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1、第七十一章 莫问…… ...
-
所谓“惠施多方,其书五车,其道舛驳,其言也不中”。说的正是读万卷书,却未能精专,言辞每多舛误与驳乱,大而不当,贪多求全的道理。这位自负古往今来无书不读,天上地下无理不通的云门门主莫问,便是这样一个“书痴”。故而铉赤大陆的“琴、棋、书、画”四痴之中,他跟“琴圣”班俞石、“桴怪”范西巷以及“画癫”邹白可谓一时瑜亮,均属至情至性、狂傲无拘之辈。其人个性虚荣至极,极好排场,若遇弟子歌功颂德稍微慢了那么一分半分,他必然大为不喜,过后报复的手段也会倍加古怪、凌厉。是以当他一声令下,四周围绕着的众弟子尽皆朗朗上口,面露热忱、崇拜之色,直着脖子嚷道:“上天入地论道藏,十方世界辩乾坤!这亘古寰宇,要论学问之博大精深、延绵无尽、海纳百川、包罗万有,首推圣师莫问。他老人家一力斧正诸般学问之谬误,继往开来,亲自手书一部‘太玄真定经’,将诸子百家驳得体无完肤,是以人人皆曰:‘莫问之前无至理,天下人人不读书!’他老人家乃圣人、祖龙、创世尊者,遍及各方各域均属第一。我等憨愚之辈,为表仰佩、倾慕之情,曾作赋一首相赞:‘惶惶虚度兮,不知其之所终;漫漫岁月兮,逝者如斯过矣;而今回首兮……’”
众人热情洋溢,整齐划一,仿佛背诵五经六义似的,语音顿挫,极是悦耳动听。“甚的这样第一,那样第一,左右不过是脸皮厚得第一罢了!”毕理窥见少年浅笑吟吟,手势一上一下般击节赞叹,不禁暗自好笑。“……金鼓浩荡兮,阖界难觅齐肩;谋略机算兮,并世再无敌手……”许是篇幅过长,直到诵到此时,终于略略有了参差。“不错、不错,偶尔小小疏失,也算是瑕不掩瑜!”人群之中,方思羽走来逛去,口中念念有词,其眼风所过之处,全是后继乏力,舌头卷裹之人。一时间,诸弟子人人颤栗,均怕少年出言指点江山,断送了自己大好前程。一旁的莫问却是双眼微闭,在谀词如潮的马屁声中,露出一副畅快、惬意,飘飘欲仙的神情……
“你奶奶的,这也算是诗词歌赋,当真狗屁不通!”少年内心暗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凝神听着越到后来,越是高低寥落的歌颂之声。“完了么?”他见众人嘎然而止,个别滥竽充数的弟子大汗淋漓,脸现侥幸过关之色,才老气横秋地叹道:“可惜、可惜!尔等投得名师,本该不遗余力,将这篇“圣人赋”作得恢弘圆满,洋洋大观……却未曾想虎头蛇尾,只弄了上半阙,缺少后面的点睛妙笔……”“小贼休得放屁,我等与恩师相必虽然远远不及,但语出至诚,发自肺腑之意,他老人家颇为激赏,曾亲自加以润色修饰。至于这篇歌赋,也不叫他奶奶的‘圣人赋’,而是名为……”那叫火风的青年勃然色变,正奋力呵斥,唾沫横飞之际,忽见众人脸现惊惶之色,心知口滑,犯了大忌,正欲将话转圜回来,却听得少年辩道:“听阁下所言,其错有三:第一、拿自己与恩师相比,未免不知天高地厚,无聊、荒唐之极!第二、不叫‘圣人赋’?以莫前辈功参造化的能耐,怎地不能称其为圣人?照小子看来,圣中之圣也不为过!第三、则是如你刚才所言,说他老人家亲笔朱批,再无任何未尽之处。言下之意,似乎已将其所有辉煌无比、盖世无双的本领都一一道之……这才是你谬以千里的地方啊!须知寂寞如雪,独孤求败,他老人家大道圆通,虚怀若谷,又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古今第一绝顶高人,自然不屑与尔等一般见识……”
