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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一触即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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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下车,我两三个箭步冲上楼梯,一撩开门帘儿,看见三个女生坐在大厅,没见过,今天新来的,瞬间冒起一股无名的怒火:她们坐了我们昨天晚上的位子。
我扫视了大厅一周,没影儿!心里就像气球突然被戳破,本来鼓着气儿没地方撒,硬生生给放了。
正当我拉着脸准备往房间走,就看见她拎着一袋蓝莓从底楼走了上来,瞬间我就站住了:她低着头没有看见我,一路走到洗手台,半弯着腰把蓝莓倒出来,仔仔细细地洗着。
什么感觉呢?我说不出来,只觉得烦躁了一天的心,就突然沉入了海里,舒服,安稳。
我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灯光不亮,我的脚步很轻,再把一个甜甜的笑意挂在嘴边,慢慢地靠近。
她转过头来看见我,脸上露出一个藏不住的惊喜,“你回来了!”
正当我准备软软地打个招呼,再顺便说说话,兔子就窜了进来,“我们回来了咯!”冲着她就一顿聊开了。
“你买了蓝莓啊!我们买了樱桃和葡萄。有帮我们带酒吗?谢谢!你不知道我们今天去爬了崂山风景可美了,不过那个索道挺吓人的。你今天去了哪儿呢?......哦,哦 哦......”丝毫也不在意旁边脸色渐渐难看的我。
那股莫名的怒火又一下子烧到了胸口。真恨不得用毛巾把兔子嘴堵上!
稍稍安顿,我们五个人就坐在了另一个小厅的沙发上,这个小客厅在楼道的另一边,前几天我还没有进来过,里面有一台老旧电视机,放在一个长条木柜上,下面是两个笼子,大的关着银狐,小一点儿的竟然关着一只黑白小花猫。阿丽把它们都放出来,那只小猫最活泼,瘦弱的身体,圆圆的脑袋,一会儿跳上沙发,一会儿跳上桌子,什么都要抓一爪子,那又害怕又好奇的样子直把我们逗乐。沙发前面有一个玻璃茶几,茶几上摆满了我们的酒和水果,我又真正开心起来。
话题是从各自的大学生活开始。穆南是理工科,吐槽了整个学院都男女比例失衡,以致不得不展开的基情。阿丽调侃了曾经那些奇葩的室友,什么不洗澡的啊,什么炫富的啊、什么她要睡全寝室必须睡、她醒了全寝室都得醒,各种雷。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我的故事呢?故事就是高考失利、去往他乡,故事就是每天和异地的男朋友煲电话粥,日思夜想,故事就是四年的时间一千二百公里的距离,我去看他,他来看我,四年就这么折腾,故事就是终于熬到了毕业,终于领了证、结了婚,可故事并没有完,男朋友变成老公,老公又变成前夫。这才算完。
这样的故事我可说不了,听他们嘻嘻哈哈地闹着,只好低着头喝闷酒。
“你怎么了?”她就坐在我左边,声音低柔,左右看了看我。
我抬起头就遇到她带一点关切的眼光,觉得心里舒服了一些,“没事,你今年大几啊?”
“开学大四了。”她又靠在沙发上,两只手交叉着枕在脑后。
我端起酒杯碰了碰她的杯子,她便也端起来仰头喝了。
“学什么的啊?”我也一口喝干,放下杯子。
“设计”她扬了扬嘴角,昏暗的灯光掩不住那光彩。
我傻傻地看着,“在哪里上学?”
“长春”
我们在彼此的笑意里又喝了几杯。
“诶妹妹,”阿丽叫住了她,“看你的打扮这么帅气,你谈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她这一问,我们一屋人都笑了,她自己也笑了,“你觉得呢?”她回头看了我一眼,就这一眼,我就懂了。
眼看过了12点,兔子连打了几个哈欠,坚持了十分钟,“我不行了,困死了,我去睡了啊!”
临走还要出卖我一句,“诶铃铛,你不是在外面一直喊累吗?怎么还不困吗?”
