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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醉生梦死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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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邪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傍晚,身下枕着的柔软触感和昨夜的石砖瓦墙不一样。
经过了一夜的来回折腾,他好不容易按照念初的指示将那不起眼的洞口挖开。磕磕碰碰的将商翊从那小洞里弄了出去。
外面果然有一个简陋的竹筏,那竹筏的另一端系着绳子,牢靠的拴在窄小的河道边。
他将商翊安置在竹筏上,又小心翼翼躺上去,好在这块竹筏勉勉强强能撑起两个人的重量。他累极了,便迷迷糊糊的睡过去了,醒来却不知是在何方。
听了一夜的水流声,如今却是四下安静。
这是一间极为简洁的客房,此时此刻只有他一个人。
他刚要下床,只听见外面传来了稳稳的脚步声,他双手抓住被子,紧张的盯着房间的门。
门外有人敲了敲门,半晌见无人应答,便轻轻推开了门。
来人是一个相貌俊朗的男人,稳重的气息让人格外的安心。那男人见他醒了,冲他微微点头,道:“醒了?你的同伴在隔壁。”他又招呼了两声,随后退了出去。
桑邪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好奇的打量这件屋子。
刚刚离去的那人看起来并不是那么平易近人,但他的行为举止间却似乎并无恶意,他们应该是被这间屋子的主人救了。一时半会不用担心了,他松了一口气,悬了一晚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
桑邪缓步走出房间,只见他所在的地方正是这间屋子的二层,四五个像他一样的房间并列的排在楼梯扶手边,一楼摆了五六张桌子,看样子这里是一间客栈。
他悄声走到隔壁,敲了敲门,门从内侧打开了,开门的竟然是一个女子。
他一惊,心道是难道走错门了?刚想尴尬的解释什么,那女子便侧身让开,桑邪看到了里面躺在床上的商翊。
桑邪向那女子微微施礼,走过去查看商翊的情况,腹部的伤口已经包扎完好,看样子也是仔细的上过了一遍药。
商翊也是醒着的,此刻见到桑邪,他原本惴惴不安的神情放松了许多,两人都平安无事。桑邪看着那被包扎好的地方,暗暗称奇,这包扎手法如此娴熟,这位女子应当是个医者了,他当下转过身去对那女子道谢。
那女子摆摆手,笑道:“我行医这么多年,倒是头一次在河里捡到病人,看你们也不像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便做主与我夫君一同将你们救了回来,可否冒昧的问一句,你们来自哪里?为什么会受如此重的伤?”
桑邪解释道:“实不相瞒,我二人来自未央城,我与我兄弟被奸佞小人所陷害,他为了救我而身受重伤,昨夜在一个朋友的暗中帮助下,我二人逃离了那牢狱之地,如今得遇姑娘施手相救,承蒙大恩,桑邪不胜感激。”
“未央城……”那女子低吟一声,又豪爽道:“不必客气,我能救你们也是缘分一场,你们先暂且留在这里吧,这里是九陵,东面便是未央城,待这位小兄弟的伤养好再去找你们的朋友也不迟。”
“真是谢谢姑娘了!”桑邪连忙再施一礼。
那女子笑道:“这间客栈名为醉生梦死,我是这里的老板娘,我叫红云,方才照顾你的那个人是我夫君,叫吴山,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或者叫一声老板娘也可以,莫要叫我姑娘了。”
桑邪亦点头称道:“多谢老板娘。”
红云笑道:“我去给你们准备晚餐,你和你的兄弟好好聊聊吧。”说罢转身离开了房间。
桑邪面带笑意的看着躺在床上的商翊,只见他因受伤失血而脸色苍白,赤裸的上身隐隐看得出肌肉的轮廓,腰间被雪白的纱布紧紧的贴合着,隐隐透出一抹血红。
“疼不疼?”桑邪笑问道。
商翊也笑着答道:“疼,疼死了,疼的都麻木了。”撒娇了一会儿,他忽地又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桑邪不解。
商翊道:“未央城是回不去了,你的小村子估计也回不去了。”
桑邪懵懂的点头,道:“陌哥都不在了,回去也没有什么意义了,不如像你一样到处游玩,等我玩累了,他们不再找我了,我再回去也不迟。”
桑邪虽然一直心心念念着那个他和桑陌一起居住过的小乡村,可这不代表他不向往外界的自由,这个世界等待他探寻的事物有太多,他不介意先好好游历一番。
“行啊!”商翊一听便来了兴致,打趣道:“不如你叫我一声大哥,以后我带着你玩如何?”
“大哥?可是我的兄长只有一人啊。”桑邪一脸疑惑。
商翊笑道:“算了,不叫大哥也行,那你就跟着我,我带着你玩,咱们把四族大陆都逛个遍,等你什么时候累了,我送你回你的小乡村,如何?”
