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像梦幻祭]你和他的恋爱故事》红豆盖饭

9、零杏英(上篇)

　　一个英→杏→零的故事。
　　本篇为杏→零篇为《魔王与灰姑娘》。
　　另一篇英→杏篇为《光明骑士与精灵公主》。

　　☆私设多

　　一、
　　如果你往西边看去，如果你足够高，视力足够好，你会看到一座陡峭的悬崖，悬崖上立着一座城堡，那座城堡白天的时候和其他的城堡别无二致，晚上的时候则会从那宛如眼睛的地方发出诡异的像幽灵般的光芒。
　　当然，前提是，你必须得高如山谷，视力比肩神明，才能看到这些。
　　又或者，你住在故事中的这个村庄，这个离城堡最近的村庄，这个历史最悠久的村庄，这个曾经见证过那场大战的村庄。
　　要是你，来到这个村庄旅行，又恰好找到了一位脸上的沟壑多得像村庄的年纪一般久远的老太太，给她一个金币，她会为你娓娓道来那座城堡和城堡里的主人的故事。
　　但是，谁也不会想到来这样一个偏僻穷苦的村庄游玩的，也不会有那样一个老太太活到了现在。
　　“那场战争”，“那个城堡”，“城堡里的主人”，有关这些的真实的故事已经丢失。
　　留下的是经过一代又一代人加以修饰过的所谓传说的故事。
　　传说，那个城堡里住着一个吃人肉，饮人血的魔王。几百年前，魔王还不住在那，魔王的城堡在国家最繁荣的中心，魔王统治着这个国家，每年臣民都会进贡几个婴儿供他食用。但魔王不满足，却也不想暴露出自己暴戾的本性，于是来到了这个偏远的村庄，大开杀戮。幸而这时，光明骑士出现了，一场大战一触即发。正义和邪恶的对抗持续了好几个月，最后以正义的胜利告终。
　　魔王于是狼狈逃走，躲到了无人可至的悬崖上，后来也就有了现在的这座城堡。
　　没有人会质疑传说，因为传说总是带有一份神圣不可被亵渎的威严。
　　但无论如何，有个只有七八岁的小女孩还是举起了手。
　　她说：“我并不想冒犯您，但我觉得您的这个故事夸大其词的部分太多了，如果魔王真的是那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统治我们的国家那么多年呢？”
　　被她打断的是这个村庄的一个老者，自称着继承了祖辈留下来的故事的她，号称是这里最有资格说那个传说的人。
　　老者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哼声。“我亲爱的孩子，”老者说，“你太过年轻，单纯，对一切事物都抱有好的一面的幻想。但我必须得告诉你，这个世界上有着邪恶的存在，你不能否认它，纵使你不相信它，也不该忘记光明骑士为了拯救我们留下的鲜血！你为那个魔王说话，就是在质疑光明骑士！”
　　老者苍老而无力的声音听上去像泄了气的皮球，可她确实情绪非常的激动，说到最后的时候还不忘用她那皮包骨的手狠地一下拍在了桌上，桌子倒是没怎么响，她反被弹回来的力震得一身的老骨架颤了颤。
　　不过，这番听上去就像她颜色枯槁的脸一样乏味的话，依然成功地煽动了村民。
　　只要是有关光明骑士的话，总是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那些人的支持。
　　村民们鼓掌着，应和着，高呼着伟大的光明骑士。
　　这声音像是魔鬼的低吟，像是长满了荆棘的桎梏，小女孩捂着耳朵仓惶后退，泪珠蹦出眼眶。
　　她用力地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
　　但是没有人听得见她的话。
　　她哭泣着，跌跌撞撞地朝着森林的方向跑去。
　　后来，小女孩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老者之后讲述的传说里因此多了一段话。
　　“但凡是不相信光明骑士，迷信着那邪恶的食人魔王的人，都将最后迷失在森林里，不知归途。”