如果白眼儿能化成刀的话,估计她现在已经被捅死了。
可能是我的眼神太锋利,兔子站起身,知趣地点了点头,走了。
我们四个人又坐了一会,天南地北地海聊,说说去过的地方、见过的人,又过了个把小时,穆南喝得有些心猿意马,一会儿拉拉阿丽的手,一会儿拢一拢她的肩膀,我们在旁边全当看不见。
“阿丽,我来之前啊......给你准备了礼物。就在我房里,你来......我,我拿给你。”穆南喝得满脸通红,说话也有些断断续续。
阿丽歪着脑袋问,“还准备了礼物!是什么呀?”
“你来看了就知道了。”说着就牵起了她的手。
看着阿丽一脸娇羞无比、欲拒还迎的样子,我坏坏一笑,按照这样的剧情发展,很容易让人想歪啊。
穆南和阿丽走了以后,我觉得时机来了!
我在心里默默盘算下:今天是我们来青岛的第四天,还有两天就要回重庆了,也就是说,我和她相处的时间最多也就只有两天了。那还等什么啊!遇到第一眼就这么喜欢的人,管他是男孩是女孩,管他以后怎么样,一分钟也不想再浪费!我就要现在。
下了决定,我把面前的酒杯端起来,她也端起酒杯,我们轻轻碰了碰,一口干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放下杯子就看着她的眼睛,一直看着。
“阿凉”她也噙着笑看我,丝毫不躲。
“阿凉”我轻轻唤了一声,又凑近一些“阿凉”
“嗯”她低低的回应,好甜。
“我知道你叫铃铛,她们都这么叫你。”阿凉一手支着下巴,偏过头来,“你的声音就像铃铛一样好听。”
什么感觉呢?你喜欢的人恰好也喜欢你,没法形容了,真是世上最美妙、最浪漫的事。
我们把面前两个空玻璃又杯倒满酒,一边聊天,一边喝。
“你也是老师吗?和她们一样?”
“嗯”我半躺在沙发上,就在她身边。
她扑哧一声笑了,“你知道吗,我小时候最怕老师了!”
“为什么呀?”我坐了起来,饶有兴趣。
“成绩差呗!”阿凉拍了拍自己大腿。“每次考试都是最后几名,学习不好。”她挠挠头,又接着说,“你知道吗?每学期开家长会,班上的同学都怕,就我不怕!”又咧开嘴冲我傻笑,“你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我也跟着痴痴地笑。
“因为我爸妈都不去!”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摇了摇头“嫌丢人。”
透过昏黄的灯光,我看见她笑容里藏了一点儿什么别的,眼里的光也黯淡了几分。真想摸一摸她的头,可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
“所以老师们也都不喜欢我。我也无所谓!我上高中的时候,有一次那个英语老师当着全班的面说,这个教室,有我没她,有她没我!”阿凉说这话的时候埋着头,用手指敲打着桌面。
“天啊!你是干了什么呀,让老师这么生气?”我向她靠近一点,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她扬了扬头,没有什么表情,“其实也没干什么,就是不做作业呗!”
“那你为什么不做作业啊?”
“不爱做,从小就不爱念书。”
我们都喝高了,阿凉说得都是真话,我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
“嗨,小时候成绩差一点没关系,只要把自己的专业学好,以后一样能做出成就!”我赶紧转移话题,又接着问她,“你学的是设计,那你一定画画很厉害吧!”
“一般。”她甩了甩头,稍微笑了一笑。
“是服装设计吗?”
“室内设计。”
“哇!那你以后可以自己设计自己的家啦!”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活泼可爱一点。
听见我说这话,她脸上自信的神情又回来了一些,“哈哈,是呀,我们家的新房子,我妈就让我给她设计。”
“真厉害!”
