寒，不要离开我——”柯良轻声说道。
　　“……好。”我轻轻地攀上柯良的手臂，外面清风拂起，凉意阵阵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