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方世界之净世卷》暮色枯荣

12、第十二章 赌约……

　　这一次“多巴拉”草场的“死亡”之战，再次以陆地动物的完败而关上了帷幕。碧髯狮心里很是郁闷，群兽几乎年年都会与巨鸢们大战一场，却屡战屡败。故而，它在跟狐狸商量以后，均觉要想挽回颜面，只有到它远古祖先传承之地碰碰运气，也许那里会有战胜对手的办法!
　　方思羽在背后看着二兽兴高采烈的样子，心里却暗暗发愁：“宝鞭儿已经失去往日的灵效，剩下的便是喷点小火的狐儿、速度风快、力大无穷的碧髯狮以及既不能文、又不能武的自己，以这个阵容赖以为生倒也罢了，要去那个传说中的兽葬之地，必定九死一生！”不知为什么，自来到这片草原，他便开始步步为营，似乎失去了往日的昂扬。
　　“嘻嘻，爹爹那人胆小，不过极是仗义，那次……”“忘了问你，你怎么跑到夹金峰去的？”“还不是因为老是打不过对方，才四处探访远祖传承之地，没想到便碰上你们……”风声中，隐隐约约传来狐儿和碧髯狮对话的声音。方思羽不由得微微一笑，加快了速度，紧紧地跟了上去。自从他对两个小家伙胡说“又当爹、又当妈”的话后，那狐儿便再不改口，爹长爹短的，叫了开来。
　　经过一日一宿的奔波，傍晚时分，他们来到了琅霄草原的尽头，传说中的兽葬之地。
　　“壑谷深不见底，如何是好？”方思羽俯身看着云雾缭绕，陡峭逼人的悬崖，心里暗自沉吟。“对面是哪里？”他不禁随口问道。“乌尔玛森林…那里据说是片绝地…再过去以后，便是鼎鼎大名的圣战城！”碧髯狮的身形在浓雾中若隐若现，语音飘忽不定。
　　“照你的说法，下面便是那远祖传承之地，我们得想个法子下去探探究竟！”狐儿靠了过来，语音尖锐，长尾在雾气中轻轻扫着方思羽的身体。方思羽不由得暗自苦笑，他明白狐儿的好意，作为二兽来讲，即便再陡峭的悬崖，它们都有办法下去，唯独自己却在此时，成了队伍的拖累。
　　“只好等山风大时，吹开雾气，才能想出办法来！”方思羽皱眉思索，最后断然说道：“今晚便在此打尖，等到明日再说！”
　　雾渐渐浓了，雾气在壑谷中汩汩地溢出，仿若抖开一件纱衣，悠悠忽忽地披在他们的身上……兽葬之地的夜幕不复平素所见的幽蓝，越来越黑，犹如莽龙大陆那没有月亮与繁星点点的暗夜……
　　自从来到这片世界，方思羽渐渐习惯了赤红天光的白日和深蓝色的夜晚，也了解季节的划分并非原来的四季之说。在这里，人们以时令变化为准，计分：首阳、种跟、司候、物化、渐福、末芒共六个节令。每个节令末与下个节令初相交的六天内，各种生灵必大肆庆祝。至于天空中没有太阳如何形成的光照，他曾问过蓝发辉月，结果对方的回答是，你所谓的太阳、月亮以及寰宇只是一个很小的界系，天地之间，未曾了解的岂是这么一点？问到最后，他越听越不明白，便干脆得过且过，懒得再问了。
　　……夜沉沉如墨，波诡云谲的浓雾有如实质似的，越聚越拢，让皮肤感觉阵阵发腻般的蠕动。躺在地上的方思羽，一直未敢入睡，这里迥异平日的种种迹象，让他心中涌起了莫名的戒备。身旁的两兽也在小心提防，不安地发着短促的警告……猛然间，一团火焰从狐儿口鼻间喷出，在火焰的照耀下，四周似乎什么也没有，只有浓烈的体味飘散过来。
　　碧髯狮闪电般扑了出去，浓雾散开，随即又将它包围，然后便传来它纷繁凌乱的脚步声和惊慌失措的怒吼。狐儿伏下身体，用劲呼了口气，身体涨大了数倍，然后吐出更加明亮的火焰……
　　火焰的光亮中，无数如梦似幻的阴影缓缓向他们飘来，仿佛随着火焰的韵律在舞动，碧髯狮徒劳地扑击着，妄图洞穿虚空……
　　雾越来越浓，火焰终于消失，四周重新陷入了寂静……
　　他做了很多梦，仿佛做完一生的梦，直到他醒过来的时候，他仍在梦里。梦中那从未谋面的父母仍旧看不清身影……娇美无限的南宫姑娘出嫁了……狐儿黯然神伤……蓝发辉月……玉儿……族长……很多，很多，有些还觉清晰，有些已是模模糊糊，再也想不起来。
　　粗壮的树根，顽强地扎在石缝之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白色的树身宛如库尔斯山谷的巨树，血红的树叶却变为了金色，巨树竟然倒挂在那里？方思羽醒来，便见到这个本末颠倒的空间，他的头顶是一片岩石，巨树倒着生在岩石上面，身下是一片波光鳞鳞……对，那是一个水井，井里泛起一轮明月，缓缓地荡漾……旁边，一位金衣金发的老人坐在那里，他臀下无依，坐在虚无之中，古井不波的眼里，似乎了无生机。他伸手在水中搅动，明月破碎，之后又恢复如初……老人似乎乐此不疲，重复着这个无聊的游戏，随着他的动作，衣袖柳絮般的物化了，犹若尘埃飘散在空气里……