　　二、
　　有个叫安徒生的人写了一个叫作《灰姑娘》的故事。
　　朔间零很不喜欢这个故事。
　　因为，这个故事的追随者，一群满怀着幻想的少女正满世界寻找着仙女教母。
　　仙女教母找来找去实在是找不到，毕竟是那个安徒生自己幻想出来的东西，所以她们开始把注意力移向了其他会魔法的人。
　　比如说魔王什么的。
　　朔间零正打算哀叹上一句，那魔王还真是可怜的时候，突然想到，对了，他就是魔王。
　　那群少女正近乎疯狂地往他的这座城堡赶，所谓什么悬崖峭壁，根本挡不住她们癫狂的执着。
　　至于，她们为什么突然如此，就要好好问问那个光明骑士了，每五年一度的舞会就要开始。
　　或者说，所谓童话里的“王子的舞会”。
　　谁叫现在这个国家的王就是光明骑士呢？他早已不只是一个骑士，而是一个皇帝，如果说他仗着自己随时光不减的年轻貌美的容貌，自称是王子，大抵也没有人会反对。
　　说起来，作为一国之主，他也的确该找个妻子了。
　　但朔间零很清楚地明白，他绝非是喜欢童话之人，绝非会真的在舞会上牵起一位素未蒙面的少女的手。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背后也一定有他的目的，而不是为了所谓的爱情或是一见钟情等等浪漫但与那位骑士无关的词。
　　这时，大神晃牙闯进宫殿，禀告说，有几个少女已经到达了城堡的门口。
　　朔间零头疼地按着额头。
　　“汝去解决一下吧。”他说。
　　大神晃牙一边说着“你这个没用的吸血鬼混蛋”，一边利索地提起他的三叉戟就往门外赶。
　　朔间零轻轻笑着，美得让人心颤的红眸里泛起笑意。
　　自家的小狗总是这般言不由衷，却从未辜负过自己的信任。
　　于是，朔间零便相信着，今天不会再有不速之客来打扰到他的休息了。
　　他自言自语般地低声说着：“人类的童话故事还真是无聊，吾辈本想过个惬意的周末的。还好小狗的獠牙还算尖锐，大概会把她们吓得落荒而逃了吧。呵呵呵，吾辈可以安心地睡个午觉了。”
　　然而，话音未落，一抹身影闪到了他的面前。
　　紧随其后的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大神晃牙。
　　“你怎么跑得那么快！”大神晃牙咬牙切齿地说着。
　　朔间零这才真正地开始注意到那身影的主人。
　　是一个少女，一个穿了一条破旧的裙子的少女，露在裙子外的肌肤上满是淤青和伤痕，触目惊心。
　　她大胆地直视着自己的眼睛。
　　朔间零问她她是谁。
　　她答：“灰姑娘。”

　　三、
　　很久很久没有外人来到这个村庄了。
　　所以，那位少女的到来，马上成了这里的话题。
　　人们围在她的周围，用好奇的、探寻的目光看了她一遍又一遍，却没有一个人敢走上前与她说话。
　　倒并非是因为少女的长相恐怖。她虽绝不是称得上漂亮的那种女性，她的眼睛不够大，鼻子不够挺，嘴唇也似乎薄了些。可当她笑起来的时候，眼中光彩熠熠，嘴唇轻抿着上翘，带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魅力。举个例子的话，就是如果她在笑，便就没有一个人会吝啬把漂亮美丽或是诸如此的形容词用在她的身上。她就这样笑着，时而提起她华美的质地优良的长裙的裙摆欢快地舞动，鞋子踏在地上，发出清脆的踏步声。
　　她不丑陋，甚至还很美好，和这个村庄的死气沉沉所格格不入的美好。
　　村人们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距离感，可这显然也并不是他们不上前一步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他们是在惧怕，惧怕这个外乡人问出口那个问题。
　　可又谁都明白，这个一看就出身富贵的外乡人，千里迢迢来到这个村庄……不会只是为了来看所谓的乡村风景的。
　　何况，这里也没什么好看的。
　　的确，曾经这里绿草如茵，繁花似锦，但有一天，一夜之间花草皆败，从此以后这里就成了满目疮痍的不毛之地。
　　就像是他们曾经有神的庇佑，而后来，他们惹怒了神灵。
　　当时一定发生了些什么吧。
　　他们心里并不知道真相，却也能隐隐约约感到些什么。
　　比如说，两百年前……
　　“我想知道，两百年前，在这个村庄里失踪了的那个女孩的事。”
　　清澈动听的声音这时响起，但当这声音传到村人们的耳朵里，却不亚于是听到了通往地狱的死亡呼唤。
　　他们每一个人都僵硬地移动着身体，他们眼睛惊恐地瞪大，眉毛跟着上扬，嘴巴大张着，如何都合不拢。
　　没有人回答少女的问题。
　　也没有人能回答得出少女的问题。
　　两百年前，在此地曾有一个女孩失踪。当时的村人猜测女孩应该已经死了，然后整整一个月，女孩的事成了村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人们高兴地说着她，指责她是因为蔑视光明骑士才有了这样的下场。
　　一个月后，神明愤怒了。
　　从此，所有人缄口不提那个女孩。
　　他们想着，当那往事被人埋在地底下，不再暴露在光明中的时候，神明的愤怒也会因而平息吧。
　　但现在，有人试图把那件事从地底下挖出来了。
　　少女的双眸饱含热忱和未经世事的单纯，和这个村子身负的罪，格格不入。