这一番马屁拍得标新立异,与众人干巴巴的赞颂声相比,早已是高下立判。“嗯!少年诚心正意,口若悬河,火风远远不及!”莫问不住点头微笑,心中暗想:“徒儿之中,却无这等解语之人,不如干脆将其收了……”“你奶奶的,妄自曲解大爷的意思,意图颠倒黑白,其心可诛……”眼见火风恼羞成怒,颇失平日的儒雅风度,他不禁更为失望,断然道:“啰嗦个甚,所谓温良恭俭让,老夫行事你如何懂得?倒是少年一语中的,让人良可叹息啊!”说罢,他目露微笑,眼风有意无意地将方思羽瞄着。旁观众人见状,自然是再也熟悉不过,心里均想:“以后火风只怕退而居其下,这少年才是我等之楷模!”“呵呵!师兄学识渊博,远在我等之上,而今又得恩师亲睐,自然是鹏程万里!”“小弟胥志超,日后尚请师兄照拂一二!”“学无先后,达者为尊!师兄旷世高才,将火风儿驳得体无完肤,可谓大快人心啊!”一众弟子纷纷上前,拉着少年热切祝贺,也无人管那独自向隅的失落之人了。
“你奶奶的,这是想要收小爷为徒么?”方思羽本就聪慧机敏,见众弟子一力拉拢,心知其意,笑道:“在下年少德薄,不敢当此谬赞!这便先行告辞,日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自有相见之日!”此言一出,周遭众人立时静若寒蝉,心里均想:“臭小子不知好歹,多半死无葬身之地!”“呵呵!了不起!云门八百弟子,但凡门主属意,谁敢不俯首凛遵,以能侍奉他老人家为荣。桀骜如东南秋煞,漠北杜惊雷,还不是被废去周身玄功,禁锢在门中‘往生司’内,作那厮仆杂役……”火风输了阵仗,又见掌门弟子身份岌岌可危,自然竭尽全力挽回颓势,一不小心,将他门中最为隐秘的事情当众说了出来。
“没想到当年的两件无头公案,竟然全是云门所为。‘天火神君’秋煞、‘无相绝灭王’杜惊雷二人,据老师所言,算是已过‘法虚’七十二劫的顶级高手,如何会轻易被人所制,连修炼千年的道行都丧失殆尽?”一旁的毕理听了,不禁甚感讶异,正闪念间,忽听得火风哀哀告饶:“……恩师饶命,弟子……弟子只是无心之失,想要……”还没等他将话说完,那法身“砰”地一声,竟炸裂开来。“恩师神通惊人,火风儿忤逆犯上,活该当此报应!”众人齐声称赞,尽皆脸色煞白,生怕门主一时不忿,再行迁怒他人。
“动则一言得咎,便取人性命,老匹夫未免太过狠辣了罢!”方思羽大是不以为然,心知力敌只能凭借净世阴阳钺与其一战,徒自露了自身来历,招致阖界群起而攻,不禁暗中思忖,久久未发一言。莫问见状,以为少年终是胆怯,一面来回踱步,一面阴阴笑道:“自古良禽择木而栖,臭小子今日得遇名师,心里太过感佩是么?”说罢,袍袖一挥,面露期许之色。“火风无心之失,竟立招杀身之祸,神魂俱灭。莫说小爷无心拜师,便是有意,也不愿整天仰人鼻息,于揣揣不安中生不如死!”少年看着地上的残肢碎骨,只觉恶心到了极点。稍顷,他才懒洋洋地回道:“门主神通也还罢了,对付后生晚辈,自然是轻而易举之极!只不过小子总归要讨教一二,才会心服口服!”“是么?拳脚兵刃,你且自行选择,老夫三招之内,便让你乖乖投降!”
以云门门主莫问的身份,能够对一个小辈应允三招为限,已算是高看对方了。是以众弟子听得此言,各自心里暗想:“我等跟随门主经年,从未看见他老人家与敌赌斗超过三招以上。这前面两招想必是考校少年的所学而已,后面一招,才会显露峥嵘,一举奏功!”“梅师,还是弟子先来,如果不成,再由你老人家亲自出手如何?”毕理越众而出,朗声应战,只听得背后一干人等纷纷窃笑不已。“你奶奶的,小爷偏要捋一捋虎须!”他心里发狠,面上一无异状,大摇大摆地摆定架势,便欲奋身直进,挑战一下这传言中武功高得离谱的怪人。“你不行,还是换少年来吧!”莫问摇摇头,正眼也未看他一眼,撇撇嘴道。“对头咄咄逼人,今日不欲应战,想来已不可能了。既然老匹夫号称各方各域均属第一,小爷何必与他在拳脚之上一论短长……舌战八方,偷奸耍滑不正是我的拿手绝招么?”方思羽打定主意,微微一笑,上前道:“疯儿兄,多承美意,有道是会尽天下好手,不亦快哉!这等酣畅淋漓,扬名立万之事,万万不能相让于你!”
及见梅师坚持,毕理只好退了开去,心里反而更加焦急。作为历山学社的后起之秀,他虽然年轻,又从未远涉江湖,还是对这云门门主有所了解。曾有好事者将铉赤四痴作过比较,有言道:琴圣风流、桴怪傲狠、书痴高绝、画癫莫测,便是说的其四人之武功心性,顾名思义,莫问的神通当为个中之翘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