看她高兴一点儿,我也跟着高兴,又和她碰了碰杯,把杯子里的酒喝完,再满上。
正当我搜肠刮肚地想找个有趣的话题,阿凉先开口了,“我高三复读了一年,”快速看了我一眼,又低头抿了一口酒,“为了我和前任考一个大学。”
“前任?”我浅浅笑着,认真地看着她。
她歪了歪嘴,“我们同校不同班,现在又一个大学,不过分手了。”
“分手了?”我盯着她坏坏地笑。
她也闷着笑了一声,“她特别粘人,而且老是猜疑,太小女生了!受不了。”
我想了一会儿,不想再绕圈子了,直奔主题吧!“那你喜欢什么样儿的?”眼波流转,都是情。
她突然凑近,压着嗓子对着我耳边吹了口气,“你这样儿的。”
“哈哈,哈哈!”我用大笑来掩盖内心的激动,又瘫倒在沙发上,几根发丝卡在沙发的缝隙里,我没注意,阿凉把手指轻轻插进我散乱的头发,一根一根地整理,我仰着头闭着眼睛,一点一点靠在她的肩膀。
“家里就你一个孩子吗?”她的肩膀瘦瘦的,我闭上了眼睛。
“我还有个弟弟。比我小八岁。以前我还没上大学的时候,都是我送他上学、接他放学,照顾他,感觉我才是他妈妈。”感觉到她的身体有些僵硬,一动也不动。
“哈哈!”我捂嘴笑,“真羡慕你,有个亲弟弟,最亲的亲人。”稍稍抬起头,就看见她浓密的长睫毛,离得好近,我的心砰砰乱跳,不过现在可没空理会这些。
“哈哈”阿凉忍不住笑出声,“跟你说个搞笑的!”又用下巴轻轻磕了磕我的额头,“我们家养狗嘛,每次都是我去买狗饼干,有一次我买回来,正好我弟在客厅看电视,他问这是什么,我说是饼干,他说那我尝点儿,我就给他了,他真吃了!哈哈哈哈!”
“真吃了呀!哈哈哈哈”
我和阿凉在沙发上笑翻了。
她坐起来又扶起我,“以后我每次买狗粮,都要骗他吃一点儿!哈哈!”
“你这做姐姐的,可真够亲的!”我拍拍她的肩膀,她一个劲儿冲我傻笑。
“不过现在骗不了咯!”阿凉摇了摇头,“他长大了,很多事也不和我说,更不跟爸妈说,喜欢一个人闷闷的。”
我靠近她的身边,也收起了欢笑,“十四五岁嘛,叛逆期,都是这样。”
阿凉轻声叹了口气,转过来问我,“你呢,独生子女?”
我点头。
“孤不孤单?”
再点头。
“爸妈肯定特别宠你吧?”
“还是羡慕你,有个亲弟弟。”
“其实我本来还有个妹妹的。”阿凉说完这句,不知怎么没往下说。她停了下来,耷拉着眼皮,脸上静得像没有波纹的湖水。我在一旁不敢乱动,只能小心翼翼地暗自观察她的神情。过了一会儿,她从兜里掏出一个红色方块盒子,是一盒香烟,我努力看了看,可灯光太暗,看不清是什么牌子。她打开来抽出一根细细长长的犹如竹签一般,两个指头夹着含进嘴里,又从另一边兜里摸出一个打火机,是那种最常见的红色透明的。她偏着头,右手轻轻关着风,火光一闪,低垂的眼眸一瞬间被点亮,那黯然神伤的样子让我胸口一阵发紧。她在喉咙里深深吸一口,细滑的脖子就扬起来,吐出淡淡一层光晕一般的烟雾,我就痴痴地看入了迷。
“在生完我的第四年,我妈妈怀了一个妹妹,可家里已经有一个女儿了,想要一个儿子。”她又狠吸了一口,用拇指和食指夹着烟从嘴边拿开,四指轻轻弹掉烟蒂,声音渐渐低了,“后来,妹妹就没有了。她走的时候是冬月初九,以后每年的这一天,我妈妈都会伤心地哭一天。”
阿凉用左手扶住额头,我不知说什么,只好把酒杯递到她的嘴边,她仰起头一口喝干,并不看我,只一边摇头一边自顾自说呢喃着,“如果,我是一个男孩儿......”