　　四、
　　“我要一条华丽的裙子，一双水晶制成的鞋子，和一辆南瓜车。”
　　暗夜的魔王低垂着眼帘，轻晃着手中的酒杯，他那暗红色的眼眸和杯子里的液体相得映彰。
　　“小姑娘，”魔王压低了声音，有些冷嗖嗖地说着，“吾辈是食人的魔王，若汝不离开这里，就恐怕再也不能离开了。”魔王用他苍白纤细的手指轻敲酒杯，清脆的响声立刻回荡在寂静的宫殿里，“汝要不要尝一口吾辈的美酒？人类的鲜血还真是美味。”
　　魔王说到这，似有意般，露出了他尖锐的獠牙。
　　灰姑娘直愣愣地盯着他，他的獠牙，还有他的美酒看了好一会，没有恐惧，也没有任何想要逃离的意思。
　　“那好吧。”灰姑娘这样说着，魔王还没有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他的面前，她双手包住他握着酒杯的手，低头就着他的杯子喝了一口。
　　灰姑娘舔了舔唇边残留的液体。“很好喝。酸酸的，甜甜的，不过……与其说是人血，更像是番茄汁吧？”
　　被拆穿的魔王并未生气，只是低垂着眸轻轻地笑。“还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看来吾辈是吓不走汝了，嗯？”
　　灰姑娘说：“等你完成了我拜托的事，我自然就会走的。”
　　魔王说：“嗯，嗯，那看来吾辈只能答应汝了。”
　　于是，魔王默声念起咒语。
　　不一会儿，灰姑娘要的东西就都变出来了。
　　一条裙子，一双鞋子，还有一辆马车。
　　但灰姑娘并不高兴，她摇了摇头。
　　灰姑娘指着裙子说：“我要的裙子是梦幻的、美丽的，不是这种黑漆漆上面还装饰着蝙蝠的裙子。”
　　灰姑娘指着鞋子说：“我要的是水晶制成的闪闪发亮的鞋子，不是这种穿上后像踩着两个乌鸦走路一般的鞋子。啊……鞋子背后贴着的蝙蝠真的是比乌鸦还要丑！”
　　灰姑娘指着马车说：“蝙蝠形状的马车，我已经不知道怎么评价好了，你也太喜欢蝙蝠了吧？”
　　魔王看了看四周用来装饰宫殿的蝙蝠，不太明白蝙蝠有什么不好。
　　但魔王还是说：“既然小姑娘不喜欢的话，吾辈就再变一次吧。小姑娘可否详尽点告诉吾辈汝想要的东西是什么样子的？”
　　灰姑娘坦荡地伸直了双臂，在他的面前转了一个圈。“你看，我身上破破烂烂的，我哪里像是见过那些东西的人？”
　　魔王说：“童话里，汝不是有两个总是欺负汝的姐姐么？汝可以把她们穿的裙子告诉吾辈。”
　　灰姑娘说：“笨蛋魔王，谁告诉你我有姐姐的。”
　　魔王说：“唔，那汝就不是真的灰姑娘了。”
　　灰姑娘说：“每个来找你的人不都是自称灰姑娘吗？我觉得我是她们中最可怜的那一个，你帮我准是没有错的。”灰姑娘指着自己身上的伤口。
　　魔王笑了，他说：“汝身上的伤是画上去的吧？”
　　灰姑娘的脸红了红。“你也挺厉害的嘛，居然发现了。”
　　“小姑娘发现吾辈美酒的秘密也很厉害。”
　　“唔，”灰姑娘说，“反正，你不帮我变出来，我就不走了！”
　　魔王为难地看着她。“吾辈这里可不是一个适合小姑娘生活的地方。吾辈可以给汝很多金币，汝可以再去人类的城镇买汝要的东西。”
　　灰姑娘摇摇头。“我不要，我就要你变得。”
　　魔王叹息。“汝在执着些什么呢？”
　　灰姑娘抬起头，她明亮的眼睛里映着魔王的身影。
　　灰姑娘说：“可能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在执着些什么吧。”