　　方思羽目瞪口呆地看着周遭奇异的景象，“我在哪里？”他心里暗自呐喊，连忙相问对方，竟发觉自己失声失语，说出的话也消失在这片虚无中。老人在笑，脸上的皮肤一块一块地掉落下去，露出里面没有血色的肌理，他开口了：“岁月悠悠，不知已过繁几？”话语间，他的手微微一扬，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解开了这里的禁锢，方思羽终于听到自己的问话声传来：“敢问前辈，这是何地？”他心中微觉奇怪：“我先问他，怎地话语竟先发而后至？”
　　“纵横十三道，楸桴方寸间，你我二人，何不手谈一局！”老人纵身跳入井里，井水荡漾着涟漪……天地反转，明月高悬，散发着清冷的光辉！
　　水井还在，只是井里没有月亮……巨树也在，巨大的树身从岩石地面伸展而出，树根却不见了……方思羽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洞府间，那里自成天地，洞府中央摆放着一个巨大的玉石楸枰，两边便是存放乌鹭的锦盒。“这里不是莽龙大陆，怎地会有月亮？！”他问自己。
　　老人座在那里，举手拎着乌子，率先投在中央的天元位上，乌子化为青龙，摇头摆尾，意似挑衅。方思羽见仍是入、平、上、去四隅格式落子，便随手而应，鹭玉变虎，竟是白虎。一时间，双方杀着纷呈，妙手叠出……楸桴至中途，青龙之势大盛，白虎竟仓皇逃窜……及至局终，双方点数，鹭玉计七十一，乌子共九十八，方思羽大败亏输，足足输了十三子。
　　老人微笑，劾下淡金色胡须抖动，竟簌簌落下，化为粉尘，瞬间又长了出来，颜色略微转深，他的脸似乎有了些血色，眼神也开始星星点点。他再次开口：“输赢成败、一子一载，我赢的可是你在此的岁月，从现在起你要陪我足足十三载！”话语间，一股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方思羽讶异，他三岁学习楸桴，九岁成名，十一岁时，环顾大江南北，再无抗手。只是老人所说的输赢赌注太大，他一时有些心悸！心里闪念之间，鼓起勇气向老人问道：“我赌的是陪你的岁月，你呢？”
　　“你无法赢我，哪有岁月能胜过永恒！”老人回答，声音喑哑。
　　“你若输了又待如何？”方思羽颤声道。
　　“我若输了自是放你离去，否则以你本事，如何走得出自成天地！”老人腐朽的气味更加的浓烈，幽幽地道。
　　方思羽见无法可想，不由得将心一横，昂然道：“再来！”
　　二人重新开局，这次由方思羽执鹭先行，他也是出手便挂天元，以中央形胜之地，傲视四方。老人手执的乌子，却是着着紧逼……楸枰之上，青龙、白虎犬牙交错，形势瞬息万变，这一番厮杀，只到中途便以鹭玉崩盘而结束。方思羽皱眉看着盘面，心里默默念道：“真是至刚易折，未曾屠龙，竟把自己大好局势杀垮！”
　　老人狂笑着点完盘面双方子数：“你愈发不济事了，这盘输三十一子！”此时，方思羽额上皱纹已现，劾下长须盈尺，宛若花甲之年，他面青唇白、嗔目戟指道：“再来！”
　　……前后双方共下了十多盘，到了最后，老人早褪去棺材瓤子似的垂暮之色，意态潇洒至极。
　　空气中，那股腐朽的气味还在飘荡，方思羽看着手舞足蹈，衣服已物化得衣不蔽体的对方，心下反复思量：“他并非要我陪他年复一年的在此穷耗，他要的是我的寿数，既是如此，我不如跟他赌命！”
　　稍顷，方思羽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阁下手艺倒也罢了，只是这样的输赢，却是无趣！”老人怪笑：“你待怎样？”“一局定胜负，赌注是命，我们三条命！”方思羽银发如霜，嘎声道。
　　老人本是在此禁锢千万年的怨灵，最大的心愿便是离开此处，做个可以血食一方的游魂。昨晚捕获这一人二兽，他便苦苦思索，如何取了对方寿数，以便破了结界，遨游八方。虽然仍旧受限于天地法则，不敢占用对方躯体，但也好过孤独在此，受那无穷岁月煎熬。没想到方思羽居然自愿定下赌约，那就意味着可以“夺舍”，而不必担心天地法则的反噬，这等好事，自是让他欣喜若狂。
　　他纵身长笑，大剌剌地道：“好，你如赢我，这一方天地，任你肆意而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