说着把头埋在脖子里,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只觉得心疼。直到她的身影在昏暗灯光下微微地抽泣,不发出任何声音,却比放声大哭更让人心碎。我感到肚子里有一股黑乎乎的浑水就要涌到嘴里,此刻她的无助就是我的无助,她的伤痛就是我的伤痛,再也无需隐藏,再也压抑。我忍不住地靠近,急切地用双手捧起她的脸,挂着泪水的睫毛轻轻颤抖,抽泣的鼻翼两旁点点褐色的雀斑,紧咬住的嘴唇薄薄两片。
“这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的!不是你的错!不怪你的!”我的心就像巨浪翻滚的大海,因怜爱而生的激动只能语无伦次地胡乱安慰。
阿凉慢慢睁开眼睛,我用拇指为她擦去泪痕,一遍一遍,轻抚她的脸颊。她无暇的脸庞就近在眼前,刚刚还情绪激动的两个人,仿佛同时沉入海底,那么平静、那么心无旁骛。她看着我,我看着她,我们就这样静静地相互看着,没有声音,也不用说话。我一点一点靠近,直到把她的气息都吸进嘴里,那柔软的触感混合着酒精和香烟的味道,让我忘乎所以。
我在阿凉的唇边轻轻一点,就像触电一样,点燃了我的全身。还没等我细细品尝,阿凉从背后一把搂住我的腰,翻过来把我压在底下,就像换了一个人,那样俊美的轮廓,眼中带一点凶狠和掠夺,真让人发疯。
她吻我、咬我,有点疼,很长,很长。
“铃铛!”
阿丽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也不知什么时候冒出来的。
“诶!”
吓得阿凉赶快放开我,我们两个慌慌张张坐起来,呼吸还有些急,她喝了一口酒,我顺了顺头发,就像两个干了坏事又被抓了现行的小孩儿。一抬头就看见阿丽目瞪口呆地怵在那儿。
“2点了,你睡不睡?”阿丽把吃惊的表情收了收,转过头不看我们,只是冷冷地问。
“啊,这么晚了!那我也去睡吧。”我支支吾吾站起了身,理了理衣服的领口,又回头看着阿凉舍不得。
“你快去睡吧,实在晚了!”阿凉也站起来,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是不是疯了!”一关上房门阿丽就质问我。
知道她是关心我,可我现在就想狠狠地爱一场,谁他么都别来管我。
“你别管。”我有些赌气地说。
阿丽向后甩了甩手,“什么叫我别管啊,你这可是乱来啊!”
我歪着嘴朝她笑了笑,“那你呢?在穆南那儿待了这么久,都干嘛了?”
“你!”
“怎么了?”睡得迷迷糊糊的兔子也被我们吵醒了,趴在上铺往下望。
“你别管,睡你的觉!”
说完我就走出门,洗澡去了。水泼在身上,从头顶淋下来,很烫,我全身都冒着热气。可我一点儿也不愿清醒,只想一直醉下去。等我回来的时候,阿丽已经躺在床上,朝着里面的墙壁侧躺着,也不知道睡了没。
我关了灯,往旁边一躺,闭着眼,却睡不着。心里都是阿凉,想着她的眼泪,想着她的吻,想着她呼出来的烟雾,和她抚摸我的手。
“你到底怎么想的?”阿丽果然没睡,她翻了个身,黑夜里瞪着个大眼睛看着我。
“没怎么想。”
“你喜欢她?”
“嗯”
“真喜欢?”
我不假思索,“真喜欢。”
“哎”阿丽叹了长长一口气,又翻过身去了。
“喜欢谁啊?刚才是怎么回事啊?”兔子在上铺翻腾得厉害,“我不就早睡了两个小时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明天再跟你说吧!快睡!”
“铃铛......铃铛......”是谁在叫我?我走在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地上都是枯枝,我一脚深一脚浅地踩过,只想寻着那低低、细细的声儿。四周是看不清的雾,走着走着就到了水边儿。渐渐近了,这次我听得很清,那是一个女孩儿,好像认识,又好像不认识,那声音轻柔婉转,我就伴着它落入更深一层的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