　　五、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什么时候起，她对那位传说中的魔王抱有了一种她自己也无从理解的执念？
　　从很小的时候，她便被训导着光明骑士的伟大，和食人魔王的恶毒。
　　但当她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言论的时候，都会举起手，说她觉得这个故事是假的，是被虚构的，魔王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一个存在。
　　训导她的老师又总是被她气地摔门而走。
　　每当这时，那位曾出现在传说中的光明骑士就会来她的房间看她。
　　他会把她抱起来，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柔声问她：“我亲爱的公主，你为什么觉得魔王是个好人？”
　　她答不上来。
　　她每一次都答不上来。
　　然后，她就会说：“我不知道。但我就是相信，他不是坏人。你等着吧，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你们所有人看的。”

　　六、
　　灰姑娘的伤是假的，破裙子可能也是假的，也许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出身可怜的灰姑娘，可是她的目的是什么呢？
　　魔王想不通。
　　魔王只想赶她走，可她不怕他，还拆穿了他根本不喝人血的事，他又不能真的吃了她。
　　魔王活了千百年，最大的缺点是善良，过去这让他葬送了自己的国家，现在又让他不得不忍受一个不知来历的小姑娘在他的城堡里乱窜。
　　魔王得力的属下在这时临危受命，任务很简单，赶走灰姑娘。
　　得力的属下是一个狼人，一个长相凶狠的狼
　　人，他呲着牙恶狠狠的样子，像极了童话里的狼外婆。
　　然后，狼人就拿起他的三叉戟去找小红……哦不，是去找灰姑娘了。
　　灰姑娘一看到他，就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灰姑娘说：“好可爱的狗狗啊。”
　　狼人很生气。“本大爷不是什么狗，是孤高的狼！”
　　灰姑娘压根没理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球，灰姑娘对着他晃了晃球，然后把球抛了出去。
　　狼人冷哼。“笨蛋，你以为我会像条狗一样……”
　　当球抛到狼人面前的时候，他一股脑变回了狼形扑了过去。小肉球按上了球软软的表面，小狼发出了愉悦的“嗷呜”声。
　　完了完了！小狼内心在怒吼着，这回丢人丢大了，要是被吸血鬼混蛋知道了……本大爷、本大爷的名声不保啊！
　　小狼晃了晃脑袋，灵光一闪，他又变回了人形。
　　狼人说：“不和你废话了，速战速决，打不过我就滚。”
　　灰姑娘眨了眨眼，不知何时已经把地上的球又捡了回来。
　　灰姑娘笑嘻嘻地晃了晃球。
　　狼人大吼：“你你你想干嘛……！”
　　然后就又变回了小狼。
　　当魔王听说他们玩了一下午的抛球游戏的时候，忍不住笑出声。
　　狼人说：“不准笑本大爷！有本事你自己想办法啊！
　　魔王说：“那就算了吧。”
　　狼人说：“啥？算了？”
　　魔王说：“让她留在城堡里。”
　　狼人说：“等等！不是说等你帮她变出了她要的东西后，她就能走了？”
　　魔王轻轻地笑，摸摸狼人的脑袋。“呵呵，那是小姑娘的谎话。小狗，汝要学会分辨人类的真话和谎言啊。”
　　于是，灰姑娘就住下来了。
　　这个灰姑娘虽然满嘴谎话，但是也不是那么不讨厌人喜欢。
　　她会打扫房间，会做饭，偶尔还会为他们做一些可口的小点心。
　　久而久之，狼人有点喜欢灰姑娘了。
　　不过，和那个魔王一样，狼人也不明白灰姑娘留在这里的目的。
　　狼人这一天正在吃灰姑娘做的刚出炉的蛋糕。
　　狼人大口地吃着蛋糕，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灰姑娘说话。
　　狼人说：“你们这些人类的女性可真奇怪，尽想着嫁给什么光明骑士，结果每天都有人找到城堡来，还得本大爷一个个把她们给吓回去。嘁，烦死了！”
　　灰姑娘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
　　狼人说:“你不也是为了这个原因来的吗？虽然那个吸血鬼混蛋说不是……啧，你也说过吧，想要漂亮的裙子，水晶鞋还有什么南瓜车？”
　　灰姑娘还是不说话，只是笑。
　　狼人继续说：“对了，我听说那个光明骑士最近快结婚了。这倒是个好消息，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找上门打扰那个吸血鬼混蛋睡觉了，他还真是天天都在睡觉。哦，听说是和一个精灵结的婚。真是奇怪的审美！一想到那种透明的在阳光下泛着七彩的光的翅膀，本大爷就觉得恶心！……喂，你的脸色好差，是不是我吃太多了？”
　　狼人看着面前空空的蛋糕盘，犹豫着要不要把手中的半块放回去。
　　灰姑娘的脸色惨白。
　　“你是说……光明骑士已经宣布结婚的消息了？”
　　狼人点着头。“怎么了吗？”
　　灰姑娘自言自语着。“还是被他找到了啊……”

