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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六章

　　这场让球风波成为头条新闻，中间甚至夹杂了对马龙的质疑，国家队方面只好暂停马龙的职位，暂时由张继科任总教练，许昕代管男乒队。

　　许昕只觉得是捡一个灼手的大麻烦，抛不了，更不能接，连许嘉遇也特地发短信给他，要他甚麽都别管，一切如常便是，马龙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女队方面，王雪涛和陈诗婷退役了，张继科选择了韩若凌和李洛怡担任正副队长，却不是任命呼声甚高的宋绮。

　　宋绮知道这是与四年前的事有关，张继科一向对她淡淡的，王雪涛了解她和张恒分开的内情，自然看不起她。

　　张恒一直留在国家队的宿舍，陆文东搬了出去，给张恒一个清静。这是张恒进国家队以来训练时间最少的一周，他甚至没碰过球拍。

　　乒乓球带给他无上的荣誉，亦让他感到到人性最恶毒的一面。

　　他把网上的评论全看了，不管是同情的，愤怒的，嘲讽的。原来他在人们心中就是这麽不值得信任，根本没有人相信万琛陷害他。

　　胸中忽然大恸，他终於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盘根错节占据了他的身心，房中的死寂几乎要逼得人发疯，张恒哑声笑了起来，似是用尽了所有的力气。

　　陈诗婷回去家乡之前，跟他见了一次面，说相信他，希望他能摆脱这件事，该做甚麽就做甚麽。

　　这似乎是这段时间以来，惟一令他感到温暖的话。父亲和马指导只是让他别担心，好好养伤就可以了，母亲也是重点关注他的伤势。

　　他们都忘了一件事。

　　从进国家队开始，生病受伤他能一个人扛下来，只是这人言可畏，他无法独自承受。

　　张继科一生没怕过甚麽事情，哪怕少年时代回到省队也没有自暴自弃，怨恨命运，然而，当他看见儿子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手上抓住一堆玻璃碎片自残时，他很害怕儿子会死。

　　张恒用鲜血淋淋的双手抓着张继科的衣服，哭着问：“爸爸，为甚麽所有人都说我害死万琛，我不是抢了他的单打冠军……为甚麽他们都埋怨我？”

　　张继科心急如焚，寻找东西替张恒的手止血，随手就拿起衣服包住他的手，并说：“万琛的死与你无关，阿恒，你别怪责自己。”

　　张恒死死攥着张继科的衣服不放，仿佛只有如此，才能撑住自己随时都会倒下的身体似的。“连国家队的人都在背後说我，难道我在奥运会赢了他也是错吗？难道我要把金牌让给他吗？马指导没有要我让球……”

　　自从墨尔本奥运结束之後，国乒队就没有一天安生，先是传出男乒单打决赛张恒和万琛的比赛，万琛消极应战是因为马龙的指示，必须给张恒让球，接下来回到北京，万琛居然在家中自杀，留下遗书说是有人迫他让球，马龙被质疑诚信，能否继续担任男队主教练的职位，暂时停职，而张恒也不好过，流言满天飞，主流媒体的报导都偏向支持万琛，只是张继科没想到连队中的人也不放过张恒。

　　“爸爸，难道我为国家做的一切都是假的吗？万琛死了就是可怜，就是同情，我活着就是罪人，两个月之前说我是国家英雄的人是他们，两个月後把我往死路上迫的，也是他们。”张恒说完之後，半晌又幽幽地轻叹一口气，“难道只有我死了，一切才会结束吗？”

　　张继科一时间不知如何开解儿子，只能默默坐在他身边，由得他哭累了，躺在床上睡着。张继科平静地把沾了血的玻璃碎片扔了，坐在床边，看着儿子睡着也不得安稳，多少年没见过这麽脆弱的儿子了，疼痛如细碎的裂纹，渐渐在他心上蔓延开去。

　　难道自己教会他打乒乓球，难道真是一件错事吗？

　　是他亲手为儿子准备了一条绝路吗？

　　张继科不可能放下国乒队的工作，时刻留在张恒的身边，马龙有时过来宿舍看望张恒，见到他容貌憔悴消瘦，手腕上全是伤痕，旧伤未好，又现新伤。马龙没有叫万琛让球，一直活得理直气壮，却不知道张恒在压力和负罪感双重压迫之下，会得了抑郁症。

　　“阿恒，要哭就哭出来，乾爹在这里。”马龙亲自培养张恒成为世界冠军，见到他如此自虐，马龙只觉胸间五味陈杂，酸涩苦辣一齐逼了上来。

　　“我哭不出来了。”张恒惨淡一笑，“乾爹，我爱这个团队，但我的付出值得吗？在他们眼中，原来我就是靠让球赢比赛……”

　　马龙不知如何安慰张恒，只能叮嘱他安心休息，离开宿舍时见到张继科正抓住几个球员训话，才猛地想起世界乒乓球团体锦标赛快要在东京举行。

　　不在其位，不谋其事，马龙也管不了这件事，他相信以张继科和许昕的经验，一定可以带领国家队得到胜利。

　　刚好许昕过来，见到马龙，两步当三步跑过来说：“师哥给你说件事，千万别吓到晕过去。”

　　“咋了？嘉遇要结婚了吗？”马龙调侃道。要是许嘉遇宣布结婚的话，马龙大概会以为太阳从天空沉下去。

　　“英国女子乒乓球队换了新教练。”

　　“谁？”

　　“何冬晴。”

　　许昕一说出这个名字，马龙就知道这回有好戏上演了。何冬晴───张继科第一个教出来的奥运冠军，连续八年排名世界第一，甚至有人说她是新中国成立以来技术最全面强大的女球手。他还以为何冬晴留在国内工作，她竟然去了海外执教，真是有趣。

　　马龙问：“继科知道这件事吗？”

　　许昕说：“我正想去告诉他，新闻也是刚播出来，还有，曾莹去了新加坡教男队。”曾莹是他一手培养的弟子，全盛期和何冬晴遇神杀神，遇佛杀佛，见谁也不怵。

　　“曾莹……就比较麻烦了。”马龙微微皱眉。

　　“我的底细阿莹全知道，还有冬晴早就把继科那一套学会了。”许昕苦笑。

　　许昕和张继科教徒弟一向都倾囊相授，绝不藏私，徒弟能吸收多少，他们就教多少，如今大概是自个儿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马龙把这些事看得很开，笑说：“师弟，我们把徒弟教出来，就是盼着他好，难道比不过自己，就值得高兴吗？”国家队每一年有很多人到海外打球或任教，只是这次教练的身份比较特殊，许昕才会大惊小怪。

　　“我得去跟继科说这件事了，要是阿恒还打球就好了，团体赛的名单排不出来。”许昕想得快要掉头发，不知如何是好，换作十年前，男乒队高手如云，杜英、杨博、王彻、苏廷文、顾济全是数一数二的好球员，根本就不用发愁。

　　国家队如火如荼准备世锦赛时，张恒已经进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