桑邪点点头,他倒也没想到游历四族大陆那么远的地方去,只是见商翊一脸兴奋的样子,便顺其自然的答应了下来。
两人又嘻嘻哈哈聊了一会儿。
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一阵拍桌子的声响,似是有人争吵。
两人不明所以的对视一眼,商翊受了伤,行动不便,桑邪拦住他想要起身的动作,急道:“你先好好躺着养伤,不要乱动,我出去看看。”
商翊听闻此言也不急了,安安分分的躺好。
桑邪走出房门,只见楼下正有两个男人互相对峙着。其中一个人坐在一张桌前,桌子上摆了几道酒菜。
红云、吴山还有一位女子在楼下观战,其中一个布衣男人指着一个侠客打扮的男人的鼻子就骂:“谁让你送我媳妇回来的?我媳妇还用得着你送吗?”
那男人被他指着,面色也不愉快,当即脸色发黑,皱眉解释道:“我见天色已晚,这位姑娘却还在山间采药,怕她一个人不安全便把她送来找她的朋友,仅此而已,我并无非分之想,劝你也莫要以小人之心揣度他人好意。”
“好意?”那男子摇了摇头,呵呵笑道:“谁知道你什么心思,你说好意就是好意了?谁知道你……呕……”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干呕一阵,似是喝了不少的酒。
桑邪在吵闹声中缓步走到楼下,只见红云面色尴尬的拉过站在她身旁的女子,小声道:“清清,我早就让你不要跟他在一起了,天色这么晚了,他不去山中接你,反倒跑到这里来喝闷酒,我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没把他赶出去的。”
桑邪站到二人身边,低声问道:“老板娘,这是怎么了?”
“对不起,打扰到您休息了!”那个被唤做清清的女子连忙对桑邪道。
桑邪摆手道:“没有没有,我也是老板娘的朋友,方才在楼上听到一阵声响,所以下来看一看,敢问他们两人这是为何起了争执?”
那女子为难的看了正在争执中的二人一眼,垂下眼帘将事情叙述了一遍。
这女子名叫清色,那咄咄逼人的布衣男人是她的未婚夫婿嘉言。
他们二人与红云都是医者,平时他们二人会一同上山采药,然后把采到的药送给一些过来给红云。今日嘉言突然说有事不去了,清色便一个人上山采药。
她在山中采药的时候,遇到一个叫做无已尽的侠客,那人帮她采药背筐,向她请教一些医学知识。
天色渐晚,无已尽好心送她回来,谁知她竟然看到嘉言坐在客栈一楼喝闷酒,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没想到喝了酒的嘉言竟然跟无已尽吵了起来。红云和吴山也被两人的吵闹声惊动,刚才那一声巨响便是嘉言用力拍桌子的声音。
红云同情地看着清色,关心道:“你都辛苦一天了,他还不领情,在这里自顾自的喝闷酒,真难为你还坚持这么久。”
清色摇头:“都到这个地步了,再说他的心里只有我一个人,我也不想就这样放弃他……”
嘉义在那边叫嚣的更厉害:“你没有非分之想,你送我媳妇回来干什么?请教医学知识?你当我是傻的啊,我也是医者,我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向我请教呢?偏偏向我媳妇请教?啊?”
清色闻言心中一急,正想着怎么圆场,却听无已尽哈哈一笑,道:“你这么厉害你怎么不去接她?都这么晚了,还放心你媳妇一个人单独在外面,你厉害到哪里去了?”
红云嘴角也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容,这番话她老早就想说了,只是不好直接跟嘉言撕破脸皮。
她本想嘉言这个人生性狂妄自大,不可一世,这种人跟他讲平易近人的道理他决计是不会听的。好在他对爱情专一的很,心中只有清色一人。虽然占有欲极强,但清色也是愿意跟着他,他们也不好说什么。有些话若是挑明了直接讲,反而会让关系恶化,徒让清色为难。
红云听着,实在听不下去了,刚想上前制止,站在一旁的吴山突然朝两人走了过去,打断道:“两位不要吵了,可否暂且听我一言。”
他突如其来的插话让争吵中的两人一顿,接着听吴山讲道:“这件事也不是什么大事,两位也没必要为此动怒。”
他先是对嘉言道:“这位公子送清清回来也是一片好心,你的急切之心我能理解,若是仍放心不过,下次换你去采药不就行了。”他又转头对无已尽道:“我朋友说话向来直白,他今天又喝了不少的酒,说话难免冲了一点,现在说什么他也是听不进去的,希望公子能谅解,我看这件事到此为止吧,再吵下去便无止无休了。”
吴山的言下之意是叫他不要跟喝醉酒的人一般见识,无已尽也早就厌烦了嘉言的酒后醉话,点点头便抱拳离开了。
嘉言见那人走了,顿觉无趣,也起身叫嚷道:“都走了,都走,老子也回家去!”