　　昏暗的灯光下，魔王苍白的容颜漂亮地不可思议。
　　他就只是慵懒地躺在椅背上，瞳孔微眯，嘴角轻轻上扬，对远处的少女招了招手，便像是一株盛开着的罂粟花，吸引着人们去沉沦。
　　少女就那般迷恋地看着他的眼睛，一直走到他的面前。
　　魔王轻轻抚摸少女的头发，手指滑过头皮的时候，带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感觉。
　　他倾身，紧贴着少女的耳朵，对她说话。“好孩子，告诉吾辈汝真实的身份。”
　　少女深情地注视着魔王，就连魔王自己都有些困惑她眼中狂热的爱意。
　　魔王忍不住问她：“吾辈……是不是和汝曾经见过？”
　　少女说：“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很多事都不记得了。但我……”
　　少女突然迅速地接近魔王，她搂住魔王的脖子，唇似有似无地擦过魔王的脸颊，与他近如咫尺。
　　“但我已经找到了解开被封印的记忆的方法。”
　　她亲吻住他的唇，并且温柔地啃噬，贪婪地吮吸着他的味道。
　　这与其说是饱含爱意的一个吻，不如说少女是试图在寻找着什么。
　　魔王是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她的，但他没有办法这样做。
　　因为这个吻解锁了他们共同的记忆。
　　——那是相当遥远的记忆。
　　再怎么说，小姑娘也不该是现在这个年纪。
　　或者说，她早该死了。
　　除非，她并非是人类。
　　魔王闭上眼睛，任由少女亲吻着，他也同少女一般，在这个吻中苏醒了……也许不该被忘却的记忆。

　　七、
　　她是精灵。
　　或者说，她的身体内有一半是精灵的血液。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她体内的这部分血液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她便独自生活在一个村庄里，每天捡别人吃剩的东西过活。大家都不喜欢她，都喜欢嘲笑她，说她是无父无母的野孩子。
　　大概在她六岁那年，她一个人跑到后山哭，然后，她遇到了一个人。
　　“小姑娘，汝在哭什么？”那个人关心地问她，掏出手帕为她擦眼泪。
　　“大家都不喜欢我。”
　　“唔……怎么会呢？汝明明是这样可爱的小姑娘。”
　　“你会娶我吗？”
　　“嗯？”
　　“他们都说，像我这样又丑又讨人厌的女孩子，没有人会愿意娶我的。”
　　“哦呀，原来是这样。还真是为难啊……”
　　“果然你也不喜欢我。”
　　“呵呵呵。好吧，吾辈答汝你，等汝长大了，就娶汝做吾辈的新娘。”
　　“真的吗？”
　　“嗯，嗯。但是，汝要答应吾辈，以后要每天都快快乐乐的。不然，吾辈是会心疼的。”
　　“那……你是谁？我以后要到哪里去找你？”
　　“吾辈有个不太受人欢迎的名字，还是不告诉汝比较好。”
　　“你是魔王吗？”
　　“……”
　　“你一定是魔王吧。没有谁比魔王更不受欢迎的了。”
　　“嗯……还真是个麻烦的小姑娘。”男人带着无奈的笑，蹲下身抚着女孩的脸。“汝是个聪明的小姑娘。但太过聪明，是会给汝招来祸难的。”
　　说完，魔王轻吻了女孩的唇，咒语伴随着吻送进了女孩的身体里。
　　“晚安。”
　　这是她最后听到的一句话，在她醒来的时候，就连这句话也被她遗忘了。
　　她忘记了他们的相遇，忘记了那个关于结婚的有些幼稚的承诺，却始终记得……魔王不是一个坏人，魔王是她喜欢的人。
　　于是，八岁那年，当村人们讨论着光明骑士和食人魔王的时候，她举起手，质疑这是假的。
　　村人们嘲笑她，她哭泣着，反抗着，却没有办法证明，为什么魔王不是坏人呢？
　　因为，她想不起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可她只知道有些事情一定发生过，不是她的幻想，而是真实地存在过。
　　她打算去那很高很高的悬崖上，去那魔王的城堡里，亲口询问他。
　　可就在她行进的路上，她遇到了一个人。
　　纵然是关于魔王的事什么都想不起来的她，也清楚地知道面前的人绝对不会是魔王。
　　他的身上犹如被圣光包围，他穿着银白色的盔甲，周围用金色的昂贵的薄片点缀着，他提了一把同样是银白色的剑，那把剑看上去很重，有些令人担忧他能否提得动，因为他看上去过于羸弱了些。
　　待他走近了，她看到了他神明般美好的面容，他轻轻地笑着，天蓝色的眼睛里闪着纯粹而平和的光芒，他就像是囊括了这世间一切美好与光明事物的存在。
　　他对她伸出手，真诚而温柔地开口：“我来接你了，我的公主。”
　　他是光明骑士。
　　后来，她慢慢地知晓，她是几近灭亡的精灵国最后的子嗣，最后的公主，也是……最值钱的筹码。
　　精灵国为求庇护，与光明骑士达成了协议，两方联姻，力求利益最大化，而她就是其中的牺牲品。
　　她的一生早已被注定。
　　当她只是一个看不出觉醒迹象的废物时，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关心她，当她终于成了无人可替代的精灵公主的时候，所有人都来讨好她，却也只是因为需要她，而从不爱她。
　　她的一生之中，唯一得到过的，与她的身份无关的，最最淳朴的爱，却又在她被尘封的记忆里。
　　她总是在想，魔王究竟是谁呢，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魔王？那么信任魔王？
　　她总执着着，有一天，她要见到魔王，她要问个清楚，然后，她要和所有人证明，魔王是个好人。
　　这样的话……
　　这样的话……她好似就也能证明，她的一生之中并非只充斥着，那可悲的、虚假的爱了。
　　就在光明骑士与她确定订婚的那天晚上，她逃跑了。