清色赶紧上前扶住他,跟红云和吴山打了声招呼,两人趁着黄昏将尽,互相搀扶着离开了醉生梦死。
红云无奈的叹了口气,叫桑邪不用理会。
临近夜色,客栈的客人会越来越多,他们也渐渐忙碌起来。红云叫桑邪端了两人的晚饭,叫他照顾好伤员商翊,好好嘱咐了一番,才让他上楼去休息。
桑邪上了楼,将刚才楼下发生的事情跟商翊讲了讲,商翊皱起眉头,似乎也很不悦,但没有亲眼所见,便没评论什么。
很快楼下便人声鼎沸,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桑邪也坐在桌前自顾自的吃了起来。商翊因受了伤,被迫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饭菜。
桑邪看商翊饿的眼都红了,当下也不顾自己吃了,胡乱的吞下口中的饭菜,看着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商翊,问道:“你饿了?怎么不过来吃点?”
商翊委屈的道:“我受了伤,不能动,一动就很疼……”
桑邪当下也不顾着自己吃了,将饭碗摆到他床前。关心的看着他,道:“你不能动,那这饭要怎么吃?”
商翊的食量很大,再加上他在床上躺了一天,早就饿得头脑发昏,叹了口气:“你慢慢喂我一点吧。”
饿着肚子吃了几口饭菜,等到腹中空虚的感觉终于过去了之后,商翊又想起昨天在地牢自己痛的昏迷了过去,迷迷糊糊感觉到身子被移来移去,他抬眼看了一眼桑邪,笑道:“昨天真是辛苦你了,一个人还得带着我逃,不过咱俩这样跑了,那两人不是得气死。”
桑邪道:“气死就气死,都逃出来了,还在意他俩干什么?”
商翊笑道:“也是,那咱俩就想想怎么玩玩九陵?”
桑邪啧啧道:“商翊,你也是没谁了,刚替我挡了一击,又躺了一晚潮湿的地牢,不先想怎么好好养伤,还这么笑嘻嘻的说要去玩,你的心还真大。”
商翊调整了一下躺姿,道:“我也没什么目标了,除了玩真不知道干什么。”
桑邪好奇道:“没什么目标?你的家人呢?朋友呢?”
商翊苦笑,讲道:“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了。”
“你是孤儿?”桑邪好奇道。
商翊摇摇头,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仿佛在回忆什么:“我是有母亲的,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还依稀记得她的模样,她的声音,只是现在快要忘记了,她的脸在我的脑海里一次变得比一次模糊,渐渐的我便淡忘了家人这个概念了……”
“朋友我也是有的,可是他们都过世了,都是我亲眼见到的,有的是寿命到了便走了、有的是被人打死的、有的是生病病死了、有的是战争中牺牲了……”他挨个回忆着,突然转头看向桑邪:“其实我一开始不叫商翊的。”
桑邪好奇道:“那你叫什么?”
商翊回想了片刻,答道:“我不记得了……最开始我的名字是母亲起的,他们过世之后,我便离开了我从小长大的那片土地,离开那里之后,我便跑到各种地方去玩,外面的人都不认识我,听了我的名字也不知道是谁,渐渐的我便开始给自己起别的名字,觉得很有趣,几乎是每到一个地方,我就换一个名字,时间长了,就把最初的名字给忘了。”
“为什么要离开?”桑邪有些不解:“你的父亲过世了,你的亲人难道不会照顾你吗?没有人管你吗?”
商翊笑笑,道:“我有亲人啊,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去哪里了,渐渐的我就变成了一个人了,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多自在。”
桑邪不知为何,从听出他的口中听出了些许酸涩之意,笑道:“我从小被兄长一人拉扯大,所以我也没有感受过什么母爱之类的东西,我挺羡慕你们有父母的人,有时候也挺埋怨他们,如果不是我兄长见到了我,恐怕我老早就死在河流里了。”
商翊若有所思的看着他,桑邪继续道:“可是陌哥不让我恨他们,他说事出必有因,等我哪一天找到自己的父母,知道他们抛弃我的原因再决定恨不恨也不迟,可是说不定我的父母也早就过世啦,我也不想找他们,我自己过的也挺好的。”
桑邪又笑道:“我听陌哥讲过一个故事,说是一个人出生便死了父母,从小被邻居抚养长大,邻居为了宽慰他,便给他编了一个故事,说是他的父母很爱他,他们是在路上偶然被贼寇杀死了,那个人便恨透了贼寇,从此大杀四方的强盗和流氓,誓要为父母报仇,结果最后成为了受各方人士崇拜的一个大侠,你说咱们的父母都没了,想报仇也没得报,所以只能游山玩水,当一个没什么出息的小人物,庸庸碌碌的过一生了。”
商翊听了这个故事哈哈一笑,道:“你们人族不仅饭菜美味,故事也这么有趣,我来人族大陆真是来对了,其实当个小人物又有什么不好呢,谁说一定要有出息,大英雄我倒也见过几个,哪个不是一身病痛、压力缠身,付出了不知多少才能得以流芳千古,到头来我认为还是知足享乐,安然舒适的过一生最好了。”
商翊又给他讲了一些他所经历过的传奇趣闻,桑邪静静地听着。
他不知道商翊口中所说的很久究竟是多久,不过久到商翊会离开自己的家乡,忘掉自己的名字,想必应该是年深月久了,他不由同情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