　　八、
　　“我逃婚了。因为我不信。我不相信你是一个吃人的怪物。”灰姑娘，或者该说是精灵公主这般说道，“比起相信你是恶人，我更相信光明骑士才是那个恶人。”
　　魔王低低地笑着。“小姑娘，汝可知道什么是善？
　　精灵答：“不做恶。”
　　魔王问：“什么是恶呢？
　　精灵答：“不杀人。”
　　魔王说：“那吾辈就是恶人了，吾辈的手上也有过他人的鲜血啊。”
　　精灵犹豫着，吞吞吐吐地说：“那……不为了一己私欲杀人。为了保护别人而杀人就不算恶。”
　　魔王叹息。“一己私欲是什么，别人又是谁，为了保护那些人做到什么样的地步才不算恶……小姑娘，汝能否回答地出来这些？”
　　精灵沉默了。
　　魔王揉了揉她的头发。“呵呵呵。其实，光明骑士把吾辈写成了一个大恶人，可要是由吾辈来执笔写那段历史的话，吾辈也不会手下留情的。”
　　精灵噘着嘴，快要哭出来了。“你骗人。”
　　魔王安抚地抱了抱她，声音循循善诱，似有魔力。“汝信什么，就去追随什么。但要是盲信吾辈，汝就和那些盲信光明骑士的村民也毫无区别了。”
　　精灵还是哭泣着，然后她说：“我想……我才是那个恶人。”
　　魔王问：“为什么？”
　　精灵哽咽着说：“我自以为正义地惩治了那个村庄的人，没有考虑过……我做那些事的时候，和他们、和他们一点区别都没有，甚至更加的过分。”精灵说，“就在之前，我去了那个村庄看他们，我看到他们活的那么悲惨，我也没有感觉到一丁点的悔改之心。我真是……糟糕透了。”
　　精灵开始大声地哭泣，无论魔王怎么哄都哄不好。
　　但是，魔王还是耐心地抱着她，任由她的泪水把自己的胸口的衣服浸湿了一大片。“小姑娘，哭泣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汝该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
　　然后，精灵仰着脸，泪眼朦胧地看着他。“还来得及吗？”
　　魔王说：“嗯……汝要去试了，才知道是不是来得及呀？”
　　精灵听话地点了点头。
　　精灵抖了抖身体，一双透明的膜质翅膀从她的背后伸出。
　　这天晚上，枯竭的大地迎来了一场大雨，雨水冲刷掉了这个村庄的死气沉沉，带来了勃勃生机。
　　等村人们醒来的时候，这个村庄又会是两百年前那般的美丽了。
　　精灵疲惫地回到了城堡。
　　魔王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可以睡在自己的膝盖上。
　　半睡半醒的精灵揉着眼睛，说着可爱又直白的话。“当初说好的，你会娶我的，还当真吗？”
　　“呵呵呵。汝逃婚之后又嫁给了吾辈，汝的未婚夫会放过吾辈吗？”
　　“你很怕他吗？”
　　魔王摇头。
　　“你不喜欢我吗？”
　　魔王还是摇头。
　　魔王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汝太弱小，缺乏警惕心。吾辈不想伤害到汝。但汝是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要是能常来城堡看望吾辈，吾辈会高兴的，吾辈纵然有小狗常伴身边，偶尔还是会觉得有些寂寞啊。”
　　“可我想带你去人类的世界，告诉别人，你是个特别好的魔王，一点也不吓人，是我喜欢的人。”
　　魔王顿了顿，然后说：“谢谢汝。汝还真是个执着的小姑娘，吾辈也稍稍被汝给感染了。吾辈答应汝，吾辈不会再逃离了，会从传说中走出来，会去和外面的世界的人证明，那个故事是假的。”
　　魔王说：“但现在，汝就这样靠在吾辈的身上睡一会吧。汝无需再想那些与汝无关的纷争，尽管闭上眼睛好好睡一觉，汝这个年纪应该是被美梦环绕的才对。痛苦还是仇恨，吾辈一个人承受就好。”
　　“嗯，嗯。小姑娘入睡地真快啊。等汝醒来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变得比以往都要美好了”

　　九、
　　精灵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光明骑士的宫殿里。
　　精灵很难过，她想着，魔王什么都好，就是爱骗人。
　　不是说好的……他会来证明，他不是那个食人魔王的吗？
　　现在，他既不兑现承诺，还把自己给送回来了。
　　是觉得自己太麻烦了吗？
　　正想着，突然眼角瞥到窗外的一抹身影。
　　精灵一下子跳下了床，扑到了窗边。
　　是他！
　　精灵衣服都来不及换，抓起一件外套，就奔向了大门口。
　　刚一出门，背后的翅膀就急不可耐地伸了出来，透明的薄膜翅膀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光芒，要是那位狼人看到了，大概也会收回觉得这样的翅膀很丑的话吧。
　　精灵扑到了魔王的身上，抱紧了他，脑袋在他的身上狂蹭，翅膀因为兴奋而快速地煽动着。
　　精灵说：“笨蛋魔王，你怎么可以不打伞就出来了？”
　　魔王说：“伞在小狗那里。小狗这么多年一直没有出过城堡，一到了镇子里就兴奋地跑来跑去，把吾辈给丢下了。说到底还是吾辈的错啊，吾辈身为主人，应该多带小狗出来散散步的……诶？小姑娘，汝在……？”
　　精灵的外套披在魔王的头发上，看上去有些违和，但对于遮蔽阳光还算管用。
　　“还真是温柔啊。”魔王低声笑着，“吾辈答应了说来见汝，就不会食言的。那吾辈就暂时把自己交给汝照顾了。吸血鬼的确还是讨厌阳光啊，但是能看到汝在阳光下折射出金色光芒的翅膀，吾辈又觉得就算就这样化为灰烬也值得了。”
　　“呵呵呵。那么现在，汝是不是该带吾辈好好的看一看这个镇子呢？毕竟吾辈已经很久没有好好地看看这个国家了。”
　　“这个吾辈曾经治理过的国家。”